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毛
    继寻回去打球了，但他实在有些心不在焉。那些话是他的真实想法，他也在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但不知为何还是非常不安。
    我就这么怕他？继寻懊恼极了。他又撑了一小时，还是受不了了。
    这真的很影响心情，继寻觉得自己意志很不坚定，但他现在也确实没有心思玩了。
    “我想回去了。”刚好中场休息，他帮忙捡了球，把球筐推到一旁，然后抱歉道，“你们继续打吧。”
    “咦？”以赛亚看看时间，“我以为我们可以一起吃个饭呢。”
    继寻摇了头：“我有点累了。”
    他背好球拍，踌躇道：“你们以后不会又突然不理我吧？”
    “不会的，”以赛亚很心虚，“过几天开完会就不忙了，我们可以经常约。”
    米兰也挺不好意思：“对不起啊。”
    “你们对我很重要，”继寻鼓起勇气，“我很感谢你们，我也一直觉得我们是好朋友。你们突然不理我，我真的很伤心，虽然我也能理解就是了……”
    他叹了口气：“有空再玩吧。”
    “嗯嗯。”米兰点头。
    以赛亚把人抱住了：“都怪主神！”
    米兰连忙捂住他的嘴，回头呵呵笑道：“再联系哦。”
    “嗯嗯。”
    继寻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他能感觉到和主神之间是有点问题的，但他又实在没有信心。
    ——如果我不听话了，主神就不会喜欢我了吧？
    公寓前的街道安安静静，隔着几栋楼，外面就是沙滩，继寻绕了路，去海边转了一圈。
    这其实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海，主世界有不同的分区，每个分区都是独立的空间，它们并不通过海来衔接，海面只是虚无的意象，海的尽头什么也没有。
    居住区和卡米尔宫，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而我和你，也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当时说过要带我去玩的，继寻想起这事，那天说了要带我去看鲸鱼的，怎么就完全忘记了呢？
    他没有坐电梯，而是选择了爬楼梯，301旁边就是安全通道，继寻推开安全通道的门，看见了等在他家门口的主神。
    什么情况？继寻呆了呆。
    主神一脸不高兴，金边长袍裹得严严实实，见到他只擡了擡下巴，语气里是克制的愠怒：“进去说。”
    继寻也不高兴，闻言抿了抿唇，僵持半天还是开了门。他把网球拍挂好，转身时却觉得屋子里的光线明显暗了下去。
    “奖牌呢？”主神问道。
    继寻：“……”
    他都忘记自己刚才说什么了，反应慢了半拍，这才回答说：“送人了呀。”
    主神深深吸了口气：“你不是说是为我拿的吗？”
    继寻忍了忍，语调依然不自觉地高了些：“不关你的事，我想送谁就送谁。”
    主神咬住了下唇。
    真的，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不是说好会听话的吗？”主神一字一顿道，“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周围的空间不仅是变暗了，隐隐约约还在缩小。墙面被拉扯开，一点点往身上压过来，但是定睛一看，却又没有变化，空间在扭曲，令人晕眩。
    继寻强忍着不适开口道：“这不是床上说着玩的吗？”
    主神：“……”
    所以这人从头到尾都只觉得这是情趣？
    “这就是你信用度这么差的原因？”
    “你是认真的？”继寻简直无法理解，“你怎么可以要求另一个人什么都听你的？”
    “我就是可以。”主神直白道。
    “你不能要求我这些，”继寻在沙发上坐下，撑住了晃荡的脑袋，“你还让我的朋友不要理我，这真的有点过分了。”
    “我没有。”主神为自己辩解，“我只是不喜欢米兰和以赛亚，我不喜欢你和他们走那么近。”
    “你不喜欢，我就要照做？”继寻皱了眉，“你没有资格这么对我。”
    主神站在茶几对面，白色长袍上绣着金丝边花纹，那是现在唯一的颜色。
    “我有。”主神说，“你是我的。”
    继寻简直要被气笑：“我身上没有指令了，你管不到我。”
    然而主神一脸傲慢：“可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你自己说想和我在一起的。你如果还想和我交往，你就不能违背我的命令。”
    继寻楞住了，呆呆看着他，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
    “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小孩。”主神总结道。
    “你什么意思？”继寻的声音有些沙哑了，擡头看着他。
    “我觉得我说得很清楚了。”主神不想重覆第二遍，“你再这样我就不要你了。听话对你来说很难吗？我好像为你付出了很多吧，你现在是连听话都做不到了吗？”
    “可是，”继寻混乱地眨了眨眼，“我们不是在交往吗？我们是恋爱关系呀。”
    如果你需要我完全听从命令，那你是在把我当成恋人吗？
    “随便你怎么想。”主神抱着手臂，克制着心里的焦躁，“我那么说只是为了得到你，随便你怎么给这段关系命名，对我来说，那不重要。”
    “你开什么玩笑？”继寻站了起来，他捏着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如果你想要玩具，以赛亚那里多的是，你找我做什么？”
