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不理会底下这些人各异的心思,亓官芜只是看着姽婳,替她擦掉晕妆的口脂:“你看你。”
末了又托腮轻蔑看着底下这些人:“既然皇后她不乐意让别的女子进后宫,这件事暂且算了。”
葛言官跪在地上叩首:“谢主隆恩,谢主隆恩。”
亓官芜凉薄的嗓音响彻大殿:“谢我做甚,该谢的人应是孤的皇后。”
葛言官又叩谢姽婳。
葛言官的事刚结束,又有臣子看不惯:“陛下,女子不得干……”
亓官芜笑着看,对方的话说不下去了。
“孤好像最近脾气太好,让你们对孤产生了错觉。”亓官芜从一旁太监手里接过一个册子,“让孤看看今日可有什么热闹。”
亓官芜登基后,设立暗访司,由高统领兼任,每日监视朝中大臣,将其言行举止编纂成册。
亓官芜一页一页翻着,笑得格外开怀:“沈大人宠妻灭妾,有意思。宋大人贪污受贿,也有意思……还有更有意思的,瞧瞧,李大人流连青楼,得了花柳病。”
这句话说完,就像是沸水滴进油锅,亓官芜也不介意大殿内的嘈杂,与众臣同乐。
册子被塞进姽婳手里,亓官芜用今天天气真好的语气说:“挑一个名字顺眼的,杀了。”
一瞬安静,大殿里的众臣像鹌鹑一样,恨不得找个地缝让自己原地消失。
书页翻过一页,他们悬在线上的心就抖一下。
姽婳吃完瓜,把册子还给亓官芜:“我挑不出来。”
“挑不出来,有点难办。”册子被亓官芜随手扔在地上,“那就都杀了吧。”
“陛下饶命,臣等罪不至此。”
隔着屏风,姽婳看着跪在地上这一堆人,觉得来这儿上朝的人膝盖要很好,不然早晚得出事。
这乱状愉悦了亓官芜,他靠近姽婳,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知道吗?当我看到他们和我一样不幸,我很开心,都得和我一样痛苦才行。”
他疯,姽婳可没疯。
她虽然不知道神界标准,但像奚芜这样的战神,历劫时当个暴君总归不是什么好名声。
姽婳:“要不算了,今天行行好。”
亓官芜:“累了吧,我带你回去休息。”
灵光一闪,姽婳抓到了关键词:“我刚醒,陛下理应大赦天下,若不能至此也不应杀人,不然那些罪孽会落在我身上。”
“够了。”亓官芜呵止,压低声音眼尾赤红:“我不信,哪有什么因果报应,这世上多的是弱肉强食,不是我死就是他亡。若真有神在看,祂们也是瞎了眼,让恶人活得痛快。”
姽婳拉住亓官芜冰冷的手,“我们回去慢慢说。”
群臣吓傻,更不敢动弹。
“今日皇后醒来,孤不愿意与你们计较,且饶你们一命。”
在太监的尖利嗓音中,亓官芜拉着姽婳走了。
高统领冷脸跟在他们二人身后,心想姽氏女回来后,主子的精神状态稳定了很多,值得他尊称一声皇后。
一路亓官芜都没有和姽婳说话。
回了勤政殿后,亓官芜已经好了很多,没和姽婳提起刚刚的事。
少有什么事是他不愿面对。
他不提,姽婳却偏要说。亓官芜的种种行迹无不证明他恨这个皇位,恨到巴不得有人起义推翻亓官一族对于姜国的统治。
这样释放恨意的人,他的内心太苦了。
姽婳:“刚刚的事……”
亓官芜眼神一凛,在看到姽婳脸上的犹豫后猝不及防被烫到,他移开视线:“下次不许替他们说话,能在我的朝堂里活这么久,哪个能是省油的灯。你娇气又天真,如果第一次没立威,之后被欺负了怎么办。”
姽婳:“没人欺负我,啊不是,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就别说了。”亓官芜翻书,已然没有想继续的意思。
他不想听,姽婳可不能不说。
姽婳:“我得说,我神志不清七年,是因为……”
这事太突然,她没想到一个好的借口。
但幸好亓官芜在,他眼神一暗,手中的书被他握出指痕,“是因为我弑父。”
还能这么解释?她怎么没第一时间想到,还是这些年以来亓官芜自己琢磨过?那这不得成他的心结啊。
姽婳担心亓官芜太敏锐,发现她撒谎,索性什么都没解释,撇过头不敢看他。
这种拙劣的演技,按理来说亓官芜往往一瞬就发现。可关心则乱,他没有发现姽婳不对劲,满心都是她替她挡了劫的触动。
亓官芜站起身,影子把姽婳完完全全笼进去:“我不信这人间有因果,若真有,那些人不用我出手惩治,就能自食恶果,我何苦布这局棋。你的事是意外,不会有第二次,信我,别哭了。”
亓官芜替姽婳擦掉眼泪,“我还有事要办,等我不要乱跑。”
