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热闹的街市旁,转过这个路口,便是太傅府,一辆掩饰低调的马车停于此。
车内的谢谦闭着眼睛沈息了好久,直到从转角处显出一身影来,是一直盯梢于太傅府附近的暗卫。
“殿下,我们的人传来消息,说是已成功。”
一帘之隔,谢谦缓缓睁开眼,眼里异常平静: “可亲眼所见”
暗卫点头: “我们安插在太傅府上的人,亲眼看见那顾原吃下了糕点,不出半刻,便毒发吐血。”
马车内的人没说话,暗卫又补充道: “虽然现在已经传了太医,但已是无力回天,事后若查,会有人收尾,还请殿下放心。”
马车内的谢谦端坐得很正,眸间泛起一丝阴森,锦服阔袖中那双手捏得紧颤, “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暗卫闻及未敢答话。
谢谦松拳,淡然: “走吧。”
马车缓缓启动,经过那座威严屹立于此的太傅府,车帘掀开一角,那双如深渊的墨瞳冷漠的视着那个提着药箱往里赶的太医。
马车缓驶过远,视线模糊了那座即将沈睡的府邸,也模糊了那年大雨之下,高挑瘦薄的身影领着一六岁稚子进门的画面-- “殿下别哭,有臣在。”
“被圣上批评了不要紧,我们慢慢努力,总会好起来的。”
“来,殿下尝尝老臣做的菜,吃饱了臣送你回宫。”
不知不觉中,谢谦只觉眼角湿润,他不承认地抹去那一点软懦的痕迹,放下车帘。
“殿下,属下并未在太傅府上找到那封证据。”侍卫的声音将谢谦拉出情绪,他猛然顿住,擡起猩红的眸子,此刻,已将那一丝悲伤的情绪褪去,只留有一地的不甘。
“他究竟是给了谁”谢谦转动着眸子,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 “不在太傅府便是在贺锋那里!定是贺锋!”
谢谦将贺峰这个变心的臣子书信于母后,求她严惩。
而谢谦前脚刚回宫,后脚一道消息从外传进宫中--太傅已薨。
圣上严查此事,太傅府上揪出下毒之人,没过几日,便在牢狱之中咬舌自尽。
就在谢谦以为父皇会因为顾原之死而推迟三司会审盛安王一案时,却未料如期而行。
依旧是那身明黄色的龙袍坐于高位,两侧是都察院堂官,左都御史官,大理寺堂官与刑部堂官一同会审。
外面则是聚集了乌压压的大臣一片,皆在关注这场会审之案。
在众人最末,藏着一名瘦弱的太监模样,仔细看去,是沈知瑉。她因身份原因,不宜大方站在众人视线下,只得伪装成小太监,混在其中,关注这会审结果。
兰竺一定会将证据交出去,只是不知道是谁来承担这引火烧身的风险。
商侑安安安静静的站在底下,头也不擡,只定拢双手。
谢谦则是站在一旁,与刑部堂官对了眼视线后,才安定不少--此人是母后之人,今日定是能将商侑安受罪,永不能翻身!
经过前面会小法之后,各位会审堂官手里已然是有证据在场。刑部之官瞥了眼桌前的叠叠厚厚的证据,皆是太子呈上来证实唐跃是商侑安之人及私吞灾款后杀人灭口之证。
“商侑安,如今罪证俱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若是坦白认错,可酌情减刑。”
商侑安擡眸,越过几位堂官,将视线放在了后面高堂椅上之人。
只见那人神情淡漠地看着他,宛如在看一只被囚禁罐底的蛐蛐,高兴时便可看之一眼,但凡想爬出这昏暗的罐身,皆得看那人脸色。
可他何时起,成为了众人茶饭之馀的闲谈,成为大臣之间流传的笑话,成为那高位之下的一条要听话的狗,和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商侑安收回视线,脸色带着几分冷漠。
见他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刑部堂官面上一僵,欲要敲定此案时,商侑安的视线看向了他,冷傲孤清: “刑部大人,有异。”
众堂官相互一觑,刑部堂官问: “你有异议,可是要提供什么新证”
“自然。”商侑安微微一笑,牵动着脸上的伤痕,给人一种背后发凉之感。
谢谦神色微变,掐着双手,佯装镇定。
大堂一片安静,几位会审的堂官纷纷等待着后面审听的圣上发话,可谢康禛并未开口。
刑部堂官只得接着问: “那何人呈证”
“刑部大人,稍等片刻,他在来的路上。”商侑安孑然独立,剑眉之下那双藏着锐利的黑眸,将在场每一个人都打量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了谢谦身上。
谢谦对上那道视线,差点沈不住气,被刑部堂官提醒后,才镇静开口: “你看我作什么!”
