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容芜瞪他,他笑,“难道不是你故意把资料泄露给我?让我去害容倾的么?当年他想炸掉审判院,我怎么可能会让他得手,这是父亲花了几十年建造的东西,他不放在心上也就算了,还想害姨父跟叔叔。”
游行道:“我只是退出覆制人计划,你跟聂沈偷摸联系把责任没有必要推到我身上,我没那兴趣当背锅的。容倾信任你并未拆穿你,你跟顾鸢什么心思我也不管不着,是我主动放弃不是故意泄露,如果让我知道季白桃的死跟你染上一丁点关系,我只会弄死你……我从来不会害容倾,你大概不知道我喜欢了那个七八年的人是谁?他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如果我所做的事让你产生了什么误会,很抱歉,我从来都只喜欢容倾,不喜欢任何人。”
“但你终归姓容,你们从来都不像……你从来不会为别人考虑问题的,聂沈如此,顾鸢也是如此。”
容芜道:“你何必要放弃呢?现如今聂沈跟顾鸢风头正劲……有一半的覆制人是他们搞出来的,你拿什么跟他对抗啊?那血清一旦量产,什么雨光肽,有异能不是更好吗?吸血鬼跟人类只能存在一个,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
游行的嘴一向都很硬。
当着容倾的面说喜欢他可正中对方下怀,眼看着对方的手又掐他腰有摁不住的架势。
游行反掐,容倾松手。
游行冷冰冰道:“这不管你的任何事……好了好了!你能不能不要粘我,我带你去银行取钱!你不要闹我。”
刚才容倾可怜兮兮小声卖惨:“我没有钱吃饭……我给你做饭,厨房烧了。”
游行看见容芜更糟心,匆匆告别就走了。
容芜闭眼——他回忆起对方大学时代冷淡的眉眼,再看游行拉着容倾的手,他对容倾警告过不许再来他们学校。
他买通了门卫,说是如果有跟他一样的人就不许进来。
容倾会翻墙,会偷看……但是不敢跟游行说话。
他以前以为容倾跟阴沟里的臭老鼠似的,没想到啊!没想到!
容芜感觉自己如坠深渊。
小公主——什么时候变成豺狼虎豹来咬他了?
容芜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满脑子都是游行钳住自己下巴,目光深情的画面,他想吻他,恨不得扒光他,很想被吻。
恨不得在他怀中的就是自己。
他也想被人护着。
容芜想,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工具?
·
游行拉着容倾走,容倾不知为何心情极度开心,从前某些不愉快的心情一扫光。
游行跟容芜一个学校让他很不爽,非常不爽……因为极度的喜欢变成讨厌的怨恨。
两个人对着干过,走出审判院,走向林子深处。
容倾也没放开他的手,游行害怕极了……他道:“我求你别弄我……每回对你说点什么话你就发狂,我怕了——你让我回去——”
容倾:“……”
游行往回走,容倾道:“我怎么感觉你挺喜欢的。”
游行:“我腰痛——你能不能轻点?”
容倾一顿。
其实他印象很深,尽管讨论这个问题依旧十分羞耻,但游行是只想用痛楚来缓解内心不安的人。
容倾道:“你觉得我怎么样?够不够格当你的男朋友?”
游行恍惚间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是什么,他心涩然,“哎呀,你干嘛总是问我这些蠢到死的问题,白桃的死我放下了,但我又没完全放下……我不是嫌弃你缠着我,但你不觉得谈这问题很羞耻么……你在我身边我很安心,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一遍遍强调问我喜不喜欢你……我要是能喜欢上别人,何必这么多年都单身,你来找我表白我也不会拒绝啊……但你蠢我有什么办法。”
旁边是一条河,容倾打横抄起他抱过去,游行嫌弃地揪他衬衫领子,又道:“我是个男人又不是身娇体弱的小孩……”
话说着说着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每个人心中都有没长大的一面,他很羞耻但又必须时常面对却又不想让人看见。
外强中干,游行叹气,怪就怪许无忧剥夺了他美好的童年时光,让他经受住了那些冰冻的噩梦。
游行跳下来,他整理了身上的制服,确认周边没人才扑过去抱住容倾,蹭他的颈窝。
跟一只猫欢欢喜喜地蹭,他道:“我最喜欢你……在你身边我可以自由自在当个会撒娇的人,我只喜欢你。”
容倾被吓一跳,这人太会拿捏他了。
这就叫反差感?
