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火(捉虫)
顾言跟在小树他们身后,穿过五条街道,越走越偏,道路两边的房子也逐渐从青砖石瓦变成泥巴糊成的茅草屋,道路泥泞,从低矮的院墙可以清晰看到房子的布局和房子主人当前的活动。
他们沿着狭窄丶泥泞丶积满污水的小巷一路向前,最后站在小巷最深处一处破败的房子前,这座房子比他之前看到的茅草屋还要破旧,三间泥巴房子孤零零地矗立在眼前,零星几根树枝插在地上当院子栅栏,院门摇摇欲坠,有一个身穿短发不短打的青年男子正蹲在院子水池旁洗衣服,三个小孩子蹲在男子旁边玩水。
“就是这里吗?”
“大人,就是这里。”
有人跑到男子的身边,“张鹏哥哥,县令大人来了。”
张鹏听到收养的孩子说的话,扭头看向家门口,看到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站在自己家门口,旁边还站着小树他们。
张鹏扭头看向来通知自己县令大人来他家的孩子,怀疑对方是不是在说笑话,“你刚才说什么?县令大人来了?他就是县令大人吗?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他曾经听说他们临水县的新县令很年轻,可惜一直都没能见到县令大人的真容,但也不应该会是这般年少。
“如假包换!他就是县令大人!”
看对方说得笃定,张鹏半信半疑地站起身打算招呼对方进来。
“你应该就是张鹏张秀才吧,我是这几个孩子的哥哥,今天来接孩子回去。感谢你这些天收留他们,不知道我能不能进去?”在来的路上顾言已经听小树他们说过收养他们的这位哥哥的身份,三年前中了秀才,父母已经去世,目前已经没有亲人在世。
“原来你是孩子们的哥哥,请进,请进。”他就说眼前这位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怎么可能会是县令大人。
张鹏把少年迎进屋里,倒上白开水,“寒舍简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我要感谢你收留这几个孩子。”顾言看着院子里的几个孩子,回过头冲张鹏笑,他没想到对方家境贫寒还能有如此善心收留小树他们。
顾言把钱袋掏出来推到张鹏面前,“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张秀才能够收下,谢谢你这么多天以来收留他们。”
张鹏忙推拒,当初他收留这些孩子也是看他们可怜。
两人来回拉锯,张鹏死活不肯收钱,顾言见钱袋送不出去也没有强求,打算之后用其他方式感谢对方。
对方是位秀才,年纪二十岁左右,如此年轻,想必今后还会继续参加科举,等回去问过封煜,派人给他送一些科举必备的书籍吧。
顾言开口询问对方,既然已经当上了秀才,不知是否还要继续读下去的想法,得到肯定后,顾言更加确定要用送书籍的方式感谢对方。
在两个人聊天中,顾言了解到对方的父母在两年前去世,在父母去世后,张鹏便从私塾退学回家打算在家里备考,平日里靠给书铺写话本和抄书谋生。
不知道这个张鹏学习怎么样,希望能是位学霸,科举这条路也可以走得更加平坦一些,也不算是浪费时间,蹉跎岁月。
两人又寒暄几句后,顾言便告别对方,带着小树他们和他们的行李离开了。
……
离开张鹏家,顾言直奔收养院而去,进到收养院把主管事叫到身边,询问对方有关小树他们和那帮肆意欺负弱小的孩子之间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主管当时没有管,反而任由对方把小树他们赶出去。
主管事或许也没有想到这件事过去这么久,就在他以为相安无事的时候县令大人会突然出现在收养院,对他兴师问罪。
“大人,小的对此事并不知情。这件事情肯定是小人手下那帮人阳奉阴违,背着小人干出这等蠢事。一会儿我就把他们叫过来,再找来欺负这群孩子的人,把他们狠狠教训一顿!”主管事弓着背,态度谦卑,妄图把责任推到其他人身上。
“你觉得本官会相信吗?是不是我给你们的权力太大,让你们以为本官是个软柿子好捏呀?如果不想干,趁早滚蛋!”顾言听到他的话,脸上的笑容消失。
他原本还想着如果管事的态度诚恳,他便敲打管事几句,再给小树他们找回场子,解决霸凌小树他们的这件事就回家休息了,没想到管事是这个态度。
“本官记得你是王主簿媳妇儿的亲侄子,你是以为本官和王主簿的交情深,你就可以肆意妄为吗?你明天不用来了。”顾言随手指着一个人,让对方去把王主簿和赵捕头叫来。
主管事见县令大人来真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求饶,哭得声泪俱下,一边哭一边扇自己的脸,求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他这一回,他不能失去这个职位。
顾言坐在椅子上,冷眼瞧着主管事跪在院子里扇自己耳光,看到对方有停下来的趋势,开口提醒。
“不是说知道自己错了吗?继续扇,别停。”
不仅如此,顾言还特意让人把收养院的所有人都叫过来,看着主管跪在地上自己扇自己耳光。
其他人看着主管那张犹如猪头一般的脸,都已经打出血了县令大人还没有叫停,看着好整以暇,撑着脸看好戏的县令大人和啪啪打自己耳光的主管事,偶尔还会听到县令大人提醒主管事大点力气,众人噤若寒蝉。
“之前是谁欺负小树他们,把他们赶出收养院的?你们现在最好自己站出来,不要等着本官把你们揪出来。等到本官把你们揪出来,到时候你们就只有收拾铺盖滚蛋这一条路。”
“我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如果没人承认,被本官抓到……”剩下的话,顾言没有说,不过看到不少人都变了脸色,他们也应该能猜到会是什么下场。
一炷香的时间悄悄流逝,伴随着主管是啪啪打脸的脆响,众人的心被提到嗓子眼,人群中有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难看。
“好了,一炷香……”
顾言刚要开口说时间到了,便被人打断,从人群中走出十几号人,乌泱泱一片跪在地上。
“大人,草民有罪!”
