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琐事
    饭桌上，大家经过一致商讨定下了教导的时间。
    临水县相比于其他郡县衙内事务较少，许先生每天只需要早上去县衙点个到，坐上两个时辰便可以回家，上五休二，月俸和王主簿一样是三两银子，年底会有额外的红封。
    至于四个孩子去许先生家里上课的时间，一星期中需要去私塾上课的那五天，孩子们每天从私塾下学后再去许先生家里学上一个半时辰，休沐的那两天则是全天待在许先生家里学习。
    按照私塾每天上下学的时间换算一下，早上七点上课，下午四点放学，再去许先生那里学上一个半时辰也就是三个小时，晚上七点回家。
    一开始顾言打算让四个孩子回家吃过晚饭再去许先生家，但许先生说这样太麻烦，干脆让孩子们在他们家里用晚膳，用过晚膳就可以直接开始学习。
    每天一个半时辰实在是太少了，刚见上孩子还没有待上一会儿便又要把孩子送回家，许文安他们两人想让孩子住在自己家里，每天都能见面，可他们不能贪心，目前这样的安排已经很好了。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几乎没有时间处理奶茶店的事情。
    “你们的奶茶店怎么办？你们四个有聊过这件事吗？”顾言不想过多干涉孩子们的事情，但看到他们淡定地接受了课外安排，还是没忍住开口询问他们有关奶茶店的处理情况。
    “之前哥哥问我们有关请教导先生的时候，我们四个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顾平喝了一口茶，缓缓道出他们的安排，“我们请冯侍卫帮忙从人牙子那里买回来了两个十四岁的少年和一个自卖自身的中年掌柜，让他们签了死契，其中两人不识字，这段时间我们便把店里每种奶茶的制作方法交给了他们两人，那个掌柜在调查过身世清白后继续安排他当掌柜，平日里就让他们在店里做奶茶，我们会偶尔过去看一眼，月底看账单。”
    顾言看到一脸淡定地说出买人的事情，眉头微皱，封煜从来没有和他说过买人的事情，不管听过多少次，他依旧很不习惯古代人口可以自由买卖的这一律法。
    “之前小树哥哥来找我们说他可以自卖自身来学做奶茶，我们拒绝了。”顾安看看哥哥，踌躇半刻把之前小树哥哥在找他们的事情讲了出来，“我们想着哥哥办收养院，应该不是想让他们沦为奴籍。”
    小树也什么宁愿加入奴籍也想要做奶茶？或者说出了什么事情导致小树要加入奴籍？顾言百思不得其解。
    小树是顾言和封煜之前帮助过的那帮流浪儿中的其中一个，他们进了收养院以后，小树和其他几人从顾言这里学会了煎饼果子的做法便在街上卖起了煎饼果子。
    “他不是有手艺吗？”卖煎饼果子也很赚钱啊。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可能他有自己的考量。”
    顾言心里想着小树的事情，吃过饭和许先生他们分开以后，把顾安他们送到奶茶店扭头去找人，最后在码头遇到了搬麻袋的小树。
    小树看到板着脸的县令大人不知所措地楞在原地，扛着麻袋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顾言本以为只有小树一个人，没想到又看到了其他四个孩子也在扛麻袋，一口气梗在胸口，气得他胸口疼。
    找来码头的管事，和对方说他找小树他们有些事情，给他们请一会儿假，顾言拽着孩子们走到一边。
    顾言抱胸板着脸看着他们，“说吧，怎么回事？你们放着好好的摊子不做，怎么突然跑到码头搬麻袋，干起苦力来了？”
    五人低头不说话。
    “一个个都哑巴了，怎么不说话？要不是顾安和我说你们中有人想卖了自己去当下人，我还不知道你们跑来这里干苦力。”顾言冷眼看着他们，声音控制不住地提高几分贝，“开收养院让你们住进去就是让你们去给人家当下人的？都给我擡起头来，说话！”
    “他们都不说，小树来，你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扛麻袋？你们才多大，还不到十四岁，不好好待在收养院，跑到这里做什么？”
    “说话！再不说话信不信我扇你们？”
    小树低着脑袋，声音小得和蚊子拍翅膀的声音有得一拼，“摊子没了，我们也被人赶出来了。”
    “什么？再说一遍。”
    “摊子已经不是我们的了，被别人抢走了，我们和弟弟妹妹也都被赶出来了。”这次的声音大，顾言听清他在说什么了。
    问了摊子为什么被抢走，顾言才知道是其他一个卖煎饼果子的摊子偷工减料，生意比不上他们，又眼红他们生意火爆，便带人把小树他们的摊子掀了，把工具也都砸了。
    “那你们为什么被赶出来了？”
    “单子被砸了以后，管事让我们赔钱，我们没有钱赔，我们就想着出来赚钱赔摊子和工具的钱，结果除了码头以外都没人要我们。我们每天在外面赚钱，有一天回到收养院发现我们的床铺和东西都被那群人扔了出来，管事也不想管，我们就拿着东西搬了出来。”
    “你们还手了吗？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被人赶出来了？”
