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一
火苗一点点攀上木窗,姽婳浓烟顺着缝隙一点点探进屋子里。
满肺腔里都是烟,姽婳一个劲地咳嗽。
窗子上的符咒已经起了作用,扯着她身体里的神魂往外跑。
姽婳的视线已经模糊,只能看到几步外的黑色人影。
是楼晏,他还在等着她求饶摇尾乞怜。
姽婳拿帕子蒙住口鼻,就算要死,她也绝不能死得如此狼狈。
“警报警报,检测到宿主生命值快递降低。”
系统:“宿主你若是再这样企图篡改规则,会有惩罚措施。”
“惩罚……咳……就惩罚,还真当我怕。”姽婳从地上挣扎着爬起,阵法和系统相对,她的神魂一直在被拉扯,鲜血从嘴边滑下。
姽婳拿袖子擦掉,覆又流出。
她挣扎着从地上起身,“把我坑来这种鬼地方,还想让我乖乖听话按照你的剧本攻略这些蠢男人,你做梦吧,我不服。你越要我低头,我偏要撺掇着把这天捅出个窟窿。”
系统:“三秒后点击启动,请宿主做好准备。”
姽婳闻言笑得畅快,来啊,正好她神魂被扯的痛苦,最后直接将她电晕。她若害怕一句,这辈子都给系统当傀儡。
大脑像是被千万根细细密密的钢针反覆扎过,她连擡起一根手指都觉得困难。
重击再次袭来,姽婳身子一沈,握紧了手里的保命灵石,摔在了地上。只要能被亓官芜杀死,她的妖力就可以回归,再也不用如同鱼肉被人刀俎。
眼皮越来越沈,肺腑刀割火烧,临晕倒前,姽婳看到的是不远处身着黑衣的楼晏。
再然后,意识全无。
没晕多久,姽婳再次醒来,这会儿的状态还不如之前,屋子已经被烧得只剩框架。
火舌也添上了她的脚踝,可这点痛比起神魂所受创伤全然不值得一提。
但她体内的磅礴的妖力也在此时覆苏,姽婳忍着痛苦尽力冲破禁锢。
“姽婳。”
谁喊她?好晦气,喊得像死了老婆一样难过。
姽婳胸膛起伏几下,偏过头去看,来人身穿黑衣,冒着火海找她的身姿格外挺拔。
是亓官芜,肯定是亓官芜。
就算她看不清,就算亓官芜和楼晏穿了一样的衣服,她也能分清,这人是亓官芜。
不过他来干什么?
姽婳咳嗽着,偏力移开自己的脚,她不想丑着见亓官芜,死也要死得好看点。
亓官芜用尽平身最快的速度朝姽婳飞奔而来,从地上抱起姽婳又往外走。
不是……她快恢覆妖力了,别拦她啊,不然她受的罪不是白受了。
姽婳虚弱咳嗽几声,拉着亓官芜的袖子,入手湿漉一片,“楼晏,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亓官芜的步伐顿了一下,淡淡嗯了一声,抱着姽婳走出去了。
他浑身淌满了水,但还是免不得烫伤了几处。
“主子您的手……换我来吧。”高侍从想从亓官芜手里接过姽婳。
“不必。”亓官芜抱着姽婳闪身躲过,“去拿药,她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主子这莫不是疯了,烧屋子是主子决定的,怎么现在又怪他们。而且今天要成大事,主子这还去不去了。
亓官芜何止怪他们,他还怪自己。
他平生所做之决定无一后悔,可是今天看到姽婳躺在火海里,他后悔了。
像黑猫一样变成没有意识的妖魄,亓官芜不喜欢。
罢了,喜欢别人罢了,来他身边是个骗局也罢了,一切都罢了,他不在意。
只要姽婳在他身边待着就行。
“主子,邵将军来报,按照您的部署,皇城现在已经被围,只等着您过去即可继位。”
亓官芜转身,“老皇帝还留着吧?”
