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的力量
    如果说之前继寻还有点应付了事的想法的话，现在他是没有了。
    我怎么可能不合格？小宝贝很不服气，不要太看不起人了。
    回了庄园，米兰在院子里摆弄花草。粉粉蓝蓝的绣球花被团成一团，塞在水球里抛啊抛，继寻擡起头，一片尖叫声中，那个水球直直飞了过来。
    砸下来的那一瞬间，水球像肥皂泡一样砰地裂开，水液四溅，浇了他满头满脸。
    “我的天。”继寻闭了眼，再次睁开时，怀里只剩下湿漉漉新鲜可人的绣球花。
    “不好意思。”以赛亚在吹口哨，远远地冲他打招呼，“宝贝扔回来。”
    继寻把花球给了侍从，晃了晃滴水的脑袋。米兰过来拿花，顺带擡擡手，白光笼罩下，那些水液全部消失不见了。
    “谢谢。”继寻拍拍衣服，又连忙叫住转身要走的人，“哎你别走。”
    米兰回过头。继寻完全没有刚闹过矛盾的自觉，一脸友好地贴上去，眨了眨眼，问道：“我心理测评不合格？你怎么没告诉我？”
    米兰明显楞了：“谁告诉你的？”
    “主神。”
    真是白费苦心前功尽弃，米兰暗自骂了句，又字斟句酌道：“心理测评不一定准确……我是觉得你不用太在意，过段时间我们再重新测一下吧。”
    “真的吗？”继寻的眼睛亮了。
    “嗯嗯。”米兰叹气，把人揽了过来。
    “主神说我不适合外派，你昨天也这么说。”继寻不能理解，“我补测通过了，应该就可以吧？”
    “可以的宝贝。”米兰挺后悔昨天把话说得太重，此时只能费心安抚了，“你一定可以。”
    继寻笑了，漂亮的眼睛弯了起来。
    “不过……”米兰有点怀疑，“你是真的想去吗？”
    “当然。”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一个逃避问题的胆小鬼，继寻硬着头皮说：“我对海怪很感兴趣。”
    米兰深吸一口气，也不知道信了没：“那你一定要好好训练。”
    “会的，没问题。”
    不过……游泳是议事会加上去的项目吗？继寻狐疑地看着他。想是这么想，但他不敢多问。
    第二天挺奇怪的，没有party也没有音乐了，一大清早，继寻被以赛亚摇醒，以赛亚一脸惊恐：“宝贝你一定要好好练哦，千万别偷懒。”
    “嗯？”继寻在床上翻了个身，一分钟后，他感到水液在他脸颊上贴了贴，冰冰凉凉的。
    是水没错吧？他伸手摸了下，然后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个漂浮着的水球，和昨天那个很像，但是里面没有花。米兰坐在一旁，指尖戳了戳那个球，动作挺温柔的，问道：“宝贝你怕水……不然我们试试它？”
    “什么意思？”继寻坐起来，抓了抓头发。
    米兰推了下那球，水球慢悠悠飘过来，一下子罩住了他的脑袋。以赛亚捂住了眼睛，不敢吭声。
    继寻：“……”
    摆脱不掉，一张嘴，水就咕噜噜往里灌，他连忙屏住呼吸，伸手去抓米兰。
    米兰往后躲，征求意见道：“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继寻慌忙摇头，简直一分钟都憋不住。
    米兰挺抱歉的，脸色平和地解释说：“我感觉快乐教育不适合你，不然我们还是加点惩罚措施吧？宝贝，我是为了你好。”
    继寻眼泪都要出来了。
    米兰问：“好好训练？”
    继寻拼命点头。
    米兰老师的教学方式显然不是小宝贝喜欢的，几天后，小宝贝能浮起来了，几个星期后，小宝贝顺利通过了心理和游泳的补测。但是，他再也不喜欢米兰了。
    “说你爱我。”米兰一副命令的口吻。
    继寻磨蹭着，背好自己的包：“我要回家了，明天就要出发了。”
    米兰很伤心：“我亲自训练你的，我都没有交给别人，我那么担心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继寻一口气说完，跳上了回去的自动驾驶小白车。
    “再见宝贝。”以赛亚挥手。
    “再见米兰，再见以赛亚。”
    保命三人组在临行前有个聚餐，地点定在茜茜家，继寻整理出一个纸箱，往里面放了桔子汁丶可乐丶金酒丶伏特加等等各式饮料，打算给两位队友调个海滩落日什么的。
    还有糖浆，他翻出了红石榴汁。茜茜似乎喜欢粉色来着，他想起那把粉粉的雨伞。