“请大人恕罪啊!”
“……”
“哦?”顾言没忍住笑出声,不被威胁就一直躲在人群里当缩头乌龟,真够可笑的,之前欺负弱小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的。
“本官凭什么要恕你们的罪?本官一段时间不来,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呀,居然有人敢私自把无辜的人赶出收养院,掀别人的摊子,抢别人的生意,请问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是你们旁边这位主管事吗?”
“当初本官为了让你们能有口饭吃,心疼你们在街上乞讨,饥一顿饱一顿,顶着压力建了这座收养院,拿县衙和整个临水县的钱养你们,还教你们手艺,给你们请先生叫你们识字读书,让你们中有些人出去挣钱,甚至严禁百姓偷学手艺摆摊抢了你们的生意,希望你们以后离开收养院也能有本领养活自己,结果你们是怎么报答本官的?你们现在居然有脸说恕罪?”
顾言对他们失望至极,他怎么就忘记了有些人根本不值得同情,以前他又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人。
他们愧疚难当地低下头,当时他们一时冲动,只想教训小树他们,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个后果。
“大人!”
王主簿和赵捕头带着衙里的捕快急匆匆赶来,快步走到县令大人身边。
“喏,王主簿不是本官不给你面子,你看看你这位侄子做了什么好事?”
看到县令大人指着一个看不出容貌的男子,王主簿才意识到底下这位是自己媳妇的娘家侄子。
知道侄子干了什么蠢事后,王主簿一时间气血上涌,气得浑身发抖,上前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我打死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馀的东西!”
当初媳妇哭着闹着说要给自己的亲侄子谋个职位,他就不应该答应把他安排到收养院当主管事。
当初自己舔着老脸,拍着胸脯向县令大人保证,保证侄子肯定好好干,把收养院管理得井井有条,结果不到一年的时间侄子居然做出如此蠢事,收受他人贿赂,联合收养院的其他人欺负无辜的孩子。
见王主簿这般生气,顾言好心开口提醒,“可能还不止这些哦。王主簿你最好派人去你这位好侄子房间里搜搜有没有账本丶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说不定会有惊喜呢。”
“听说最近临水县和周围县城新开几家酒楼,里面的菜品无论是做法还是味道都有些熟悉。”之前和许先生他们吃过饭,顾言听张嫂子说店里最近生意不景气,几家新开酒楼的菜品和他们酒楼的菜谱很相似。
结合主管事这次的行为和主管事之前旁交侧击让张嫂子同意让收养院厨师去和酒楼大厨学做几道菜回来给收养院的众人改善夥食,顾言觉得说不定问题出在王主簿这位侄子身上。
王主簿听到大人的话,连忙让捕快去搜查侄子的房间,果不其然,捕快们从房间里搜出来三个账本,账本上面明细记载了外甥收受几家酒楼东家的钱财数目,不仅如此,上面还记载了侄子这几个月以来联合采买一起克扣收养院中的老人孩子的吃穿住用,而且从上任第二个月就开始了。
“我看你是疯了!”王主簿越看越气,抓着账本往侄子脸上砸。
“姑丈息怒,我已经知道错了。”主管事的脸已经没了痛觉,又木又麻,跪在地上不敢躲闪。
王主簿打累了站在一旁,不敢擡头看县令大人,侄子把事情做得太绝,他想为侄子开口求情都没有脸开口。
“大人……”
“王主簿不必多言,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处理,希望你不要让本官失望。有些人养着也是浪费粮食,迟早是个白眼狼,不仅不知感恩,而且说不定哪一天还会反咬你我一口。”顾言言尽于此,希望王主簿不要磨灭自己对他的信任。
王主簿在官场混迹多年,怎么听不出大人话中之意,忙承诺定会秉公办案。
欺负小树他们的霸凌者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生怕大人真得把他们赶出去,想开口求饶的话却被一旁的赵捕头用眼神震慑得没胆子说出口。
“大人,是小人教导无方,此事小人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覆。”
“本官等着王主簿的好消息。”
顾言撂下一句话,让人安顿好小树他们,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