“禀主子,按您的吩咐,都给您留着。”
亓官芜:“走。”
姽婳被亓官芜架在马上,一路颠簸进了皇城。
她终于装不下去了,睁开眼,被眼前的乱状惊呆了三秒。
这还那是她见过的皇城,分明是人间炼狱。
有些宫人攀爬着向亓官芜求饶,还没靠近就被士兵一招斩于刀下。
亓官芜的声音没有什么温度,“你醒了。”
不是知道我装晕吗?在这打什么招呼呢大尾巴狼。
亓官芜纵马向前,因为受了伤所以有愧于姽婳不敢看她一眼:“你醒来的不巧,再晚点就好了。”
“我现在晕也来得及。”姽婳道,她接话接得非常自然,半点都没有和亓官芜的嫌隙。
亓官芜心情好起来,“晚了。”
他接着纵马,越过朱雀门,向着含光殿疾驰。铁甲卫已经拿下含光殿,宛若寒铁一般肃血站在殿两侧。
黑色的大理石板上淌满了血,走过去即是一个血脚印。
一路上亓官芜都抱着姽婳,没让她沾染污血分毫。
他为了报仇,踏着万人的鲜血走上这个位置,他脏了姽婳没有。
等到了之后,他抱着姽婳放在龙椅上。
姽婳:“我能不坐吗?这龙椅上有血。”
“这天下人人都想坐”亓官芜笑了,伸手接过属下递来的药箱,拉着姽婳的脚放在自己膝上,看了眼伤情后,手腕伸在姽婳面前:“忍着点。”
姽婳:“什么?”
下一秒姽婳还没反应过来,脚腕上和皮肉黏在一起的布料就被亓官芜扯开。
姽婳也没客气,直接狠狠咬住亓官芜的手腕。
等到把脚腕上所有碳化的伤口处理好后,亓官芜轻轻晃了晃胳膊:“松开。”
姽婳吐出他的胳膊,“这么小气,不就咬你一口。”
亓官芜没说话,开始处理姽婳的伤,很明显,他一只手搞不了。
“主子,狗皇帝带来了。”
姽婳向下看去,原来还算好看的皇帝已经沦为阶下囚,身上的龙袍破破烂烂,一见亓官芜就怒骂道:“逆子,我当初就应该杀了你。”
亓官芜不疾不徐,还在给姽婳处理伤口,且处理得十分细致。
老皇帝也看到了姽婳的脸,因为她的美貌晃神一刻后摇摇晃晃站起来,指着姽婳的鼻子怒骂:“你胆敢让这个妖女坐上皇位!你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皇室威仪你放在眼里吗?还有你,你个妖女……”
当老皇帝开始骂姽婳时,亓官芜正忙着洒药:“赐金。”
赐金?
姽婳:“嘶。”
“走什么神,脏东西,别看。”亓官芜捏着姽婳的下巴,不让她往下看。
很快,姽婳就知道了赐金是什么东西。
铁甲卫端来一锅烧得滚烫的金水,等温度差不多好了,道:“主子,温度好了。”
“那还楞着干什么。”姽婳脚上的伤也包扎好了。
“禀主子,狗皇帝他不配合。”
亓官芜笨拙地绑好一个蝴蝶结,然后把姽婳抱在怀里,捂住她的眼睛,下巴抵在她的颈窝里。
“你们不会让他配合吗?蠢货。”语气冷漠,看向老皇帝的眼神满是薄凉。
听了这句话,之前还因为老皇帝是亓官芜亲生父亲的铁甲卫也再无顾忌。
铁甲卫一左一右捏住狗皇帝的下巴,留有馀温能烫伤人,但是不会令其致死的金水倾数灌进了狗皇帝的喉咙里。
吱哇乱叫几声后,狗皇帝再无动静,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怨毒的目光狠狠看向亓官芜。
姽婳却什么看都不见,所有的罪孽她陪着他经历,他做的事情要遭天谴,可他不愿意让她也承担。
更甚者,想让她看到完整的自己,他的丑恶丶他的罪孽丶他的滔天恨意,又怕她看到之后无法接受,舍他而去。
掩耳盗铃一般捂住姽婳的眼睛和耳朵,亓官芜接着说:“放心,不会让你就这么死的。”
老皇帝怨毒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恐惧:“呜呜呜呜。”
亓官芜:“还记得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没等老皇帝回答,亓官芜继续说:“你应该不记得了,没关系,我记得。所以,她怎么死的,你也应该怎么死。”
铁甲卫高统领:“主子,狗皇帝是男人。”
姽婳有点想笑,又觉得这个场合笑起来不太好,所以忍住了。
亓官芜也顿住几秒,捂姽婳耳朵的手又重了几分,压低嗓音满是不悦:“还需要我教你吗?”
