爱人
继寻醒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他生无可恋地盯着床帐看,心里想不明白。我不是更坚固了吗,怎么还是受不了这些?虽然没有出血伤口什么的,但是这也太丢脸了吧,堂堂两金一银的获得者,竟然能被做到晕过去……
小宝贝对自己的未来非常忧虑。我以后不会都要被这么搞吧?虽然挺刺激的,但是这样下去,我总有一天要坏掉的吧?再坚固的材质,也经不起这种程度的折腾。
睡衣整齐地叠好放在床头,附带一张纸条:宝贝我去图书室了,你醒了来找我哦。
额嗯……
要乖乖听话还是落荒而逃呢?
继寻把自己泡在浴池里,垂头丧气地怀疑人生。之后他终于鼓起勇气,下了趟楼去找罪魁祸首。
图书室有两扇门,一扇通往卡米尔宫的走廊,一扇背后是楼梯,楼梯往上连接着家里的放映室。这里是私人场所,偶尔也会用于公务接待。
继寻过去时里面还有人,来访的客人在聊着什么,他站在门后等了一会儿。
公务谈话琐碎无趣,一堆流程一堆细节,他等得无趣,正想着回房间,晃神间却在那些字句中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
“继寻……您看……”
什么?
注意力几乎是瞬间就集中了,小宝贝不明所以,焦虑地竖起耳朵,贴到了门背后。
是在说我没错吧?
“可能需要……”
继寻屏息静气,但很可惜,除了名字,其馀内容很难分辨。
心脏跳得又沈又闷,简直有些喘不上气。
法涅卡在和谁说话,为什么要提到我?
不想引起注意,不想被人谈论……继寻本能地难受了。
几分钟的时间,忐忑又难熬,客人离开后,他又站了一会儿,这才悄悄溜出去,躲在书架后探出了个头。
熟悉的书桌和摆设,法涅卡穿着衬衫和针织马甲,埋头在看什么材料,纸页翻动的声音衬得周围愈发安静。
“我可以进来吗?”隔着点距离,小宝贝搭着书架边缘,压低声音问道。
主神擡起头,对上了那双漂亮的蓝眼睛。
“当然可以。”他抿嘴笑了,放下了手里的文件。
继寻身上还是睡衣和拖鞋,总觉得和图书室格格不入,他站到桌前,还问了句:“今天也要上班吗?”
主神点了头:“你坐。”
继寻没有去看法涅卡,而是紧紧盯着桌上的文件,纸页上密密麻麻全是小字,倒转的词组完全看不懂意思,他只好擡起头,开口时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安:“我刚才在门口……你们有提到我吗?”
法涅卡有些意外,他伸手去倒茶,并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
红茶馥郁芬芳,冬日里闻起来分外香甜,继寻握住茶杯,捧在手里捂了捂,礼貌地说了谢谢。
法涅卡把那份文件递了过来:“你看一下。”
文件整齐地夹着,有好几页,继寻大致浏览了下,是就职仪式的相关内容。
按照规定,新任职的官员需要在议事会上致辞,并对着话筒宣读誓词。这个形式每一届都有,继寻只在电视上见过这些,仪式很重覆,冗长又乏味,小宝贝毫无兴趣。
“这有什么问题吗?”他边说边往后翻去。几页过后,黑白印刷的报告中出现了清晰的红笔标记,不知是哪位秘书的成果。
被框起来的部分是议事会开幕大典,下划线上是一行字:主神需着礼服丶冠冕,与爱人一同出席,为开幕大典致辞。
“爱人”这个词被圈了起来,秘书在旁边打了问号,接下来是另外的笔迹,主神批覆时直接把继寻的名字写了上去。
好像有见过。
继寻脑海里浮现出不知哪一幕新闻的画面,官员和夫人站在阳台上冲大家挥手致意。
“我也要参加?”小宝贝问得很茫然。
“是的。”法涅卡回答。
为了表示自己并没有特殊对待,主神还解释说:“一直是这个要求,卡米尔宫其他官员的就职仪式也都需要爱人同行。”
“为什么?”继寻本能地有些排斥,他并不想掺和这些,工作和生活本来就应该是两码事。
法涅卡还是第一次和小宝贝谈这些,他的语调不自觉地官方起来:“因为主世界是为法则服务的,我们的工作是设计丶调整其他世界。但人为的操作存在不确定性,对此法则有自己的计算公式,在考虑感性影响的时候,它需要官员和爱人两方的数据。”
继寻垂眸看着,法则好像说过这件事,它说我的意识是个未知数什么的……
等等,这好像不是关键。
爱人?我吗?