    “我们还手了！”小树神色激动地擡头反驳，随后又泄气地低下头，“但是他们人多，我们根本打不过。他们说如果我们再待在收养院，就趁我们不在，把我们的弟弟妹妹给卖了。我们想着等赚够了钱再回去也可以。”
    “所以你们就认命了？乖乖收拾东西搬了出来？”顾言恨铁不成钢地擡手戳他们的脑袋，“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尤其是小树你，长得都快赶上我了。你们的手是摆设吗？脑子也是个挂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难道你们就不会想办法阴回去吗？你们这么多年在街上怎么活下来的？”
    “我要是你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要是打了我，到了晚上我非要拿根棍子摸进他们房间把他们狠狠打一顿，打到他们老实为止！一个个像是木头一样任人欺负，你们这么多年是怎么在街上活下来的？”
    “上一次，我听到收养院中的某些人想抢其他人的摊子，我想着你们总不能靠着别人的帮助，还是要靠自己强硬起来才能把日子过下去，所以就没有打算管，结果到头来你们给我搞成这样，居然还被人赶出来了？！我对你们真的太失望了。”
    顾言努力平覆自己的心情，让自己心平气和地和他们说话，“那你们被赶出来以后，为什么没有去县衙找我？管事想把人赶出来还要经过我的同意，更何况是其他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要把你们赶出来，他们更加没有权利那样做。”
    “我们想着县令大人您日理万机，要处理整个县的事情，应该没有时间处理我们这种小事。”
    他们一句话把顾言干懵了，心情平覆失败，说话都有点阴阳怪气，“想着？应该？你们怎么这么自以为是啊？你们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管你们的事情？我要是不想管你们的闲事，当初为什么会看到你们被欺负就冲进巷子里把人赶跑？为什么会脑子有病一样，费时费力费钱去开收养院？”
    “你们都快活不下去了，管别人怎么想，直接冲进县衙门口吵着嚷着说要见我，难道我还会让人把你们打出去？拜托，你们都活不下去了，能不能不要再管别人的心情？自私一点！想办法让人先把你们的事情解决掉，你们再有那个闲心思考会不会给别人惹麻烦，行不行啊？你们想善解人意，可现实有给你们善解人意的机会吗？”
    “被别人欺负了能不能像个疯子一样，像个泼妇一样打回去！骂回去！踹回去！用你们的手丶用你们的脚狠狠地给自己出气！想让别人良心发现来给你赔礼道歉，鬼都知道这是个屁话！”
    他们这边的动静引得行人纷纷侧目，不明白这五个孩子干了什么事把县令大人气成这样，站在不远处看热闹，不敢靠太近，小树他们则是一脸震惊地看着县令大人，他们没想到县令大人会给他们说这些话。
    在他们眼中，县令大人光风霁月，是精致漂亮，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的神仙，他们就是生活在臭水沟里的臭虫，他们的事情根本不配去叨扰县令大人，那是对神仙的亵渎。
    “真不知道你们这么多年是怎么在街上活下来的，啧，这已经是我第三次说这句话了。”顾言揉了揉太阳穴，今天他叹气皱眉的时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
    “你们既然被人从收养院赶出来了，那你们这段时间都住在哪个地方？有没有钱吃饭？”顾言看着他们苦叶菜一样的脸色，不用想都知道过得不好，也就只有他才会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
    小树他们的肚子这个时候唱起空城计，好了，对方给出了答案。
    “有一个好心的秀才哥哥收养了我们，让我们住在他家。”
    “你们现在就带我去那个哥哥家。”
    “可是……”小树扭头看向码头，今天才做了半天工，不知道工钱会不会给他们。
    顾言见他们站在原地不走，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猜到什么，擡脚往管事身边走去。
    几分钟后，拿着一个钱袋回来放在小树手里。
    “管事说你们只干了半天，只能给你们半天的工钱，你数数钱数对不对。钱已经拿到手了，这下可以带我去看看你们落脚的地方了吧。”
    “嗯嗯！！”小树攥紧钱袋重重点头，没有做过一天工，他以为今天的工钱会不给发呢。
    “等把事情解决了，你们就不要来码头做工了，码头上的活不适合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干，知道了吗？”都是可怜的孩子，顾言动作称得上温柔地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嗯嗯！！再也不来了。”小树呲着牙，笑得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