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嘱
    接下来几天，纪寒渊每天都处于困倦乏力状态，以至于他早上不得不依靠闹钟才能起床。
    他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于是瞒着叶笙笙，在去公司上班之前先去了一趟医院。
    从诊室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沓化验单，纪寒渊沈重地走下楼。
    他面无表情地坐上驾驶位，两只手交叠搭在方向盘上，静止许久，不知在思考什么。
    半晌，他拿出手机给律师打了电话：“今天下午三点钟来我办公室。”
    律师说：“好的董事长，请问您要办理什么案子？我带些相关材料。”
    “立遗嘱。”
    电话那边沈默几秒钟，最后还是没多问，道：“好的。”
    挂断电话，纪寒渊打开手机相册，最新一张是今早拍的。
    叶笙笙窝在灰色被子里睡得正沈，睡颜恬静。
    男人擡手，手指在那张照片上触碰了下，眉眼间渐渐泛起几分笑意。
    动作顿住，看着那张照片。
    应该去见那位老者了，他想。
    与此同时，叶笙笙坐在家里客厅沙发上。纪寒渊早上出门时的模样在她脑海中重覆播放。
    虽然对方面无表情，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男人有事情瞒着她。
    想了一圈，叶笙笙也没有想到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
    不对，还是有一件的——他的健康问题。
    想到这里，叶笙笙坐不住了。她拿出手机给韩助理打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通：“老板娘中午好！”
    叶笙笙说：“中午好。我想问一下纪寒渊今天去公司了吗？”
    韩助理平时就坐在董事长办公室外办公区，办公室的门一直开着，他是没看见自家老板来上班。
    这都十二点多了。
    纠结三秒钟，面对老板娘突如其来的查岗，他还是觉得老板不会做出违背道德原则的事情，无需隐瞒事实，实话实说道：“董事长还没来。”
    叶笙笙眉头微皱：“他有说他今天上午的安排吗？”
    “没有，昨晚董事长给我发消息，把今天上午的会议都取消了。”
    原来是昨晚就有计划了。
    叶笙笙了然，道：“好的我知道了，再见。”
    “再见。”
    放下手机，叶笙笙直接给纪寒渊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很快：“笙笙。”
    叶笙笙开门见山地问：“你在哪里？”
    纪寒渊回答：“在郊区见一个人。”
    不用他明说，叶笙笙也知道他见的是谁。顿了顿，她问：“是有新进展了吗？”
    她这几天还琢磨着什么时候丶以何种方式丶尽可能地避开系统监视，将穿书实情都告诉他。
    纪寒渊嗯了一声：“应该算是好事。”
    医生说，他全身细胞器官都在衰竭，各项化验指数多多少少都有些异常，却查不到病因，寿命不好估计，但应该不会超过半年时间。更奇怪都是，除了嗜睡乏力偶尔头晕，他身上没有其他症状，因此不会影响正常生活。
    这是奇怪的，不符合以往规律，同时也会打破他原本的人生轨迹。
    至少，他无需在叶笙笙离开后独自煎熬四十年时间。
    他没有重蹈覆辙，闭环被割裂出了一个裂纹，随后断裂延展丶伸向不知名的方向。
    所以，即便医生语气严肃面色沈重，强烈建议他立刻住院治疗，纪寒渊也还是拒绝了。
    “好事？”叶笙笙重覆他的话。
    好事自然是好，不过什么叫“算是好事”？
    想到这里，不放心地问：“你下午要去公司吗？”
    “嗯，约了律师。”
    “约律师做什么啊？”
    立遗嘱三个字都已经到嘴边，纪寒渊却收住声音，转而说：“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钟，让阿虎送你来公司吧，我这边的时间应该来不及回家接你。”
    “好。”
    电话结束后，时间仿佛变慢。叶笙笙每隔几分钟就要看一眼墙上的石英钟。终于盼到了两点钟，她起身换衣服出门，到公司时才两点二十。
    电梯里，叶笙笙遇见了郑律师。上次告网上喷子就是郑律师办的。
    郑律师业务能力一流，最后那名喷子被判赔偿十二万并公开道歉。
    从法院出来时，二十四岁的喷子哭爹喊娘，说自己父母身患重病常年吃药，想通过媒体镜头用舆论道德绑架叶笙笙。
    叶笙笙吃软不吃硬，如果对方真诚道歉，她也不会强硬要求他赔偿。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动了道德绑架的心思！
    叶笙笙断然忍不了，最后只是把赔偿金额降低到十万元，又让人去乡下把他父母接到医院，用这十万元把老人家的病治好了。
    这时大家才知道，这名二十四岁的巨婴一直在吸父母的血，把老家动迁的赔偿款攥在自己手里肆意挥霍，却拖着不给父母治病！
