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游行被压进小黑屋时,脑子其实还没转过来,他在的审判院是跟博亚局作对的。
这个台风雨系统里,博亚局是占据绝对优势的一方。
他感觉到什么东西其实都迟缓,不论是前几日tube跟yoube上暴起的热搜还是杀掉江楚。
人们在那一瞬间的血性调到极致,群起攻之。哪怕就只是很简单的分享一个生活的片段,都能被人解读出各种各样的信息。比如他发了一张寸照,有评论是不是整了容。比如拍了一张很好看的照片,分享一下生活定格的片刻。那些情绪上头的人总能找到各种各样攻击的点,但其实生活中这种攻击也是层出不穷的。
宗之啸一直被父母催着结婚,从良学哲学从来是被父母反对的,叔叔一直很反对他当猎人。
很多时候,自己像一块海绵,这边挤,那边挤,自己也拼命膨胀。
海绵很绵软,很粗糙。
烂掉了,就很难覆原。
他初初拿起刀时特别想斩掉吸血鬼头子,今年,他24岁了。
去年京都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过完年下来,天空飘起荡荡不落的雪花。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安谧和谐中,门前是一堆白,入目所望之处,还是一堆白,仰头望见雪花坠落在眼底,冰凉无比。在这样微小的片段中,有许多关于雪的记忆。比如暖黄灯光下随风摆动的雪沙,比如寒冷的大雪夜,屋旁有一盏明亮的灯,雪就那样迎着目光向他而来,房屋的旁边是烧着的柴火,拿棍儿扒拉两下就有新鲜的烤红薯。比婆婆做得更糯更香,热气腾腾。外面买的烤红薯皮儿是软薄软薄的,自己家里烤的红薯皮硬得像碳,有时很厚,有时并不厚。
甚至吃起来还会尝到碳,但有时候,大雪一样的地方,那场雪,总能唤起不一样的心情。
大雪盖过的京都,白,很白。
踩着靴子没过膝盖,世界的寂静与孤身一人的感觉碰撞上。
沙沙沙……脚印一深一浅,只有脚踩在地上的沙沙声,过分安静,连雪落下的声音都能听得那么清晰。
白天是白的,晚上是一片灰白色的白。
夜空是很暧昧的明亮,小区旁的喷泉依旧流水潺潺,一如当初。
17岁暴烈的言语是很激烈的时刻,年轻,肆意,无谓,但是许多往后,大雪降落,覆盖住一切。
17岁那年遇到容倾,也下过这样一场雪。
今日,他们又重逢了。
游行想起大雪,想起六月的阳光与雨。
足够暴烈的情绪过后,内心并不能想得起那些谩骂遇伤害,反而只有一种无所谓。
大概是因为年岁成长的关系,宗之啸说,无所谓。从良说,我要谁认同吗?那种东西又不能当饭吃。一个好友祁蕴和还不够,还得搭上自己?少来!
游行被关进了小黑屋。
同样一场大雪,面前又是熟悉的人。
他们太熟悉了,熟悉到彼此爱吃什么东西,皱什么眉头就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们的相知相爱没有太多轰轰烈烈生离死别,游行17岁那年特别想跟容倾一起喝点酒,吃个炸鸡然后夜店DJ蹦迪,虽然这些后来成年也去过了。但终究没能跟容倾去还是有些遗憾,他哥身上,永远有一种介于少年跟沈稳间的气质。
沈淀了好久,越相处越是舒服。也可能是自己滤镜开太大,这会儿冷着死脸他也觉得对方很温柔。
游行很是期待跟容倾一起坐在小屋中,两个人各自端着一杯热可可,彼此漫不经心聊起过去的事,你一言我一语。浓黑的夜中,呼出的白气隐去各自的脸,交换热烈的吻,亦或者更多亲密的事。
容倾极喜欢掐他腰,这是个人癖好也没办法。
但他们彼此的确没有太多心计,要从对方身上谋求什么利益啊,又或者是一定要求对方为自己做什么做什么啊。平凡普通的相爱,他享受刀尖歃血的快感,也享受跟朋友恋人般相处的容倾。
在容倾面前,他是真实的。
但是,现在情况好像反过来了。
容倾脸色沈着,他压着草稿纸递给游行,随即抱住胳膊道,“麻烦你写一份检讨。”
“……”检讨,游行想自己都快十二年没写过这东西了,他就差当场问,“哥,你记得我吗?”
不管记得不记得,让他写检讨那是不可能的。他语文功底最差,150分考90分那种,作文分扣得够够的,让他现在写?