她哭了吗?妖是不会哭的。姽婳看向镜子,不是她的眼泪。
她看向亓官芜的背影,印象里这还是第一次,以前亓官芜从来没让她走在他身后。
原来,句句不提照顾,但次次都是细节。
姽婳:“系统,我有点不对劲。”
系统:“……”
感情的事你问系统干嘛,系统也不清楚啊。
姽婳:“都怪你,你要是没有这些惩罚措施,亓官芜就不会看着我发疯七年却无能为力,也不至于疯到这个份上。”
系统:“可罪魁祸首是你,要不是你使小聪明钻空子,也不会有惩罚措施,有几个女孩子是像你这样。”
都说了,她从不内耗也不会被PUA。
姽婳隔着屏风看亓官芜离开,总觉得看不真切:“你定下的惩罚措施,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别把锅甩给我,而且凭什么我被坑还要乖乖不许反抗,哪来的道理?再说了,女子又如何,身为女子才应该不被驯化,自在做自己。”
知道说不过姽婳,系统自动闭麦。
勤政殿外。
亓官芜关上殿门,高统领在第一时间过来。
“主子。”
和皇后吵架了?主子看上去好落寞,他要不说点什么,可他嘴笨,也没娶亲,不知道说什么好。
亓官芜看向远处即将被雕栏玉砌吞噬的朝阳:“高寒。”
高统领:“属下在。”
“你信因果一说吗?”亓官芜的手比白玉栏都要凉。
高统领:“属下不信,这天下大乱,能者居上,弱者不想沦为鱼肉,自然要寻求强者庇护。若真有因果循环,这世上的苦难早就没了。还用得着主子出手,稳定住姜国局面。”
亓官芜:“是啊,孤也不信。”
“可是有人的奏折里多言了什么?”高统领又道:“主子不必多虑,这些庸臣无能,在您手里讨不到什么好处。可百姓都感激您,他们实实在在比以前过得幸福。就比如卑职,卑职就是得了您的赏识才能死人堆里爬出来。”
亓官芜却没有听进去,他思量许久:“当年姜国入都城,灭道荐巫,你吩咐下去,从国库拨款,在各地修庙供奉香火。”
高统领不解:“主子不是不信这些鬼神因果吗?”
亓官芜冷眼。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察觉亓官芜不开心,高统领立刻领命跑得连影都没了。
朝阳已经被皇城挡住,看不见了。亓官芜看向天,他不求鬼神保佑,只求若真有惩罚,悉数降临在他一人身上就好,莫要涉及姽婳。
姽婳又等了一刻钟,亓官芜回来了。
他提着食盒,走进勤政殿,看不见姽婳的人影慌了一瞬,等看到她正踮着脚拆窗帘才作罢稍稍安心。
“这些拆了,不然殿里太暗,白天都得点蜡。”姽婳赤着脚,身边散了一身钗环,连厚重的宫服都脱了,只穿了一身简衣。
亓官芜:“你若不喜欢,命人去拆就行,不用自己动手,过来。”
姽婳刚落座,亓官芜就给她披了一件外袍,“你刚醒,小心着凉。”
姽婳不理解亓官芜突然发病又突然痊愈,她不自在地耸了耸肩:“我是妖,不会生病,不是丶你的手怎么了?”
亓官芜的左手缠着纱布,仔细看,还能看到鲜血渗出来。
“小事,无碍。”亓官芜没抽回手,任她看。一边又不着痕迹把汤给姽婳端过来,“御厨刚熬的,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
喝汤?她不饿啊。
可她方才都给亓官芜气哭了,这七年也总归是她对不住他,姽婳不好拂他的面子,喝了一勺。
“噫。”姽婳皱眉嫌弃,把汤推一边:“这什么汤,好腥好难喝,我不想喝。”
亓官芜抽回受伤的手,端起碗喝了一口,捏着姽婳的下巴喂了进去。
看来这汤是非喝不可。
姽婳去勾碗,“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碗了。”
这碗汤,除了第一口,全然是亓官芜一口一口给她灌进去的。
喂完药,姽婳趴在桌子上,脸埋在臂弯里偷偷问系统:“那个,亓官芜对我的好感度是多少啊。”
系统查完之后沈默片刻:“1。”
姽婳还以为它没报完:“没了?”
“没了。”
两个字的刀,字字扎心。
亓官芜他果然有病,他这样关心她,她还以为他早就情根深种了,没想到就一个1?
亓官芜:“今天沈氏递了牌子,说想进宫拜见太后,亓官晏大抵也会来,你想见他吗?”
姽婳:在看什么书?
亓官芜:看亓官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