主世界没有财产,没有家庭,没有婚姻制度,所以并不存在丈夫妻子之类法律意义上的身份。法则宣誓的要求是爱人,而“爱人”是个很模糊的概念,没有约束,也没有保证。
所以——如果没有完整定义的话,我不去也没有关系的吧?
他把这话问出了口:“爱人是指我吗?”
法涅卡笑了:“不然呢?”
继寻并没有觉得开心,他只是感觉到了某种难以言说的压力。
“我可以不参加吗?”他这么问道。
法涅卡一脸不解:“为什么?”
在继寻看来,这个规定有明显可以调整的馀地——他们的关系是他俩自己决定的,是不是爱人他们完全可以自己说了算。
他于是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还问说:“也不是一定要参加的,对吧?”
法涅卡稍稍迟疑了下:“你不想来?”
继寻很确定:“嗯,不想。”
“为什么?”
继寻抿了抿唇,有点想要逃避:“你要怎么介绍我?”
“我的爱人呀。”法涅卡理所当然道。
继寻叹气:“我只是你的玩具。”
“……什么?”法涅卡楞住了。
“我不想被人关注,不想被深究身份。”继寻把文件放回了桌上,“现在的话,没有人在意我是谁,但如果你要公开,大家都会知道。”
知道我们有什么样的过往,你是主神,你没有问题,但我并不想被提及身份。
法涅卡皱了眉:“你不会觉得你是我的情人丶男宠丶玩物之类的吧?”
继寻:“……”
“虽然我,嗯,对你比较……但我并不是……并不只是……”
好吧,场合不对,法涅卡说不下去了。
他一头雾水地道歉:“对不起,你是在表达你的不满吗?”
脑回路清奇,继寻在心里给他竖起了大拇指,主神是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吗?
小宝贝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直白了:“我很高兴你说我是你的爱人,但是我不想被关注,所以……”
“可是……”法涅卡完全状况外,他没有想到继寻会拒绝,“可是如果我连宣誓都不带你的话,那就等于明确地告诉大家,你在我和法则眼中都没有那么重要。”
“不公开就没有人会关心我。”继寻坚持。
可能娃娃始终不想被人知道身份吧,就算他们解释了,不知情的人也只会觉得这是身体关系。
但其实并不需要解释,主世界没有什么八卦,大家对政治的关心程度非常低,何况知道这事的人也没有几个,法涅卡不觉得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只是站在我旁边,你什么也不用做,这样你也会介意吗?”
继寻点了头。
主神沈默了。
原来这个身份是种负担呀,本来以为他会开心的……法涅卡低头去看纸页。
我如此幸运,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爱人,他聪明漂亮,单纯又善良,完美到让我非常想要炫耀一下,但是……
“好吧。”主神最终还是同意了,服软道,“听你的。”
继寻松了口气,虽然达成目的,但他并没有觉得开心。
“我想回家了。”他问说,“我刚才没找到我的衣服,你有看到它们吗?”
“你要回去?”法涅卡有些不明白,“住在我这里不好吗?”