    开门出去的时候，有点突然，他遇到了站在他家门口的某位大人。
    这人也不敲门，就站在过道对面，背靠着墙，不知在纠结什么。看到小宝贝出来，这位大人有些猝不及防，问道：“你要出门吗？”
    继寻：“……”
    不然呢？
    主神有点尴尬：“你前面都不在家，敲门也没人应。”
    “你找我？”
    主神不大自在地垂下目光：“不是说好不拉黑我的吗？”
    继寻：“……”
    那天离开书房，他就把人删得一干二净了，他要向陆子洋学习。
    “有事吗？”继寻抱着箱子，一脸防备。
    “我想跟你道歉，之前说你不适合外派。”主神很焦虑，“我没有要否定你的意思。”
    现在还坚持说对方不合适，是不是有点牵强？人家补测都通过了。但问题是，主神是真的觉得继寻不应该去。
    心理测评是个很微妙的测试，如果结果是合格，那不能说明问题。但万一不合格，那或多或少都是有问题的。至少保险起见，近期是不应该外派的。在这点上，主神和米兰的观点完全相反。
    不过这就是个目的问题了，如果他希望小宝贝百分百安全，他就不应该通过。但如果他希望能和对方和好，可能现阶段，他也只能顺着对方的意思来了。
    因而主神违心道：“你一定没问题的，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主神完全是昧着良心说这句话的，但出乎意料，小宝贝很开心。
    “真的吗？”继寻笑了起来。
    他很需要鼓励，不管怎么样，主神都能轻易影响到他。
    “我很开心。”继寻的牙齿亮闪闪，“谢谢您。”
    主神：“……”
    主神攥了攥指头，接下来的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只能硬生生停在这里。
    继寻从箱子里拿出一瓶桔子汁，递了过去：“这个给您。”
    主神傻傻接了过来。
    只是桔子汁而已，但是……
    心脏就那么动了动，毫无办法地软了下去。
    “你一定要安全回来。”沈默半晌，主神开口道。
    那双金色的眼眸水光闪烁：“等你回来，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吗？我很抱歉。”
    “嗯……”继寻有点纠结。
    就挺奇怪的，只要主神一道歉，他就会心软，对方总是能轻易瓦解自己的防线。但这样其实是不对的，维持关系，靠的不能是心软。他没有自信自己能一直得到主神的偏爱，何况这偏爱还总是似是而非。
    “再看看吧。”继寻敷衍地退让了步。
    主神停了停，解开衣领，把一直戴着的项链取下来：“你之前说这个是你的。”
    “……是。”继寻把箱子放下了。
    那是鲸鱼的世界，但对方应该不记得，其实自己也不应该记得。
    “我带你去过吗？”主神问。
    继寻迟疑片刻，还是点了头。
    “对不起。”主神道歉。
    答案如果是肯定的，那自己对对方的感情，已经超越法则的限制了，他之前并不敢面对。
    法则的逻辑很简单，爱上人类，能够理解；爱上同性，能够理解；爱上玩具……这算什么事啊？有这种玩具吗？有的话，那它不应该存在。
    “可是回来你就不理我了。”虽然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但继寻还是委屈了。他的记忆里没有鲸鱼世界，在他的印象里，主神把项链送给他后，他们俩就没有再联系了。
    “为什么呢？”继寻问。
    对方没有记忆，他并不指望主神能回答，但主神还是解释了。
    “这里面是观赏世界。”主神说，“它是主世界的物品，但又是另外一个独立的世界。所以，如果进到里面，那等于握着观赏世界，同时观赏世界又套着主世界。”
    继寻惊呆了：“你的意思是……”
    “观赏世界本来就是礼物。”主神看着他，目光柔和，但又显得有些悲伤，“我只能把它送给最重要的人，或者说，我只能把最重要的人放到宝石里面。”
    “你觉得我最重要？”继寻非常意外了。
    “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主神很羞愧，他简直没法说下去，“我收到了法则的警告，但是……”
    报告写得很清楚，但问题不在于法则，问题在于指令。跳脱出当时的情境，现在的主神一眼就发现了问题。