    “我就是想要你。”主神直截了当道，“我不允许你离开我，你本来就是我的。不管有没有指令，你都是我的。”
    真的好气，脑袋很晕，眼眶还发烫，继寻紧压着眉心，完全控制不住情绪：“我真是疯了才会相信你。”
    “你说什么？”主神眯了眯眼，眼里全是危险的意味。
    继寻的声音都有些抖了：“十年前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给了我意识。气泡世界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对我很好。我现在说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主神。但你真的，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
    “……”主神一脸问号。
    继寻想去开灯，沙发旁边有落地灯，他按了开关，但是房间并没有亮起来。
    主神金色的眼眸盯着他，嘲讽道：“亲爱的，你好像搞不清状况。”
    他慢悠悠道：“我是神，你是工作人员，你没有法力，所以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只能听我的。上次你说的那个梦我很喜欢，你要是再不配合，我觉得我们可以尝试一下，单纯的性.爱.娃.娃确实适合你。”
    继寻握住了落地灯的支架，擡眼瞪着他。
    我当时为什么要和他说那个梦呢？因为我觉得我们在交往，因为我想起了陆子洋。
    我并不是不知道对方爱一个人时的样子。陆子洋是怎么对我的，主神又是怎么对我的，对比这么明显，我到底在自我欺骗什么？
    最开始时也是这样，我没有能力伤害对方，所以我只能伤害我自己。
    继寻把落地灯松开了，清清楚楚地说：“你不配得到我的喜欢，你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
    “你在说什么？”主神的牙齿咬得紧紧的。
    继寻伸出手：“把小章鱼还给我，那是我的。”
    “没有什么是你的。”
    主神的怒意在膨胀，屋子里没有颜色了，只剩下空无的黑白灰。
    继寻按住胸口，好笑极了：“我是觉得我对你有点义务，毕竟你救了我，而且你说过希望我能爱你。但那可能真的就是个任务吧，我们是不可能走下去的，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天呐，我真的觉得太好笑了，我们的十年都是笑话。”
    “继寻！”主神已经在警告了。
    继寻没有搭理，他觉得自己的逻辑才是对的：“而且你真的希望我听话吗？好像不是吧。还是说你就喜欢把有意识的生物折磨到丧失主体性，这是你的兴趣？那样好玩吗，很有成就感？你不觉得自己心理有点问题吗？”
    啪嗒——
    所有的灯都碎了，淅淅沥沥的声响在一片空无中突兀地炸起，玻璃碎片砸了一地。
    继寻避开掉落的碎片，笑了起来：“是不是没有人跟你说过这些？是啊，他们都不敢说，所有人都听你的，但是没有人喜欢你，只有我喜欢你，但我真的是疯了才会喜欢你。”
    突然出现的光源非常刺眼，主神的金发飘了起来，周身朦朦胧胧一片白光，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主神擡起了手，指尖冒出带着火星的金光。
    继寻楞住了，不合时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是攻击型魔法吧？
    “你……你要做什么？”小宝贝的声音软了下来，难以置信地问道。
    吵架是一回事，实打实的威胁又是另一回事。继寻呆站在原地，发现自己一步都挪不开。
    主神似乎才反应过来，他放下手，把手捏成了团，那些光亮不见了，金发飘飘然落回了原位。
    “你想杀了我吗？”心跳好像才恢覆，砰砰砰撞击着胸腔。
    眼眶突然就有点湿，继寻自己都很意外，他一眨不眨地望向他：“你……”
    “没有。”主神生硬道，“我不会伤害你。”
    他扶着额头，闭上眼睛，力竭般叹了口气：“我们都冷静一下吧，明天再说。”
    劈里啪啦的电流在一片寂静中分外明显，那身长袍晃了晃，眨眼间只留下一个金色的剪影。
    门关上以后，屋子又恢覆了往常的样子。灯没有碎，颜色也好好的，主神毕竟是主神，轻易就能构造出另外的空间。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开来，继寻僵直着坐回沙发上，呆滞着看向前方。
    我刚才在干嘛？我真的会死的。他抱住膝盖，慢慢把头埋了下去。
    凭什么以为有那点爱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开口，真的不要命了。
    米兰他们怕他是因为他是主神吗？好像并不全是这样吧。身份地位是一回事，法力又是另一回事。十年的轮回，一次次重启，主神对抗的是法则，我怎么就这么天真呢？
    继寻抱住了头，后怕极了。
    他刚才……真的想我死吧？
    是这样的，没错吧？
    门外的主神眼眶通红，金发乱蓬蓬堆在脑袋上，像只炸毛的猫。他烦躁地抓抓头发，发尾烧焦了，气鼓鼓冒着烟，稍微一碰就掉了一地。
    他又去按电梯，楼层显示器一格格跳动着，指针到了三楼，叮咚一声电梯打开。主神瞪着那根指针，一脸愤怒。可怜的指针扛不住高压，就那么弯曲融化了，变成了一个黑乎乎烧焦的缺口，咕噜一声消失不见了。
    两个深呼吸后，主神又回到了301门口，他擡起手，指尖发抖窜出了火苗，他于是没敢用法力，只能拎起长袍蹲下身，把地上乱七八糟的金发一根根捡起来，默默扔进了垃圾桶。
    气泡世界：垃圾不落地，文明你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