但谈恋爱也必须接受双方的每个部分,不可能只有最好的那一面,所幸最好最坏的那一面彼此都见到过了。
容倾也终于十分艰难道:“阿行,乖……我不是很有责任感……你也愿意跟我么?”
游行楞了一瞬,“跟啊,我又不会不管你,责任感算是什么,哎……人是可以成长的嘛,你被人拔苗助长,又打又骂,谁想讲什么责任感啊……但我喜欢你,我五岁那一天是你跑过来给我盖了被子,邀请我一起去烤火……我无论怎样都相信你。”
容倾似乎是真的再度艰难又问了句:“我真的只有脸能看?”
游行呆楞,似乎意识到自己对容倾嘴也很不留情,他堵住容倾的嘴唇,却还是嘴硬道:“是!”
亲了一下游行就离开。
游行怕又被摁住,容倾倒是想,但他还是看着周边波光粼粼的河道,他笑着说:“喂,我们去找漂亮的石头来玩?虽然我好想回琅馆过大少爷日子……可是我好无聊啊……”
游行从兜中扔给他一块,“买东西送的,不要钱。”
容倾看着白水晶,昨晚他偷偷看游行在拆什么快递,竟然是这个。
容倾挺喜欢玩幼稚东西的,他举起水晶放在太阳下,却道:“我还真押对宝了。”
游行看卡里的钱,虽然大少爷过不惯贫穷日子,可是会自己赚钱,钱都在他卡上呢……
游行道:“你不能把你的钱拿去自己管么?”
容倾:“你陪我啊……我喜欢跟你一起,不喜欢单独一个人……”
游行蹲在地上揪草:“哦——我也是。”
容倾也蹲下来,他也揪草,揪着揪着两个人嘴唇凑一块去了。
他们在阳光下接吻。
草丛很绿,荡荡的绿林生气扑面而来,容倾脸红心跳,游行亲过后脸别到一边。
两个人彼此不敢看对方。
游行:“博亚局跟审判院凑一块了……明……明天我们也许会在一……一……个办公室。”
容倾:“哦……穿哪种制服……万一被排挤怎么办……”
游行嗫嚅:“你……你跟我平起平坐……然后干最底层的活……我让……你跟我一起的。”
容倾:“哦……我都熟……跟你不熟……”
游行愤恨别过头去,然后看见容倾也别过头,他又亲上去。
“亲得好不好?”
容倾起身拉起他,又把他抱起淌过河:“嗯……被亲感觉挺好……但……只有我被你亲过……我们回家吧。”
游行:“不回——去游乐园,你请客,我出钱。”
容倾:“要下班了……”
游行准备了两张票。
“去不去?宗之啸开的?!”
容倾抱着他原本想耍帅,险些跌进河里,淌过去后心有馀悸。
他道:“我没玩过……去,去,去!”
容倾奔跑在草地上。
他的心上人,也在他心上。
·
游乐园玩得很疯,容倾与游行忘却了所有的烦恼,等他从过山车上下来整个人都是软的,游行则像是卸下了一场重担,依偎在他怀中只能喘气。
两个人双方都有所隐瞒,都竭力维持着自己最好的那一面,但是又忍不住相互了解。
这也回到一个本质的问题,他是吸血鬼,游行是吸血鬼猎人。
感情来得迅猛如暴雨,容倾没有想要放弃这份感情的想法,但他也不是一个多会深入体贴人的恋人,他能够感觉到游行对他有多依赖,然而彼此靠近的那颗心有多坚硬也让他深有所感,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塑料铁膜,游行这个人的心比什么都硬,然而有时候表现出来就有多脆弱。
容倾没有多问,只是游行一个劲在他颈间喘气,仿佛只是在无声的发泄。
他猴急地立即驱车回琅馆,把熬夜通宵干活的沈郅从床上挖下来,连夜给人做身体检查,然而并没有什么问题,心脏运行良好,然而甫一进入琅馆,游行便浑身绷紧,瞪着眼睛,直接要跳车。
沈郅给游行干了几针镇定剂,检查完了沈郅晃着听诊器像是要把这玩意儿绕到容倾脖子上给他勒死,他本人比容倾清醒得多,沈郅如实道:“你有没有发现,一直是游行在迁就你,你呢?可能他爱你但是你没那么值得信任吧……不然……人家好歹是顶尖排得上名号的猎手,刀术顶尖,身体没问题,那就是心病了。”
容倾:“……”
他不会啊……
然而他没问,把人送回家,一脸郁闷地睡下了。
一天疯玩又跑来跑去,然而第二日游行还是照常起床了,而且是六点半,起床便是冷冰冰的几句:“今天你去博亚局办手续,宗之啸会带你先处理好张满月的事,我要去处理好宁简的事,你早点起来收拾……”
“……?”容倾上班归上班,睡觉还是要睡的,而且工作地点就离这里不过十几分钟的距离,起这么早是干嘛?
