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爱别离,放不下3
窸窸窣窣的动静,从草坑里溢出,"犀牛,操!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娘们儿!〃
被称呼犀牛的马仔举着手电筒靠近几步,他上下梭巡,要是男人,大不了一枪子儿崩了,是女人,他倒不忍下手了。
他搔头皮屑,"鸟不拉屎的破地儿,还有娘们儿?叫炳哥来!〃
手下哎了声,风风火火冲进寺庙,两三分钟的工夫,披着棕皮斗篷的阿炳曝露在青石砖瓦的屋檐下,他透过薄薄一层夜幕,认清披荆斩棘衣衫褶皱的我,略不可置信,"程小姐?"
我说是我。
他大拇指一捅,吊着的油灯朦朦胧胧散着光,"您自己?"
我绕过一口盖了青石板的枯井,啼叫的鸟雀盘旋着直冲云霄,潺潺的夜露浩渺如烟,我把皮包扔绐他,"只有我,和一件保命的底牌。〃
他咕哝着嘴里的唾沬,“您是条子的说客?"
我面无表情拂开他,"随你怎么想。"
阿炳没拦我,他知也拦不住,我悄无声息跨过嘎吱作响的门扉,庙里的光线极其微弱,破烂的佛像悬置在高台,结了几张糜烂的蜘蛛网,似久无人烟,荒僻凄凉。
而颤颤悠悠的一方木桌阻隔的男人,正是我从未见过的,风尘狼狈的张世豪。
他臂弯搭着脱下的银灰色风衣,姿态颓懒踩着凳子,黑色衬衫贴在几条肋骨间,紧绷的肌肉迎风罩起一块块鼓包。
他一筹莫展等救兵的德行,让我想到他不可一世的嚣张过往,我嗤笑倚着一尊石墩,“张老板不带着兄弟走南闯北打江山,想青灯木鱼,当寡水儿的和尚了?"
山间月,最清明。
晓风杨柳遮着星辰,一圈一缕,斑驳涟漪,像一池湖水翻了个儿,扣在碧色的山坡,悬在浓如墨的苍天。
张世豪半晌回过神,他缓缓站起,脱离了瘸腿儿的木椅。
我们遥遥相望,顾盼无言。
他的欢喜,他的愉悦,只一闪而过。
徒留满目的警惕。
我掸着裙摆的尘埃,"你猜我来干什么。
他松了松脖颈纽扣,嗓子是烟熏的嘶哑
“替关彦庭趟路。
"其馀呢?"
他冷冽瞥向门口风声鹤唳的漆黑山坡,"你就算引条子上来,我也不意外。〃
我打了个哈欠,席地而坐,露水和湿雾浸染过的沙土,芬芳中掺杂着干涸血迹的铁锈味,这样一片荒郊野岭,少不了六月飞雪的尸骸。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我拔掉一枝墙角不符时节盛开的狗尾巴草,“张老板先猜,我是哪一种,我就告诉你,我为何而来。"
月光被沧桑古老的宽叶掩住,他笔挺垂手,一声不响。
这就是张世豪。
王法斥他无恶不作丶罔顾纲常丶灭绝人伦。
他无论何时何地,都气势凛然,无畏无
惧。
我程霖,爱钱,爱权,爱势。
爱富贵,爱名分,爱尊荣。
我也爱七情六欲,爱最勇猛的男儿。这一步,我踏得太慢。
所幸,他还是鲜活温热的人。
我空洞望着张世豪半明半暗的脸孔,他阴郁逼人的阳刚气度绽放在幽邃浓黑的眼底,我微微擡手,依旧触不到,我说你蹲下。
他看了我许久,往前走了十步,半蹲在咫尺之遥的清淡光束中。
我按着他眉心,泪珠疯了一般,狂涌而出,“我是爱别离和放不下。"
我指腹沿着他眉骨一厘厘滑落至鼻梁丶嘴唇,我哽咽着说,"张老板的床笫之欢,别的男人那儿呀,我尝不着。”
他忽然单膝跪地抱住我,瞬间挤净了我胸腔每一寸的呼吸。
他不言,我不语。
只剩绵长的喘息。
柔润乌黑的发丝缠住张世豪修长白皙的手指,像纠葛了两年半的我和他,堕落在无边征服与刺激里的魂魄。
总想解幵,偏偏命不由人,越缠越紧。
“程小姐狡猾如狐狸,也有栽在风月的时候。,,
我嗅着他似有若无的发香,"张老板运筹帷幄赛诸葛,不也有弹尽粮绝四面楚歌的惨象吗。,,
"程小姐是虞姬,我就做西楚霸王。"
我擦拭着眼角的濡热,"张老板甭绐自己脸上贴金了,项羽可没死在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