高统领黑脸一白:“属下领命。”
亓官芜:“一天之内办完,莫要让他死于金水。”
高统领:“是。”
亓官芜接着下令,“另外,准备封姽氏女为贵妃。”
高统领:“主子……这不太合规矩吧。”
姽婳也觉得不合规矩,拉着亓官芜的袖子猛摇,她是妖女没错,可她不想被关进后宫当妖妃。
“觉得贵妃位低了?”亓官芜低笑,笑声渐大,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语气:“真贪心,那就当皇后吧。”
姽婳顿了一下,挺好,她确实不用当妖妃,可现在她得当妖后。
亓官芜当上皇帝第一天,下了两条命令。
第一条是杀了狗皇帝,第二条是让一个无名无籍的女子当本朝皇后。
姽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晕倒后,她听到系统的声音。
“由于宿主自作主张,现在起对宿主执行惩罚,从现在起,是为亓官芜登基七年后。他不屑于皇位,甚至因为许多人接近他都是看中他可以夺嫡这个原因,亓官芜登上皇位处死了一干人等之后,着手当了暴君。”
“完了……这下完了。他回归神位之后,不得把她当成黑历史啊。”
系统:“现在就请宿主进行自己的惩罚任务。”
最开始,姽婳听到系统说这是惩罚,她还觉得很简单洒洒水啦,见亓官芜算是什么惩罚。
她晕倒前给公然对着亓官芜喊楼晏都没什么,亓官芜不舍得处罚他的。
姽婳显然没算到,她当堂晕倒,且神志不清晕了整整七年的事情对亓官芜的打击有多大。
她睁眼时,还以为在晚上。
勤政殿内拉满厚厚的浮光锦和起花八团锻,不透一丝光。
她刚醒,浑身酸软,想起身倒一杯水,刚动了一下就听到金链哗啦作响,她全身上下都绑着金链,连床都下不了。
其中一根最长的,蔓延到外殿。
有宫人听到动静后,出去给亓官芜传令。
“皇后娘娘醒了。”
楞是出去传信,都不愿意给进来给她倒一杯水。
她很可怕吗?
接着,等亓官芜等了很久,他都没来。
约莫过了三个时辰到了晚上,两三名宫女鱼贯而入,给殿内点满华灯后退居一旁。
任凭姽婳怎么喊她们都不为所动。
亓官芜……等等,好像是有些不对。
姽婳质问系统:“说,这七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系统有点心虚:“没发生什么。”
姽婳:“说。”
系统:“宿主这七年以来也不是日日都昏迷,不昏迷的时候……”
系统说不出口了。
姽婳:“在发疯?”
那还好,她可以接受,亓官芜应该也能接受。
“在喊着要楼晏。”系统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接近于无。
“你想死吗?”姽婳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了系统,她不要面子的吗?所以说这七年,她不是昏死就是发疯在亓官芜的雷点上疯狂舞动?
果然是惩罚,她敢做敢当,但最好亓官芜今晚别过来。
算了,还是想办法先杀了楼晏,把这段黑历史彻底拉黑。
思忖间,亓官芜来了。
整座殿安安静静像一座死殿,如果不是亓官芜的脚步声,姽婳都不确定他人来了。
她被囚禁在拔步床上整整七年,不像个人,但亓官芜看起来比她更不像人。
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亓官芜双眼冷漠审视她,“渴吗?”
姽婳:“渴。”
亓官芜走过去给她倒水,扶着她靠在床榻上,面无表情地递过去,给姽婳喂水。
看他的样子,已经习惯照顾她,还挺熟练。
姽婳扯了扯亓官芜的袖子:“是我。”
亓官芜:“还渴吗?”