游行拿手帕擦刀,睨着他语气比冰很冷,并且毫无留情直接丢下一句,“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好吃懒做,就知道喊别人?”
容倾怒了:“什么叫处理好?!你就不能一步步来吗?能吃个胖子啊?!”
容倾愤而起身,又把被子一掀,睡了过去,“要去你自己去,我会上班,你自个凉快去!我可没你那么勤劳……”
游行一身单衣,他大步走过去,他发觉自己拿工作上的那套标准来要求容倾也不对,对方多娇生惯养,就算……就算……就算……
游行凶狠地盯着容倾的脸,盯了好一会儿,容倾起身反拉着他的手腕,问了句:“你不偷亲我了?”
游行直接一个擒拿手,弄得容倾眼泪汪汪。
“谁要亲你,反正你在博亚局,我在审判院,一个东院一个西院,会有人好好带着你的。”
六点四十五分游行出门去天台练刀法去了,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子了。
规律的生活,照常执行命令,仿佛已经是太多年以前的事。
而他也已经很久没有面对这一层伤疤,猎杀吸血鬼是他作为猎人从入行起就立下的诺言,永远不背叛自己背负的使命,永远站在杀戮不原谅的这一端,但是他无法割舍自己心中的感情,却也只能背叛自己心中的信仰。
刀锋陷入手掌里,鲜血淋漓。
因为容倾即是他万劫不覆的深渊,一定会遇到的宿命。
情绪稍纵即逝,看着覆原伤口的体质,游行叹气,最终也没有练习很久,他早已厌倦了当猎人的生活而已。
容倾默默看着,却也若有所思。
他没有上前,他不坦诚,他也不会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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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审判院会议室。
游行抱着胳膊面色冷淡地听着一大堆关于如何处理覆制品张满月的建议,一切开始如命运的齿轮转动般,吸血鬼猎人跟吸血鬼居然要来一同处理覆制人跟变异人的问题。
硬茬还是硬茬。
周启生跟游行只是合作的关系,他是个精致的商人,人到中年气质沈稳无比,所有贪婪被很好地掩藏在斯文的表象之下。
“大审判长,您意志非凡,按照普通人那样的搞法早就精神错乱了,身体内植入陨石,注射了那么多的雨光肽,也没出问题。这……”
周启生最近遇到一个极品美女,皮肤雪白,跟他那个死掉的初恋气质感觉太像了,而且对方手中有血清跟高纯度的雨光肽,说是要来跟他做生意。
游行跟沈曜目光对视,他面色冷淡:“托您的福,阿情跟我挺好的……就是太爱睡觉了。”
周启生目光促狭,他道:“那位名字叫沈瑛的美女大审判长您也认识?”
“容情确实长得美……就好像个精致的洋娃娃。我知道他追了你好多年也没追到?这……哈哈哈哈哈,小孩子们的事,我们大人真不好讲。我都单身好多年了。”
游行:“……”
他倚靠在桌椅上,想起初见容倾,目光无限柔软,倏忽笑起来。
“确实漂亮得像个女孩子,就是太粘人了。”
“那沈瑛是哪里人啊?”周启生试探性问。
雪女改名换姓,找周启生来覆仇了,沈曜自然是递刀子,给中间牵线的。
游行手中捏着钢笔,他戴了低度数的眼镜,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容芜,对方忽然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
“沈瑛啊,嗯,小时候的夥伴……周叔叔怎么最近问起我这件事?但覆制人这个问题我还没考虑好。她小时候跟大学都是大美女级别的校花,不过我们只有写信的联系,她是个挺文艺范的小女生,喜欢大雪,也很喜欢品酒。周叔叔要是感兴趣,我就约她出来?”
“哎,那怎么好意思啊。小姑娘家家的容易害羞,我都三十几岁了,这不是老牛吃嫩草么?”
