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S大食堂。
一个食堂大妈虎着脸听周围的同事唠叨自己家的私事。
“张大姐她儿子又管我儿子借钱了,赌博把整个家都赌没了,咱要不避开他点儿?”
“大姐人心地好,女儿张玫就知道嫌弃妈妈,等回他那个儿子来要钱,给他打出去。”
“我们一天才挣一百块,大姐他儿子一个晚上就输掉好几万,女儿的包包都是什么爱马仕啊,都是我们没听过的牌子,大姐腿残疾,等会儿大家担待点儿啊……让大姐去最后一个窗口,那里有个座位。”
张大姐脸色一软,哎,到底是她误会了。
中午十二点,是吃饭时间,张大姐的儿子张鸣来了,甫一出现,张鸣就恶声恶气,“老妈子,还有没有钱啊?我快还不上了……”
张大姐一时呆楞,她正在给学生打饭,这会儿功夫打饭的女学生马上要走,张鸣拉住她,忽而道:“你长得怎么那么像我那个女朋友张满月啊……这女人……”
张大姐一把勺子打在张鸣手上,她不会说话,只能怒瞪着他,女学生赶快走了,张鸣骂道:“我欠钱了,你有没有钱啊?我昨天输了五万多,快还不上了,电话都被打爆了……你问问姐姐,看她有没有……”
张大姐非常溺爱儿子,她赶忙给张玫打电话,电话刚接通,张玫就骂,“张鸣你最好不要不知好歹,你每次都拿我给妈妈留的钱,这回,我报警了,你好自为之。”
张大姐是个重男轻女的,张玫是个喜欢钱但是对妈妈不错的人,张大姐啊啊啊,张玫彻底无奈,试图劝阻,“妈妈,你是我妈妈,你扪心自问,我是你女儿,你儿子刚进大学一个月就管我要一万的生活费,我给了,他要阿迪达斯耐克我全买了,我也不是提款机,你……妈,我也才毕业一年,他一个月的生活费就是我过去三年的生活费了,你还要怎么样,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卖惨?”
张玫挂断电话,张鸣横眉冷竖,“我就知道,这女的榜了大款就不管家里了……”
张鸣这个时候恶声恶气,还不忘伸手去食堂的那个大餐盘里捏块肉放到自己嘴里,旁边的一个热看见了,赶忙就要刮掉,张大姐拦住她,她把那块地方挖开,用碗装起,然后,打了一碗饭给自己儿子。
下一秒,张鸣一个眼神都没给,抢了饭道:“妈,你放心,下回我一定翻本……我答应你……上回我挣了十好几万呢……”
……
张鸣走到门口,他开始一个巴掌一个巴掌扇自己的脸,随后他开始把自己的手放到自己嘴中啃,手指被啃得鲜血淋漓,他毫无知觉,表情仿佛是看见了什么美味佳肴。
张鸣贪婪地吃着自己,一只手吃完了,又开始吃另外一只手,他似乎完全失神了。
他脑袋机械性一转,他瞪向张大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窗口,工作人员一哄而散,张鸣骂道:“都是你!都是你!你不配当一个母亲!”