姽婳摇摇头,看着亓官芜起身放杯子的背影,“我回来了。”
亓官芜淡淡嗯了一句,坐在桌前给姽婳一个背影,手里翻着一本《奇妖录》,在他的身边,奏折已经堆成山。
这次姽婳知道问谁了,“系统,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言语之间已经隐隐有吃人的意思。
系统:“数据模拟出来的你,所以某些作风也和你相似。比如说……她也装过是你回来,骗取亓官芜的信任,还想杀了他给楼晏报仇。”
还嫌不够一样,系统又接着说:“对了,数据第一次模拟你的时候,亓官芜非常开心。第二次模拟你的时候,他也信了。数不清是第几次了,直到那次你溜出宫,差一点回到魔界,亓官芜才生气动怒,将你困在这勤政殿。”
姽婳知道,他也把自己困在了勤政殿。她看亓官芜,七年,足够让他从一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人彻底蜕变为男人。
他又高了许多,五官更加立体也更加消瘦。仅仅站在那里,就有无形的帝王之气,不怒自威。
姽婳突然有点难过,亓官芜是个聪明人,他不傻,第一次他就该明白那人不是她。
只是为了什么纵容她,姽婳也不懂。
姽婳:“真的是我。”
亓官芜眼皮都没擡,继续翻着自己手里的书。
“我饿了,我想吃桂花糕。”勤政殿太大,里面人又少。除了姽婳自己的回音,就剩下金链声。
听到她的话,亓官芜起身出去了。
姽婳歪了歪头,不敢置信看着眼前这一幕,“系统你看到了吗?”
系统:“……宿主我一直在看。”
很快系统就发现,姽婳根本不需要它回答。
“他居然无视我,我都说我饿了。”姽婳再次重申。
系统:“宿主,你别生气。按理来说这也是正常的,他一时间没认出来……”
姽婳:“他居然敢无视我。”
系统:“……是的宿主,我看到了。”
姽婳:“他怎么搞得居然敢无视我?”
这种事情可从来都没发生过,就算她对着亓官芜喊楼晏她都不生气,还给她治腿伤。
姽婳晃了晃腿,脚腕上的疤痕已经快淡得看不见了。
要不是她真的疼过,还以为这是假的。
没过多久,亓官芜带了两个盒子回来。
一个是食盒,另外一个是……药盒。
亓官芜把食盒放在小案上。
掏出药膏,撩开蜀锦裙子,给姽婳的伤疤上药。
但他还是一言不发,就好像姽婳只是一个桌子腿,他在给桌子腿擦灰。
擦完膏药他去洗了手,然后回来揭开食盒,给姽婳喂她喜欢吃的桂花糕。
糕点抵在她的唇上,温度刚好,姽婳轻轻咬了一口,还是她喜欢的味道,和昨天的一样。
对她来说,这就是今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可对亓官芜,这已经是七年后,物是人非,他失望多少次,又对她纵容多少次。
姽婳拉住亓官芜的胳膊,对准她咬过的那个清晰入骨的疤,狠狠咬下去,亓官芜任由她动作。
半晌,他问道,嗓音喑哑:“脚腕还疼吗?”
迟来了七年的问候。
姽婳松开唇,欣喜地看向他。
下一秒,亓官芜从床底抽出捆妖索,声音冷到极点,“姽婳,我等你很久了。”
姽婳瞬间不懂了,为什么已经发现是她,她回来了啊。亓官芜怎么还要越发过分地锁住她?
好玩是吗?她不理解疯批,真的不理解。
亓官芜这七年的各类奇闻异妖录没少看,捆妖索被他下了层层叠叠的禁书,还没用在姽婳身上,只是拿进了点,她就已经感到不舒服。
亓官芜:“我知道你爱漂亮,不喜欢绳子的话,还有别的。”
不换她就是傻子,她宁愿戴一身的金链也不想被捆妖索绑。
姽婳:“换换换,或者不用了,我看我身上这身就挺好。”
亓官芜沈默着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条捆仙锁在他的手指间迅速翻飞成一对脚环丶一对手环丶一对耳环丶一条项链丶还有一支花型珠簪。
姽婳人都傻了,她的视线在亓官芜的脸上和手上来回流连。他真的长大了,现在发疯都不是过去那样阴恻恻的,而是非常自然,自然地像个正常人。
这就已经很不正常了好吗!