    他可以把宝石送给喜欢的人，但他不可以把宝石送给一个玩具娃娃。他明明知道这一点，却只是选择了逃避。
    “我完全没有想过要消除你的指令，对不起，但这个念头确实从来没有在我的脑海里出现过……米兰很好，比我好多了。”
    主神承认道：“我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想要离开我，我之前对你很好，但前提是你是我的。”
    哪怕是陆子洋，在和继寻讨论机器人时，也说了“销毁只是意料之中的做法”“我不是第一次重置你”。
    对方没有记忆，但思维是一致的。继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那些美好表象下的真实观点。
    原来主神是这么想的吗？所以当时才说我不能离开他，还说我必须是他的。
    他可以对我很好，但我必须是他的。也可能是反过来的，他对我很好，因为我是他的。
    之前怎么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呢？
    “所以当你没有指令的时候，我非常不安，我对我们的关系没有信心。”主神摇了摇头，有些伤感，“你可能理解不了，但我是第一次面对这么不确定的情况，我没办法放心，也没有办法信任你。我甚至觉得，在有指令的情况下，我们的关系才是最稳定的。”
    继寻呆呆看着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知道这样不好。”主神垂着脑袋，“我也是很努力才能告诉你这些的。”
    这些念头显然不光彩，他有些难以启齿，那头金发暗淡了不少，蓬松地漂浮着。
    “我可以把它还给你吗？”蓝宝石躺在手心里，主神问得非常忐忑。
    小宝贝有些慌乱了，这件事情的含义比他想象的要重很多，他不敢接受。
    “这本来就是你的。”主神叹息道，“如果你愿意，等你回来，我们试着交往一下好吗？”
    他攥着那颗蓝宝石，小小声说：“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蓝宝石镀上了体温，温暖柔和，主神把它放在继寻手心里，轻轻抱住了他：“我之前没有意识到，对不起，但我好像总是会爱上你。”
    “可是，”继寻埋着脑袋，握紧了那颗宝石，“我不是很确定……我没法答应你。”
    “没关系啊，我等你。”主神揉揉他，“就算不同意也没事，我们也可以是朋友。”
    亲亲抱抱举高高的那种朋友。
    不过确实也没事，就像现在这样，就算继寻不愿意，他也依然是他喜欢的样子，他们也依然能很好地对话。
    “你性格真的很好，”主神有些失落，“你比我好多了。”
    “啊？我不觉得欸。”继寻不好意思了，他还把人拉黑了来着，“我很情绪化的。”
    “不是这个意思，”主神把脑袋靠在他肩上，金发在他颈间蹭了蹭，“你很有爱人的力量。”
    爱人的力量？那是什么？
    “你之前说你没有勇气，但我的感受不是这样的，我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坚定地喜欢。你明明知道我不记得你，你也很清楚我只是想和你上床，但你还是说爱我。你愿意沟通，愿意面对，愿意付出……而计较得失，不够自信的人是我。”
    “但我确实很害怕。”主神把桔子汁放到继寻的卫衣帽子里，把人抱紧了，“我很怕你把你的爱全部拿走了，我现在就很难过了。”
    继寻只能摸摸他的背：“不会的，我答应你，就算没有在一起，我们也是朋友。”
    “嗯嗯。”主神点点头，金发蹭着他的脸颊，“不能拉黑朋友。”
    “好吧。”继寻无奈了。
    “我会想你的。”主神分开一点，往后退了步，曲指碰了碰睫毛，“你要去聚餐是吗？”
    “嗯……”继寻诧异了，“你是哭了吗？”
    “没有啊，怎么会？”主神笑笑，水汽氤氲开，很快消失不见。
    他把那颗蓝宝石在小宝贝颈间扣好，往下塞到了领子里。
    “这是我对你的爱。”主神说，“明年再见时，也要爱我哦。”
    无聊的调笑，继寻没有搭理，只勾了勾嘴角，语调轻快道：“晚安，再见，明年见。”
    “晚安宝贝，再见。”
    再见，明年见。明年再见时一定要爱我，主神悄悄祈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