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主神觉得自己很悲惨，吵架就算了，还吵不过。吵不过也算了吧，还被狗血淋头地骂了一顿。
    从来没有人敢骂我，主神恍惚地看着脚下，我的小宝贝竟然骂我。
    他在公寓门口站了一会儿，夏季青葱的行道树开始变黄了，几分钟后，落叶扑簌簌掉了一地。
    主神非常生气，他挥了挥手，把那些干枯变黄的落叶强行安回了树上。落叶们瑟瑟发抖，紧紧地扒拉着树枝，不敢再往下掉。
    怎么可以把奖牌送给米兰呢？主神踢了踢树下的小石子，那不是为我拿的吗？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真是令人伤心。
    第二天一大早，法学导论课，蓝亭问继寻：“你外派选的哪个世界呀？可以挑吗？”
    世界那么多，挑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填一个大致的方向。
    继寻回答：“有海的世界。”
    茜茜很惊讶：“我选的世界里面也有海。”
    “那样的世界很多吧？”蓝亭挠头。
    继寻双手合十：“我是想去一个海岛，过悠闲的度假生活。”
    “……”蓝亭，“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
    “那我和你不一样。”茜茜调出了自己的申请表，“我申请去的是有海怪的世界。”
    继寻：“啥？”
    “海怪呀。”茜茜星星眼，“我想认识一下这种来自远古时期的未知力量。”
    继寻：“……”
    “那你们会被分到不同世界的。”蓝亭决定继续抱大腿，“我也填海怪吧。”
    他对继寻说：“你的度假圣地一个人应该也可以吧？”
    继寻有点纠结了，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海岛似乎也没什么吸引力了。
    “我社恐。”继寻一脸央求，“你们真的要去挑战海怪吗？那很危险吧。”
    “要是为了安逸，那还不如留在主世界呢。”茜茜笑起来，“有点冒险精神吧，同学。”
    继寻泄气地趴回了桌上：“我再考虑一下。”
    下课铃响了，茜茜和蓝亭还有课，继寻则打算去一趟图书馆，查查海怪世界长什么样。
    海怪世界也分很多种，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填的“海岛度假+海怪”，那会不会被派去某种猎奇的旅游观光圣地？
    他边思考边往外走，图书馆在湖对面，需要经过一片小树林。他刚刚踏上那座桥，一擡头就见桥对面站着某位他并不想看到的人士。
    继寻默默转身，打算绕点远路。旁边就是足球场，他从草坪横穿过去，然后被这位不受欢迎的人士拦住了。
    主神挡在他身前，不大高兴地问：“干嘛躲着我。”
    继寻：“……”
    这人今天没有穿繁覆的长袍和斗篷，衬衫西裤简简单单，袖子挽到手肘处，金发不知为何也剪短了，吹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从头到脚一副学生打扮，非常低调。
    继寻移开视线，不安地扯了扯书包带。
    “我们聊聊吧。”主神服软，拉着人坐到了看台上。
    初夏的阳光和煦温暖，视野很辽阔，足球场对面是草坪和树林，再往外是湖水，绕着学院慢腾腾往外流去。
    主神坐在他旁边，语调挺软和，说：“你别生气了，我们和好吧。”
    继寻很诧异他会这么快消气，这着实有点令人措手不及。
    “我们昨天都有点情绪化。”主神攥着指头，一板一眼道，“我并不想这样，我和你道歉。”
    继寻沈默半晌，伸出了手。
    主神不明所以，他的指尖试探性地碰了碰对方的掌心，然后被握住了。
    继寻就那么握了握，然后说：“我也很抱歉。”
    他松开手，目光望向了远处的湖，缓缓开口道：“但是我仔细想了下……我们可能确实不是很合适。”
    “为什么？”主神非常意外，“我们只是吵架了。”
    继寻摇了摇头：“我们对彼此的认知都有点问题。”
    “是因为我昨天那么说你了吗？”主神掐了掐自己的手指，“我并不是真的想那么做，我也不是真的那么认为……”
    “我明白。”继寻叹气，“你只是想让我听话，而我以为那只是个玩笑。”
    主神没办法，他并不想承认，但现在也只能为自己解释：“我对你丶对我们的关系都没有信心，所以我才会希望你听话……我知道这样不好，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你原谅我好吗？”
    “我已经原谅你了呀。”继寻把书包抱在怀里，客客气气道，“我昨天说的那些都是气话，你也别往心里去。”
    “但你还是要分手？”
    “嗯。”继寻摆弄着拉链，捏了一捏。
    “对不起。”主神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他对昨天说的每一句话都感到后悔。
    “我没有不要你，我很喜欢你……对不起，我不应该威胁你，是我的错。”主神非常卑微了，“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继寻觉得这些都不重要，当他下定决心的时候，他只想搞定这事，至于道理不道理的，都无所谓了。