继寻摇摇头:“我要回去收拾屋子,米兰和以赛亚让我过去。”
不说后半句还好,加上后半句,法涅卡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虽然回自己家不需要他同意,但他反正是不会放人的。
“不行,”主神一口拒绝,“我家就是你家。”
继寻:“……”
法涅卡完全是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语气有些强硬,他忙缓和下来,换了一张无辜的脸盯着人看:“我们分别半年了,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我们可以经常见面,但是没必要住在一起。”
“恋人肯定要住一起的呀。”
小宝贝很无情:“没有这种说法。”
“你好过分。”法涅卡不听,道德绑架随手拈来,“你怎么能这样?为了你,我压上了我的职业生涯,我什么都照做了,结果你连同居都不愿意。”
“我没有不愿意……”继寻被说得莫名愧疚。
“你当时还说要一起死呢。”主神委屈地咬了牙,“怎么,我们可以一起死,但是不能住一起?”
“你也不用从这边开始说起吧……”继寻试图制止他。
道德绑架很有效果,主神的眼睛眨了眨,瞬间蓄满泪水:“昨天说好要对我负责的,说好随便我玩的,我加班到半夜还辛辛苦苦服侍你。结果你不想公开,不想同居。你是在玩我吗?玩我很有意思吗?我什么都答应你了,你还不同意……”
“我求你了,”继寻又急又气,小脸绯红,“你别说了。”
主神凉凉地看着他:“所以,你还要走吗?你还要去找米兰吗?”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主神看着他,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纯粹又认真。
主神说:“我只能从你的表现里知道你的想法,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继寻有点懵,怎么错的变成我了?他有点不确定,问说:“你很想住一起?”
主神点了头,给继寻的话换了个更浪漫的说法:“我想每天看到你。”
小宝贝有点犹豫了,法涅卡抓住机会,小小央求道:“我们分别太久了,我想每天确认你的存在。”
“好吧,”继寻最终还是点了头,“如果你希望这样。”
主神笑了,谈判什么的,他向来有信心:“你对我真好。”
法涅卡心满意足地继续加班。晚上的时候,他回房间,就见小宝贝无精打采地趴在床上,像是被放在阴暗角落里长久不见天日的蔫掉的绿植。
“你怎么了?”主神揉揉他。
“没什么。”继寻强行打起精神,“我在等你。”
“……”不知为何,这句话让法涅卡有点不安,他问道,“你等我做什么?”
啥?
继寻不解地偏头看他:“你留我下来不就是为了……”
多大的误会呀,法涅卡一脸纯情:“没有啊,你想干嘛?”
怎么变成我想干嘛了,小宝贝懊恼地抓抓头发:“噢,那睡吧。”
“你心情不好吗?”法涅卡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没有没有。”继寻拿被子蒙住了头。
法涅卡:“……”
娃娃什么时候也有心事了?
“你每次心情不好,就会蒙着脑袋。”法涅卡问道,“需要我安慰你吗?”
“不用不用。”
“原来你真有心事呀。”
继寻:“……”
倒也不用这样套我的话吧?
主神去亲他,小宝贝只是抱住了枕头。那些吻于是落在了后颈上,一点点往下,延伸到了尾椎骨。
继寻很有危机意识:“不可以。”
“可是你趴着睡……”法涅卡毫无逻辑地反驳了句。
后面的话继寻没有听清,他感到自己被掰开来,舌尖又软又滑,一点点舔舐过去。那些蜿蜒的丶曲折的丶紧绷的,都在温热潮湿中一点点融化。
我的天……
小宝贝抖得厉害,但是一声不吭,他没有再制止对方。那些吻很破碎,他感受得很不清晰,像是雨天里溅起的水,淅淅沥沥打湿了衣角,片刻间就渗进了皮肤里,变得冰冷粘腻,柔软缠绵。
法涅卡还笑话他:“这就不行啦,亲爱的你好敏感。”
他去捏他的脸,却发现那里湿淋淋一片。继寻一直在哭,攥着枕头的手指节发白,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你怎么了?”主神有些发楞。
继寻没有回答,只把枕头翻起来,堵住了耳朵。
那些泪水挺奇怪的,不是羞耻也不是气愤,那是悲伤的泪水,渗在枕头里,浸透了主神的心。
“宝贝你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压抑又难过。逃避可耻,逃避向来有用,但我怎么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所以我大概,还是想要和你站在一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