“知道我见你第一面时想什么吗?”亓官芜一边说,一边给姽婳身上戴捆妖索,先是从脚踝开始。
“不用了吧。”姽婳试图抽出自己的脚,没抽动,紧紧被亓官芜攥在手心。
亓官芜仿若未闻这些小动作,继续说:“我在想,这么漂亮的姑娘家,适合红色怎么穿了一身白衣,也不该来冷宫,所以……”
亓官芜擡眼看姽婳,因这几分怀念,眼里多了些许温和,可他手下的动作却不停。
温柔地做着残忍的事情。
“所以,你就把这些都做成了红色?”姽婳活动活动手腕,真的很想一巴掌把亓官芜打清醒。
亓官芜看她,非常不解:“不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她本来就白,赤红的首饰衬得她格外漂亮,还多了那么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如果这些只是普通首饰,她当然乐意接受。
不对,姽婳反应过来,亓官芜原本可以骗她接受,所以为什么不?
亓官芜不是那种因为她被困暂时没有反抗之力,就狂妄嚣张之人。
所以他现在是……
姽婳忍不住后缩了缩,脊背紧紧贴近拔步床,一片冰凉。
他疯得厉害。
亓官芜把姽婳的动作尽收眼底,却不动作,反而温柔问她:“饿了吧?”
她刚刚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品出来点味儿了。
这个语气是楼晏对碧裳的,亓官芜在做什么啊。
看来这七年时不时窜出来的数据模拟人,把亓官芜害得不清。
“你正常一点,我害怕。”姽婳扯了扯亓官芜的袖子,“你别这样,那不是我,你知道的。”
亓官芜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她,阴恻恻地吐出一句话,“害怕不是应该来我怀里吗?”
救命,姽婳觉得她就是被毒蛇盯上的猎物。
可是,系统搞得这个缺德事让她对亓官芜生不起气,要是她被这种事情折磨七年多,她也疯。
姽婳扑进亓官芜怀里,抱着他,臂膀比之前宽厚,“你别这样,我害怕。”
亓官芜低声笑,喉结一颤一颤:“好,我不吓你。”
“这些能摘了吗?”姽婳晃了晃胳膊上的金链,退而求其次。如果直白告诉亓官芜她想出去,亓官芜肯定不愿意,说不定还会觉得她是想去见楼晏。
所以……
姽婳:“这些东西重,我带着痛。”
“我以我的血练了禁术,放在了这里。”亓官芜轻轻点了点姽婳手腕上的捆妖索,“你就算跑去天边,我也有能找到你。”
姽婳呆住了,而得不到她的保证,亓官芜的脸色越来越危险。
姽婳又把亓官芜抱得紧了些:“我知道,我不跑,在你身边我待着很舒服,我哪儿也不去。”
等待良久,亓官芜道:“好。”
暂时得到四肢自由权的姽婳很开心,又怕亓官芜变卦,只能仔细哄着他。
不过他有点恐怖,连她吃东西都得盯着,吓得她全无胃口。
“给。”姽婳塞了一个绿豆糕给亓官芜。
“太甜,我不喜欢。”说太甜,但亓官芜永远不会拒绝她,吃了。
姽婳再一次意识到,她和亓官芜之间没隔什么,可亓官芜和她已经隔了七年。
她已经习惯了吃东西的时候亓官芜一边嫌弃一边抢,甚至他不抢还有点不习惯。
但对于亓官芜来说,这件事情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件小事。
亓官芜:“味道不太对?”