张鸣抓住张大姐的手,张开了血盆大口——张大姐瞪大眼睛……
·
游行起床洗漱,他们的浴室内有一扇很大的镜子,他看了看时间,早上七点三十五。
入冬了,房子内有暖气,空气十分舒适,只要穿个长袖。
他跟容倾都很怕闷,开了加湿器,放了几桶水,怕流鼻血。
游行开了温水刷牙,白色毛巾擦过脸颊,镜面露出氤氲的雾气,他擡手拂开那层浓雾,掌心很凉,他感觉终于入冬了……
似乎,对一切都感到一点迟缓……这已经成为常态了。
他这阵子很少想其他事,脑内一旦过载就容易失眠头痛,游行擡首看向镜中自己的脸,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袭过来,十七号台风雨就像一场梦,有时候吧,现实也很像一场梦,搞不懂,曾经壮志凌云的自己为何就是现在这副样子。
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喊,这样的我很是糟糕吧,很让人失望,另外一个声音又冒出来,你很好看哦,好好欣赏自己呀。
时间是最好的疗愈伤痛的药,这些痛苦并不为人所足道,它却是掀起我整个人生风雨的雷暴。
一生都在失去与离别,只有付出而从未得到回报,到底要怎么样……
游行双手承载洗漱台两边,容倾冷不丁瞧着他,他手中拿着一个红苹果,两个人四目相对,互相瞧了好一会儿,游行觉得容倾也不太真实,于是他盯着镜中的容倾一直瞧一直瞧,直到把容倾瞧到眼神飘忽了才发觉自己目光过于侵略,跟只狼一样要把人抽皮拔骨了方才收回来了。
容倾似乎特别怕他发狂,他发起疯来也是很那什么,游行上回还记得把人的嘴唇咬到个鲜血淋漓,果不其然,容倾离他远了点儿。
他们双方不太讲谁上谁下,他比较懒。
“……”游行就那样觑着容倾,对方似乎是不大习惯他这种状态,游行也不大习惯自己,紧绷,无情,浑身充满戒备。
咔哒一声,容倾咬了一口苹果,游行目光眯起……他心想,这到底是害羞了还是害羞了还是怎么样?此刻的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是像老巫婆,又像狼来了。
游行就那样借着浴室的白光盯着容倾,看他一口咔呲咔呲咬苹果,仍旧不真实……
冷酷的这一面他,好像很少出现了?小孩丶父母面前放肆,偶尔无赖……但游行没忘记,他骨子里还是个流氓,他爹超级爱他妈,极其双标,他何尝又不是一样。
容倾挪步子马上要走,游行拉住他……他心想,容倾又用了什么沐浴露?
好香。
他心中有个声音道,选择接受自己脆弱的一面也没关系吧……被人喊小公主也没关系,是爱称嘛……
游行忽而滞住,容倾略带冰凉的手从下摆探入,又摸到了他的心口,容倾……
游行呓语,“总感觉你像假人。”
容倾的指尖很冰,他触摸的手不带任何欲望,他摸到游行心口的那道被他刺入的刀疤,又到换心的伤口……容倾的手又去摸游行的锁骨,肩胛骨,把上半身的骨头到处都摸了一遍,方才点点头,游行被他这样的动作震惊到,却也没做阻止。
从前容倾说,让他摸摸骨头,看长好没……游行注意到,容倾已经没摸刀了,当然他也是。
容倾很喜欢捏游行的腰,他的手停留在游行的敏感处,游行抓住他的手,随即道:“等会要去上课。”
容倾冷淡道:“十点啊……嗯……那个……”
游行的手放开,容倾的手仍在他心尖处游走,他感觉自己的心很烫,好像是终于要卸下一个什么重担,游行语气很轻,十分无奈又很心酸,听上去很让容倾心痛,他说:“你捅我一刀,我很痛,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可我还是痛,实际上你不相信我,我更痛,当我知道捅自己一刀实际上会翻倍加到你身上,我无话可说……”
游行叹气,“明明不用这么麻烦,却非得你捅我一刀,我捅你一刀……很是没有意思。”
“要跟人去争什么,很没有意思……”
容倾点头,手抽了出来,抱着胳膊看着他,游行靠近他,忽而拽着他的手腕,眼神上下打量着容倾的脸,认真思量,容倾任他坦坦荡荡看,也没说什么话。
游行没对他做过什么逾越规矩的事,比较少主动。
游行看,再看,似乎要把容倾盯出一个洞,他说:“你叔叔容风华说你是个恋爱脑,我又何尝不是?当初就应该……”
容倾笑着说:“应该什么?你那假假的斯文贵公子的皮要舍得撕掉了?”
游行压眉,“什么斯文贵公子?有嘛?什么破封号,没意思,我……我……我……我……”
容倾抽不出自己的手腕,游行半天才明白他说的啥意思,容倾道:“嗯……那一天我被绑架,你要是真的敢了……说不定……没有这么多事……你想要我,那一天你如果真的动手了,说不定我们现在会……”
容倾不说话了。
游行道:“哪条路都是未知数,你要让我怎么回你这个问题?换句话说,如果当时我把你给上了,按照我的脾气……您是太后……”
游行恭敬行礼,又顿了一会儿道:“算了吧,今天后悔过去,明天后悔今天……”
他逼近容倾,猝不及防在他耳垂那亲了下,容倾身体紧绷,游行故意撤退得慢,像是要确认什么又还是在确认什么,游行感觉周围都热了,容倾对他的主动那害羞得……整张脸都红了。
这家夥有时纯情到不得了,有时犯起混来也很疯。
游行觉得自己很没安全感,可拼命追求什么也没什么意义,人之一生,没有特别有意义的事要去追寻。
游行抱住容倾,闻了闻他颈间那股熟悉的香气。
夸了句:“你真可爱……”
当下真好,亲密的恋人,有这么一处地方待着,好像也不是特别难了。
——欲望,得不到的欲望……没有什么是得不到,无论做什么都成功不了,但是我可以学会放下呀……就像从良说的那句,既定规则……而我又将谁的标准化作我的人生标尺?