商侑安薄唇微白,不带血色,双手扣着沈重铁链,可浑身依旧扬着矜贵之息。
“殿下好定力,希望一会依旧保持。”他只一句话,便引得谢谦大怒,几乎是不带犹豫地冲上去挥了一拳头。
而商侑安则是微微侧身,错开了这满带杀气的一拳。许是太过用力,让谢谦踉跄几步,顿时,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扶住了他往前倾倒的身子。
谢谦面上一阵红白,恼怒挥开商侑安假惺惺的手,却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大力拉着,动弹不得。
紧接着,那人用了两人之间才能听到的话,声音带着挑衅: “殿下这些天,日思夜想的书信可有找到”
霎时,谢谦脑中如热油般炸开了锅,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面带微笑的商侑安,猛然一拳挥去商侑安脸上。
少年后退几步,双手的铁链哗哗作响,嘴中尝到了一丝腥味。
“够了,成何体统。”谢康禛黑着脸,道。
谢谦说不出的憋屈,本想再打他几拳,听到父皇的出声,只得暂时作罢。
商侑安听到这声恰到时机的制止,笑出了声。
大殿上忽如其来的笑容让众人不解,谢康禛冷漠斥道: “又发什么疯”
商侑安收起笑容,直起腰身,眼里散着冷漠,等待着那位呈证之人。
而此时,外面之人收到消息,已经在拦截有可疑的呈证人。
就在众人耐心即将要消失时,一辆马车缓缓进了宫,一路来到奉承殿前,挤进乌泱泱的一片中--
“丞相来了,我还以为丞相您不来了呢。”
大臣们见沈德言匆匆而来,忙给他让出一个最佳观看席位。
哪知沈德言并未领情,而是直直地要往台阶而去。
“丞相,您去哪殿中可是在正在会审!”一大臣小声劝道,企图喊住那继续上台阶之人。
沈德言闻言,不作解释,只回头冲着他们笑笑, “我去里面看,瞧得仔细些。”
这句话不合时宜的玩笑,一时间让他们分不清真假,直到沈德言在殿外喊道: “臣沈德言求见。”
再接着,沈相就被请进去了。
外面的大臣瞬间议论纷纷: “不是说等传证人吗沈相怎么进去了”随后众人面面相觑,脸上表情丰富多彩,有人虚尖地叫起来:
“该不会等的这位传证人就是沈相吧!”
站在最末的沈知瑉此刻脸色也并不好,爹爹今日被圣上特意批准休沐,本不该进宫才对,因为何事被召进宫中来
难道真如他们所说,爹爹是传证之人
沈知瑉一阵心慌,脑海中忽然闪过上一世满门抄斩的情景,顿时浑身发凉。
她方才没看到爹爹的身影,还在庆幸,想着圣上选在今日这个日子让爹爹不上朝,应也是不想让爹爹参与三司会审之中来。
她之前不是没想过,将证据交于爹爹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可是由于上一世沈家被血洗府邸的画面犹在眼前,这一世虽不同上世,商侑安也选择了一条未曾走过的路,可唯一不变的,是谢谦,那个疯子。
所以她想在救商侑安的同时,把沈家摘出去,就算是最坏的打算,也不会发生谢谦报覆沈家的那一幕。
不曾想,沈家的命运终是卷进了波涛汹涡的残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