又不能说自己不习惯,姽婳囫囵应了:“是。”
亓官芜微微皱眉:“来人。”
隔着屏风,姽婳看见一道不太真切的身影,好像是高统领,等她探着头再看,已经被不悦的亓官芜挡住了。
姽婳冲他笑笑,表示自己绝无叛逃的二心,专心啃糕点。
高统领:“属下在。”
“把做这些糕点的厨子杀了,以儆效尤。”吩咐完,亓官芜又从姽婳手里接过糕点,手指上沾了残渣也不在意,“吃得这么难过就别吃了,等会儿有新的。”
姽婳差点被呛死,她的一句话怎么有了决定普通人命运的作用。还有亓官芜,明明知道她最不喜欢这样,为什么当着她的面做?还是说,她不在的这七年,亓官芜活成了暴君?
高统领低着头,不敢打量屏风后的倩影,怕被主子发疯杀了,这年头,宫内宫外都知道亓官芜经常为了姽氏女发疯。
高统领:“属下领命。”
“等等。”姽婳赶紧拦他,“别杀,我觉得糕点挺好的,只是我刚醒来胃口不好才吃不下。”
高统领跪在地上,还是低着头,他心里还嘀咕这姽氏女怎么如此大胆,这些年以来根本没有人敢忤逆主子。
本来骂主子什么样的脏话都有,就是没有骂主子耽溺女色,想必主子一定不会管姽氏女。
亓官芜没发话,盯着姽婳让人摸不准他的意思。
姽婳也不知道他想干啥,现在看他的脸完全分析不出他的任何情绪。
只能偷偷揣摩。
她想想,亓官芜应该不至于七年就忘了她的行事作风,所以他做这些事情是……试探?
不对,她刚刚拦了,亓官芜就应该明白她不是模拟人。而且他到现在都还没发话让高统领去杀人。
难不成,姽婳看着亓官芜的俊颜,再一次想揍他,“好哥哥,你就答应吧。”
高统领面无表情,内心疯狂刷屏。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主子肯定不会的,主子英明神武,定然不会因为姽氏女一句撒娇就改变决定,这这这成何体统。
“你的要求我总是应的。”亓官芜:“下去吧。”
高统领:“属下领命。”
完了,主子要被骂贪慕女色了,高统领的内心痛苦不已,姽氏女果然是祸国妖后。
这顿饭姽婳吃得心惊胆战,生怕因为自己一句话,就改变了别人的命运。
亓官芜:“好了,这下你总该乖了。”
亓官芜又拿起书,姽婳好奇,探头看了一眼,大惊。
他在研究缘萝花,这不是她的原型吗?
姽婳心一揪,意识到亓官芜因为她的异常在看她,她暗自祈祷他不知道自己的原型是缘萝花。
“不满意这画册把你画得太丑了?”亓官芜瞥了眼粗线勾出的缘萝花雏形。
完了,他知道,他怎么知道的?姽婳都不敢和亓官芜对视,心里悄悄又给楼晏记上一笔。
“是的,很不满意。”姽婳缩回身子,决心少说少错,隔了七年亓官芜更加神经病,她还是得小心为上。
亓官芜看透她的紧张,陪着她演:“娇气。”
书又翻过一页,亓官芜眼睛一亮,缘萝花又名绞杀藤。
成年之前,其习性必须依附高大的树木才能存活。但成年之后,柔软之体不覆存在,只是绞杀藤,习性凶残喜人血。
若豢养人用鲜血浇灌,日覆一日年覆一年,缘萝花极有可能认主,主人让其成为什么形态,该花就是什么形态。
“你笑什么?”姽婳问,还想探身看看热闹,别这书提了她的丑事,而且总感觉亓官芜很危险。
亓官芜:“我笑这书,该烧。”
他知道就行了,免得被有心人捡去算计姽婳。
姽婳:“啊?”