    事情闹得不小。至于后来巨婴怎样了，叶笙笙不得而知。只知道那些他本想利用的舆论，全部化作利刃刺到了他自己身上。
    思绪收回，看见郑律师已经走进电梯和她打招呼道：“叶小姐好。”
    叶笙笙礼貌地笑：“你好，郑律师是要去纪寒渊办公室吧。”
    “是。”
    叶笙笙问：“你知道他找你是要做什么吗？”
    郑律师严肃正经道：“立遗嘱。”
    叶笙笙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心里突然特别慌乱，她向后退了两步，后背靠在电梯墙壁上，冰冷才能让她冷静下来。
    眉头皱得很紧，她拿出手机要拨通纪寒渊电话，却担心他在路上开车不安全。
    耳边回响起男人平静的声音：“应该算是好事。”
    她能猜到他的想法。
    但是，纪寒渊现在还不知道抹杀处理这件事情……
    叶笙笙问系统：【你之前提过抹杀处理，这种处理是怎么进行的？】
    系统也听见了纪寒渊要立遗嘱，思考后说；【什么形式都有。如果是主系统亲手处置，那就是终止任务，立刻将宿主遣返回现实世界，也就是任务失败。】
    叶笙笙松了一口气：【那还好。】
    随后系统又补充道：【但是如果是小说世界自我校正或者是作者对原文进行了修改，那就是在原剧情的基础上改变角色人生轨迹，纪寒渊目前的情况比较像这个。】
    叶笙笙乐观起来：【那是不是代表着纪寒渊会离开这个世界？】
    系统毫不留情地泼冷水：【我劝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因为概率太小了。更大的可能性是纪寒渊会提前死在这个世界里。】
    叶笙笙不死心地问：【但是如果是小说世界本身校正，他现在什么也不知道，应该不会触发校正机制吧。】
    系统叹了声气：【所以我说你不要动和主系统对抗的心思啊，原本纪寒渊明明是可以平平安安活到九十六岁的！结果现在很可能三十出头就死了，得不偿失的！】
    叶笙笙却敏锐地捕捉到另一条信息：【你说纪寒渊在原剧情里活到了九十六岁？为什么当时我看的任务线里没提？】
    系统艰难解释：【第一次的任务用不到这条任务线，所以没提；第二次的任务则是侧重男女主，没必要……】
    叶笙笙穷追不舍：【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要隐瞒我？】
    系统：【……】
    终究还是没瞒住。
    这时电梯门开，郑律师看向她，见她一直低头沈默，安慰道：“叶小姐不必多虑，很多企业家都会在年轻时立下遗嘱，这份遗嘱往往会经历数十年的修修改改，您不用担心。”
    叶笙笙已经重新提起精神，接下来的半小时都在逼问系统。
    系统实在受不了了，把一切都说出来：【其实，当初你最开始做任务的时候，我们这边就不太稳定，本来是打算终止任务的，就是连第一次任务都不打算开始。】
    【但是没来得及终止。】
    系统现在回想起来那天都觉得无语，【打个比方就是，我把昏迷的你拖上车，还没关车门就发现这车有问题，我就立刻要下车，结果这辆车在我没踩油门的情况下就窜出去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因此才有了白月光的任务。
    天知道任务完成那天，系统有多兴奋，毕竟它提心吊胆好几年，也不敢和叶笙笙说，担心影响她做任务的状态。
    还没等它开心多久，本来不该开始的任务线出现，系统就知道完球了。
    毕竟当时叶笙笙已经爱上了纪寒渊，只是她自己还没察觉到。
    因此它一直对叶笙笙耳提面命，生怕她动心留在小说世界。系统只能感慨，幸好叶笙笙不是恋爱脑，清醒地没放弃回家。
    最坏的打算是，纪寒渊偏执属性拉满，强行囚.禁叶笙笙，到时候它也能带着叶笙笙死遁；且叶笙笙此人吃软不吃硬，骨子里是天生的叛逆，说不定会对偏执的纪寒渊生出厌烦。
    如此想着，系统渐渐心安。
    如果有什么是它没有料到的，那便是纪寒渊这个手拿反派剧本的偏执大佬竟然是个三观巨正且温柔的恋爱脑！
    他竟然硬生生抑制住了作者分给他的偏执属性，拿了贤惠人夫暖男人设！
    说完，系统气愤嚷道：【我就说主系统那个扣扣搜搜的家夥就应该多拿点钱加固时空防火墙！现在好了吧！它倒是在办公室里喝茶自在，我连着做了两个任务！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加班费和精神损失费！】
    叶笙笙：【……】
    员工和上司之间的矛盾果然是不分物种的。
    听完系统的叙述，叶笙笙低下头，看着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
    那位老者说，戒指上有答案。
    如果纪寒渊本该活到九十六岁，那么六十岁的纪寒渊来到这个时空这件事情本身已经不符合原剧情。
    就像是有宿命，正在推着这一切前进。
    左手拿下那枚戒指，是走不到尽头的莫比乌斯环。
    如果真的有宿命，那她现在做的一切还有意义吗？
    叶笙笙：突然理解白嫣然为什么会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