“周叔叔一表人才,哪个姑娘见了不喜欢不心动,雨光肽一事暂时滞后,毕竟还有好几个人没找到,等把那些人找到了集中销毁就行了。”
“行行行,我让我大哥拖延,也确实不那么急,那个……你有沈瑛的电话联系号码么?”
游行指了指沈曜,犹豫道:“沈瑛跟沈曜都是一个孤儿院出生的……他们挺熟,要不,我带着阿情跟你们出来见见?反正又不是像之前了,周院长不是一直挺想搞个联谊,促进一下两方机构的感情么……”
“好好好,好说好说……只要大审判长您带着沈瑛来,一切都好说。”
“能不能说得动都还是个问题……我也不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而且大美女心气很傲的,讲不动啊。”
“大审判长嫌办公室不宽敞?行!好说好说,我把东边那栋楼拨给你们博亚局跟审判院的人做专门办公室,覆制人的事不急不急……”
游行哦了一声,会议室内有他跟容芜,还有沈曜跟周启生。
周院长周昌明,从许多年前圈钱的无良老板转身一变,成了大院长,可谓一步登天。
不过那位蛇蝎女……游行知道这个女人最爱搞什么表面的岁月静好了,一直不出来,待在周昌明身后做最神秘的女人,也算是个中高手。
雪女一直想当……风骚的女人。
因为被人背叛过……可她永远只是嘴头上说说。
他叹气,一个容倾就让他够伤神了,最近他的办公室有好多的花相送,还有不留名的卡片。
人都是这样子,去到高位受到的尊敬也多了。
但那花就不是善茬。
游行决定直接扔掉,他看了一眼容芜,又看了一眼沈曜。
他倒是有些担心容倾能不能适应,虽然知道容倾在装,可他还是忍不住担心对方。
游行道:“沈曜?张满月在办公室么?”
对于覆制人要不要销毁,游行心中在摇摆,这些人是堂堂正正的人,会说话有自己的思考能力……有些事善人有些是恶人。按照理由来说是应该全部销毁的,但是他的想法跟自己那个朋友聂沈不一样,当初延续覆制人计划是新奇,刀尖舔血的日子之馀好玩的放松方式,哪知……游行对自己捅出的这个篓子表示无解。
人与人之间,最心酸最牵动人心的莫过于感情。
他跟聂沈,立场到底是绝对不同的。
偏偏,他是那个背弃自己立场最彻底的吸血鬼猎人。
沈曜淹没在一些礼物中,他问道:“你怎么这么多人送东西过来?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约X的,一起做生意的,怎么还有情书?这么多花,还有一些进口的零食,我忙不过来啊……”
“……”游行无奈:“我不知道啊,高中就是这样子,应该是有人恶作剧吧……你挨个送回去?审判院的人大概对我的血香比较敏感?要不,烧了?”
沈曜:“哈——你要不要这么不解风情啊,你就不能送回去?”
游行:“别问了,我都是直接退回去,不管的。这绝对是有人重覆我高中的恶作剧,我哪里有人追啊……我忙工作跟考试都忙不过来了,没那个心思管别人追我不追我……送回去吧,要不然就放在那里,过阵子会有人来认领的。”
“哈——别人来问你加个微信,或者是问一下联系方式,你都不给的?”
“给啊,但我不一定回覆,而且你不忙嘛?”游行很显然没有要帮手的意思,他道:“那谢谢你今天帮我处理这些了,我是真的要去处理别的事,谢谢啊谢谢——”
游行起身,沈曜堆着比人还高的礼物问道:“容倾去上班了?有人入股了?”
游行微笑:“嗯,沈瑛很漂亮啊……球杆子一打二,你我都不能打赢。”
“哎——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沈曜的头被礼物砸了下,楞住当场。
容芜感觉游行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自己颇为受伤,同时心中不断思量,这种感情并不对,他不应该对一个被系统利用,被容家利用的工具产生任何的好感,纵使对方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可仍然不对。
他作为吸血鬼,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卑微的人类,被猎人协会抛弃的猎人,还目不转睛盯着他,这么久……
容芜只想站稳脚跟,他伸出自己的手看,仿佛能想到那双纤长的十指在自己颈部游走,当初,他的确是被认错了,只是想下个药测试一下对方,没想到那么强的药性对方仍然是抽身离开,把他摁进水中,然后冷静带着他去医院,结账离开了。
这么强的自控力……容芜感觉自己的心中烧起一把火,目光停留在游行离去的身影,手缓缓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