放下第一次做不到,那就放下第二次……我游行……我游行……我游行……
这次放不下,总要学会放下的,最终,那么极端的痛苦后,才明白,生活的真谛在于……当然有很多,欣赏自己,做自己,把握当下。
但是,有人爱我呀,父母很爱我,我也很爱他们。
我爱我所爱的人容倾,他亦爱我,这是一件人生幸事。
当时游行很羡慕顾鸢与聂沈的亲密无间,如今他们分道扬镳,彼此相恨,甚至对他冷嘲热讽他是个懦夫,开口说喜欢很难么?你放下猎人的立场很难么?
很难,很难,因为自己就是一个纠结的人。
所以,当下,游行说:“咱俩还是搭夥过日子好……你进一步我进一步……日子还长嘛……”
游行语气很轻松,像是在规划未来。
他说:“咱们活到七十岁,还有五十年可供玩耍,你……会老吗?七十了肯定还是一枝花,哦,我都忘了,你是一千岁的吸血鬼始祖,你这么大了,我才——”
容倾当场把浴室门给拆了,恨不能当场就把人给摁住。
他咬着牙,尽管容倾面容俊美,那么年轻。
容倾道:“你!你!老子长这么好看,你居然说我老!我这么年轻……”
随即他回过神,对自己变身咆哮的这个样子感到无语,他说,“比脸,我没输过……那个顾鸢很厉害,我打不过他……当年我俩说好毁灭人类,称霸世界……这说起来太中二了,后来我们借故投胎到了容家跟顾家,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抹杀力……”
容倾去捏游行的脸,他说:“抹杀力进化有两种,之前我不知道,一种像我跟你这样,死了一回又一回,宿主死不了,让它自己进化,第二种是顾鸢,以抹杀亲人跟朋友的代价进化,为什么他只能在黑夜出现……也就是如此。”
容倾觉得游行脸很软,又揉又捏,他又道:“宇宙拟态听说过没?”
游行眼睛放光,他骂道:“一个个都喜欢搓我脸……走开!”
游行道:“宇宙拟态就是那只八爪鱼,恶念集合体……人们心中想什么宇宙就回应什么,不管好的坏的,人呐,奇怪得死,非得逼到某一个境界了人才能看开……我是不是真的就光想好的,不想坏的?有嘛——我……”
游行声音发软,容倾道:“讲几句你还惦记上了是吧?你想好的坏的都可以啊,人会自救的,你换个角度想,我抱怨何尝不是我在对宇宙求救?你自己要加什么意义我有什么办法……人生本来就很没意义,就是浪费才爽……”
游行掐着他的脖子狠狠晃,他骂道:“你哄我两句会死吗?你这个死直男!!!就他妈知道上床上床……啊啊!!你们容家都是渣男转世……”
容倾被掐到断魂,他面红耳赤:“宝贝,停手停手……我要被掐死了。”
游行火大,这会儿声噎气促,胸膛起伏的,他道:“上学上学……虞珖好像在打电话了。”
容倾拉着他,别过他的下巴重重把人摁上墙,他对着游行的嘴反覆碾压舔舐,然后咬住游行的嘴,游行根本躲不及,容倾抵着他的额头,很显然,他对渣男这个词非常敏感,他道:“你说我渣?我现在就渣给你看。”
游行:“……”他手抵着墙,眼神羞愤地盯着他,骂了句:“死流氓。”
容倾也盯住他,道:“乖宝贝,小公主,地痞流氓,你……明明就很想,我只是做了全天下所有男人会做的事,把你那年想对我做的事给做了一遍而已,谁是流氓啊?”
“我丶不丶是!”