    “没关系。”他说，“不过我们还是分开吧，这对我们都好。”
    主神：“……”
    小宝贝太冷静了，很难说这件事情还有没有挽回的馀地。主神想起气泡世界的报告，当时为什么会选择自杀重启呢？因为无论他怎么把时间往回拨，都无法改变对方的决定。
    “不可以再考虑一下吗？”主神低头盯着脚下。看台有些年份了，石块之间冒出了青苔和杂草。
    他小声道：“我以为我们关系挺好的，不至于这样吧。”
    继寻没有接话，主神只好自己说下去：“我介意你和米兰的关系，但我没有为难你，我自己和米兰说了。然后昨天我也没有强迫你回去，我等你打完球了。”
    主神觉得自己很包容，做得很好了，虽然法力的事他还是有必要道个歉。
    “我已经很久没有那么生气了，那种感觉很陌生，我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我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尴尬地抓抓头发：“你别害怕。”
    有法力和没有法力的人，对这件事的感受差异是很大的。如果是米兰，可能还会夸一句：“哇哦，这也能压制住，您真的太厉害了。”
    但对继寻来说，当时感受到的威胁却是真实存在的。
    ——我之所以敢和你吵架，敢说出真实的想法，是因为我觉得你不会伤害我，我之前是有这个自信，但是现在……
    小宝贝就那么垂眸思考了下，做出了让步：“您有需求可以找我，我会配合的。但是，我们还是分手吧。”
    主神呆了呆，难堪又懊恼：“你什么意思？你把我当什么了……”
    继寻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主神有点脸红了，不知道自己给对方留下了什么印象。
    继寻说：“其实你昨天说的对，你是主神，我只是工作人员，我之前还是你的玩具。说实话，我也很没信心，我比你更没有信心。但是，你说你爱我的，所以我相信你……”
    继寻只想冷淡地说完，但真的说到这里时，他还是难受了：“我知道你为我做了很多事，我也明白我们之间的差距，有时我都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要求些什么……”
    “但你知道吗？”继寻撑住了脑袋，毫无办法地哽咽道，“跟你表达爱是一件非常需要勇气的事。”
    他揉了揉眼睛，并不想让眼泪流出来：“我很怕被你玩弄，也很怕一片真心被踩在脚下，你轻易就能伤害我，而我没有反抗能力……对不起，我如果继续和你在一起，我会觉得我更适合当一个玩具。玩具更符合你的需求，玩具会让你安心，玩具也不会有占有欲。”
    “我本来就没有信心，也没有安全感。”继寻把眼睛埋进袖子里，闷闷地说，“你表白时说的话，我不是不知道你的意思，但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我才答应的。我愿意冒这个险，但是，你昨天说那是骗我的……”
    ——我们的关系原本就摇摇欲坠，现在更是连唯一支撑的勇气都没有了。
    继寻紧紧攥着衬衫袖子，觉得没法再继续。气氛很安静，只有靠边的球门旁有几个人在踢球，隔着老远，小小的身影模模糊糊看不太清。
    鼻腔里全是液体，黏糊糊堵住了呼吸，泪水溢满眼眶，视野里一片朦胧。继寻费力地吸气，然后他感到自己被抱住了，熟悉的怀抱温暖又柔软，主神摸摸他的背，轻轻拍了拍。
    这种时候如果还求原谅的话，就实在有些狡猾了，主神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力抱住了他：“对不起。”
    两颗脑袋挤在一起，主神偏头吻了吻，尝到了泪水咸咸的味道。
    以前好像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当时他在想什么呢？
    ——对小宝贝好一点，这明明是件很容易的事。
    在法则虚无的空间里，十年前的主神为自己的傲慢忏悔。
    “我没有信心，是因为我不懂你为什么喜欢我。”主神轻声道，“我觉得我不值得你的爱。你表达得很直接，但是我理解不了你的感情，我对我们的过往没有印象。”
    主神并不想承认，但现在也只能说下去了：“我嫉妒米兰，是因为他对你很好……有点好过头了。他为了消除你的指令，把同一场会议重覆了一百遍。而且他本身也喜欢你，他性格比我好多了，我不懂你为什么爱的是我而不是他。”
    主神把脑袋埋在小宝贝肩上：“可不可以再考虑一下？我不想失去你。”
    继寻有没有动摇呢？主神不知道，他只是在他怀里沈默着。主神去抱他，他也没有躲，但始终毫无反应。
    “你不爱我了吗？”主神问道，他亲了亲他的脸颊，握住他的手。
    继寻擡眼看他，答案很无力，他说：“我永远爱你。”
    “但你不想和我继续了？”
    “嗯。”
    我永远爱你，但我不想把心交给你了。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但我们没法再走下去了。
    对不起，我的大人。
    主神（嚎啕大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