亓官芜翻开书页,置于火烛之上将书点了。
姽婳拉他:“小心手。”
书掉在地上,渐渐烧成灰烬。
“我觉得挺好,你呢?”亓官芜问。
“嗯。”她也觉得挺好,尤其是烧了好。
亓官芜:“既然你也觉得好,那就按你的想法来吧。”
“你在和我打什么哑谜?”姽婳听不懂亓官芜的话,但内心莫名有一股她被亓官芜卖了还替他输钱的感觉。
亓官芜顺了顺她的头发,“睡吧。”
她刚醒来睡什么?不过好像真的有点困,亓官芜对她做了什么。
亓官芜拦腰抱住姽婳,将她放在龙床上,他挡在外侧,然后牢牢将姽婳抱在怀里,“睡吧。”
果然,和他在一起睡觉就是比较暖和。
姽婳又往他身边蹭了蹭,手搭上去还摸到了亓官芜的腹肌。
非常有料。
亓官芜任由她的手作乱,气息丝毫不乱。不知过了多久,姽婳看着他的睡颜也睡着了。
而在她睡着之后,亓官芜睁眼,盯着姽婳,双眼清明毫无睡意。
他仔仔细细看着这张脸,生怕她又醒不来,或者醒来的是别人。
而这一看,就是整整一宿。
“再睡一会儿。”姽婳是被人喊醒的,她还没反应过来,以为还在七年前。
“皇后娘娘,您需要给陛下更衣。”是一道陌生女声。
接着是亓官芜的声音,他压低嗓音:“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没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进勤政殿。”
姽婳清醒了。
“皇后醒了?”亓官芜正在穿外袍,“起来换衣服。”
姽婳躺在床上看他,一夜过去,亓官芜面色苍白眼下青黑,像是被她欺负了,没有精.气神。
他们昨晚只是充当彼此的暖炉而已,是这样吧?
亓官芜随意披着外袍,从托盘上拿起叠好的衣服,“伸手。”
“你会吗?”姽婳起身,看着眼前漂亮繁琐的衣服,反正她不会穿。既然如此干嘛要把女官赶走。
然而亓官芜的技能树好像都被点亮,就没有他不会的,勒上腰带后,他还略带遗憾地说:“瘦了。”
有没有搞错,她这么细的腰超绝超漂亮。不过他怎么知道,姽婳怀疑的目光看向亓官芜。
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亓官芜转而去拿了凤冠。
象征姜国后位的凤冠,被他随手扔在地上。
姽婳却不依不饶:“我躺着的这七年,衣服都是你穿的?”
“你还想让谁给你穿?”亓官芜拨弄着凤冠上的红宝石吊坠,活像在拨动人心脏。
姽婳:“没有,就你来。”
堂堂战神转世天下之主伺候自己穿衣,什么妻子卧病在床,丈夫多年不离不弃既视感,亓官芜高低得上个节目赚足眼泪。
可亓官芜没理会她的戏谑,还替她挽发,“以前你陪着我,连根像样的首饰都没有,现在不一样。”
现在她像圣诞树。
眼前亓官芜还要往她头发上插发簪,姽婳赶紧拒绝,能让她这么喜欢漂亮首饰的人都觉得恐怖:“可以了可以了,我脖子都快断了。”
亓官芜:“娇气。”
高统领:“主子,奉天殿里的老头子们等急了。”
亓官芜不慌不忙,继续挽发,好像这几缕青丝比什么都重要:“让他们等,若等不住,扒了皮挂在城门,前些日子挂上的也该歇了。”
高统领:“属下领命。”
他的内心再次刷屏,完了完了完了,这下主子真要被骂贪图美色了。
姽婳一阵寒颤,完了,亓官芜回归神位之后这不得是他的黑历史啊,而她作为黑历史的见证人……不敢想象她是个什么下场。
亓官芜弯下腰贴近姽婳,与镜子里姽婳对视,很有压迫感:“你害怕。”
姽婳刚想点头说害怕,就听到亓官芜起身,慢条斯理补充完下半句:“那便怕着吧,怕了就不会想着逃跑。”
姽婳如芒在背。
比疯子更可怕千倍万倍的是冷静的疯子。
之后,姽婳明白了大早上亓官芜脑抽给她打扮的原因,他要带她上朝。
带都带了,还在她面前竖了一道屏风。
这不妥吧,可底下的大臣被训得像鹌鹑一样,不听话的都被扒了皮挂在城门口。现如今亓官芜说血是绿的,他们都会点头连声说是。
奉天殿里静得连针掉下都能听到。
“孤的皇后昨日清醒,你们为何不替朕开心?”