“你是不是很想干死我啊,来啊来啊来啊……游大监察官……你明明就很喜欢我,装什么装……”
两个人眼睛互相瞪着。
过了会儿,僵局被打破,两个人目光相对。
咚咚咚的敲门声,游行去开门,他们各自穿好衣服,刚打开门,忽而见到博亚局三个字,那一时间恍如隔世,双双楞住。
穿着警察制服的警官亮出证件,他道:“我是博亚局现任大监察官沈恪臣,我们接收到线人举报,这里有人卖·淫与开设赌场……”
游行知道沈恪臣是谁,沈曜那个死掉的叔叔不是因公慷慨就义么?
怎么?
容倾觑着沈恪臣,他道:“沈丶恪丶臣?祁天让你来的?”
沈恪臣不认识容倾。
他一双长眉拧紧,长相十分俊朗,长相看上去就是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沈恪臣问:“你认识我们局长?”
容倾想,沈恪臣是完全被抹杀了。
游行冷淡道:“你拿出搜查证明,我要祁天亲自给我打电话,还是说,你沈恪臣是接了局长夫人的电话专门来搜查我的家的?监察官先生,你给不出具体名字,那就给我麻溜滚。”
游行说话十分嚣张,沈恪臣冷道:“把证明给他……”
游行看都没看,他抱着胳膊说,“不用看了,博亚局大监察官不检查公章的,那祁天签名都划出界了,你跟那位局长夫人于思雨是朋友我知道,但今日,我的家不会随便让人搜查。”
沈恪臣喊道:“给我撞开!”
游行哦了一声,他擡手焊紧门,冰冷的目光看向摄像头,他说:“我说八爪鱼,很没有意思你懂吧,你不能没了老婆怪我身上啊?”
屋外黑夜来临。
顾鸢踏着夜色而来,容倾与他面对面相视而对。
顾鸢说:“容倾,你这个懦夫终于知道出手了?”
游行准备了一个两万瓦的手电筒——最高端的对手只需要最低端的羞辱方式。
顾鸢身后黑夜散去,乌鸦呀呀呀地叫……
整个走廊亮如白昼。
游行:“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装逼是这么装的吗?”
顾鸢不知道游行是怎么知道他的秘密,他看向游行,抹杀力因为强光而被生生压制,容倾都没动手,就那么穿着家居服觑着他,顾鸢内心感到一股极大的羞耻感产生。
他面色冷白,容颜俊美,这会儿面相可怜地跟个受欺负的高中男生似的,楞生生瞧出了点脆弱感。
沈恪臣道:“请你适可而止,他是吸血鬼……还不到十八岁。”
游行晃着灯,抱着胳膊,他道:“我很大吗?你要不要看看我身份证,我也才十九岁啊,你这监察官怎么这么双标啊,刚刚十好几个人堵着我家门说我这里有开赌场的……”
容倾把门打开了,游行又说:“什么懦夫啊,我说这位吸血鬼绿茶弟弟,你刚说我哥哥是懦夫啊?”
游行一道雷劈的异能炸到沈恪臣跟顾鸢的脑门上,几秒之内,沈恪臣躲闪不及,一脑袋顺滑的黑毛被炸个雷飞起,顾鸢看那个在晃的灯,心中那股羞耻感怎么着都压不住,那道雷顺着前阵子同样的位置重重地被游行刮了几道长伤口。
游行道:“滚!”
游行擡手拎着容倾的领子,容倾咬了一口苹果。
下一秒,游行把自己租房的那栋楼走廊给炸了。
沈恪臣也有异能——不死体质。
那就炸死吧,教教他什么叫识人不清。
沈恪臣:“……”
顾鸢骂,“游行,你个狗日的双标狗!你他妈的装什么装!”
游行带着容倾落到隔壁大楼,他觉得特别搞笑,吸血鬼始祖竟然被一个手电筒给羞辱了。
他神色轻蔑,冷淡无比。
他甚至都没搭理顾鸢,只是对啃苹果咔呲咔呲的容倾说,“我双标出了名的……你顾鸢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资料了么?狗日的?”
——轰!
顾鸢脑袋被炸飞。
容倾苹果还没吃完,他只专注啃苹果,吃得专注,他甚至没给顾鸢一个眼神。
他想,最强大的对手果然只需要最低端的手段进行最轻蔑的羞辱。
容倾对被雷炸了好几道,脑袋飞了的顾鸢道:“你看什么看?看我有什么用,你自找的,你偏要惹他做什么嘛?又不是我煽风点火……我帮你说话他也不听啊……”
容倾一脸无辜。
顾鸢愤恨地瞪着他,起码要一周才能覆原了。
聂沈,无法进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