“臣等恭祝皇上,皇上得上天庇佑,真龙下凡。”
又没声了,虽然姽婳隔着屏风看不真切,但还是能看见他们一个个瑟缩的身影。
很害怕被亓官芜点名。
夸都夸了,亓官芜还不满意:“你们都恭祝孤?皇后呢。”
“娘娘凤仪万千,定有后福。”
等七嘴八舌夸完之后,亓官芜笑了下。
奉天殿又静了,这些老油条们早就知道亓官芜一笑,准没好事。
亓官芜托着腮,当着一众大臣的面拉过姽婳的手放在他的膝上:“好玩吗?”
姽婳刚张口准备随口奉承两句,就被亓官芜发现了。
亓官芜:“说实话。”
姽婳:“不好玩。”
“这样啊。”亓官芜点了点的手:“听清了吗?孤的皇后说不好玩。”
给她拉仇恨?姽婳觉得她比窦娥还冤。
“现如今姜国兵强马壮,五湖四海皆举国来朝拜,这一切都有赖陛下的圣恩。为保社稷千秋功业,还请陛下早日开枝散叶。”
催生?
姽婳抽手,但是被抽动,反而被亓官芜紧紧攥在手心里。
拍马屁的葛言官拍在了马蹄子上,他以为他捡了个最轻的,实则恰好触及亓官芜最不能被外人碰的伤疤。
他的母亲死于生产,他忌惮这个又再次夺走姽婳。
“听闻葛言官的妻子好生养,嫁进葛家后子嗣众多,既然你这么关心孤,不如将你妻子送进宫?”
亓官芜敲敲龙椅:“孤的后宫可是七年都没人敢妄言,你倒有意思,今日下朝重重有赏。”
七年前,邵大将军和沈太傅请辞让亓官芜娶沈碧裳,并封她为皇后。这天下能有谁人服气陛下封一个来历不明妖颜惑主还昏迷不醒的女人当皇后,但亓官芜转手就把沈碧裳赐给了瘫痪在床的四皇子亓官晏当妾。同时力排众议,封姽婳为后。
就连邵氏和沈氏都被亓官芜以雷霆手段迅速摧毁,两个庞然大族顷刻间覆灭。
后还有人不死心,搜集天下美人给亓官芜,但都被亓官芜养的妖猫吃了。
自此,谁都清楚亓官芜的后宫就是个魔窟,进去就是送死。扩充后宫开枝散叶的事也被搁置,再没人敢提起。
葛言官扑通一声跪下,哆哆嗦嗦回话:“回陛下,臣不敢。”
亓官芜:“不敢?我看你胆大得很。你们都楞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葛言官的妻子进宫,替孤开枝散叶。”
姽婳微微瞪大眼睛,这么变态的吗?
葛言官连声求饶,头都磕红了。
“好玩吗?”亓官芜拉着姽婳的手,并未放低音量:“这是孤这七年最喜欢玩的游戏,看着他们痛苦,孤就开心了。”
姽婳:“不好玩,我不能接受。”
奉天殿安静了一瞬,连还在磕头的葛言官都安静下来。
没人敢忤逆亓官芜,这不仅是姜国,还是周边所有国家的共同认知。他虽暴虐,杀人成性被天下人诟病,可他也是个天才,上任之后以铁血手腕惩治了先皇因子嗣众多而遗留的夺位死局,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
后又以出色的军事天赋,出兵攻打觊觎姜国的倒霉蛋,得胜后,要求他们年年交纳岁币,彻底改变姜国连年以来积贫积弱的局面。
九州大陆,现在唯姜国一家独大,谁也都清楚,姜国能强起来是亓官芜坐镇,他要是出个意外没了,姜国还没内斗呢,就被其它眼红的国家铁骑侵略。
没有将这些国家赶尽杀绝,而是变成姜国的藩属国,这也是亓官芜给自己留的后路,他的命只能自己来结束,否则任何人都别想算计到他头上。
所以,众人都在暗暗惊心,这漂亮的妖后今天也得死在奉天殿然后被抓去挂柱子。
众人:妖后要被挂柱子了
姽婳:亓官芜疯了
亓官芜:她拦我,有意思,她好清新脱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