游行想出去,便反问,“不写呢?”
“6000字,加倍。”
“……哦。”游行又道,“为什么我要写检讨?”
容倾起身,他也穿着黑色大衣,一身清隽,便是头也不回道,“你违反了规则,仅此而已。”
“哦,小心眼。”
容倾顿住,略带深意地看游行一样。
游行轻笑一声,“大监察官莫不过是看我顺眼,要替我写?”
容倾:“……”
“啊,你还是小心眼。”
容倾又转过身,他见游行甩了甩纸,笑得完全没有心肝的样子,对方的笑很明媚,不是故作强颜欢笑,游行道,“我写。”
游行问,“你想问我为什么爱笑吗?”
容倾转过去看他,眉目凌厉,他肤色雪白,里头穿了黑色高领。
游行压在桌上的手纤长白皙,甚至用手拄了下巴,他道,“因为你好看呀………”
门迅速被关上了。
游行笑出声。大概是因为见到人才很想笑,所以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了。
他的内心其实并不阳光,有许多小阴暗的心思。比如独占容倾啊,比如很想狠狠的发顿大火啊,比如偶尔想灭掉世界啊。但……许许多多的事积累起来,回忆起啊,那重量沈甸甸的,与朋友诉说除非他们经历过这样的事,否则很难感同身受。
起初他也不咋明白宗之啸那么深情地对一个只恋爱了几个月的女孩子,就那么深情,后来他……渐渐明白了。从18岁到30岁爱着的女孩,其实一直活在心里,因为跟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恋爱了,所以仅凭回忆也能活得下去,那就是深爱过的一生。
从良为了好友从哲学系转到医学系,无一不实践着他们当初约定的诺言。
叶离跟祁清涵七年恋爱,彼此分分合合,依旧选择了对方。
游行年轻时也很暴烈,看不惯全世界,觉得世界唯我独尊。
他拼命练刀想要寻求叔叔的认同,结果连博亚局的门口都进不去……有时候也想,什么是生活。
游行看着容倾离去的身影,突然长舒一口气,一双手捧着心脏,不自在地呼气。
他无奈地摸自己的耳垂。
他想,经过很激烈的一段成长后……原以为平和的心,会因为再遇见自己喜欢的人而剧烈跳动。
游行感觉自己全身都有些热,紧抿着嘴唇,忽然捏起笔,写起了最近看到容倾的……优点。
前阵子从良跟宗之啸那两个混蛋在开他玩笑,还截图……说什么漂亮妞儿。
游行唉唉叹气,恨不得剁了这两个人……两个死直男。
即便如此,游行指尖在纸上滑动。
【容倾初印象】
1.漂亮,够野,温柔,手劲大。
2.个子高,手好看,够劲。
3.香,脖子很长,死洁癖,大绿茶。
4.穿黑色,打过耳洞,不戴耳钉。
5.……超级大绿茶。
……
半个小时过去,容倾来到小黑屋。
容倾倾身拿过游行写的检讨,游行写的时候笔还在之间游走,容倾悄无声息过去游行的手边,一股热意流过,游行微怔一下,忙起身,唉一声喊出来:“还给我!”
游行闭上眼睛其实在想,以后,他们会有怎么样的生活,会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有怎么样的以后,他又想到对方晕在光中笑着的表情,整个世界都很亮。
容倾默默捏住,看着看着他忍不住叹气一声。
“请重写。”
游行:“……我……”他欲言又止,游行叹了声,“你怎么不盯着我写?”
他故作无奈,“你要是嫌弃就盯着我写呗,反正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
容倾原本就要走了,他发现这个审判院的审判长真是赖皮得可以,刚才见他那么凶地踢开门,这会儿倒是没心没肺到极点。
游行道,“我腰痛,拿点药来,如何?要是我高兴,我就放了这些人。服从系统主神同志的安排,如何?莫不是,主神大人您也被系统给……卷进来了?”
容倾叹气一声,“你话真多。”
“……”游行想,看来便是了,回忆起过去美好的曾经,难免觉得无法应对之后的暴风雨。
雪山中的幽灵神女,又叫雪女。千年妖精,有极其动听的歌声。现下,他却被困在了此地。
游行不知道屋外的景象,便只能暂时斩断倒计时。
除非,有人找到广播所在地,直接将雪山中雪女跟孩童幽灵的故事真相找出,不然,他与容倾,没一个能离开此地。包括叶离,以及季子正。
有些人一生都在悔恨中度过,这个世界上最多的便是爱恨情仇。死了化为怨鬼继续纠缠,并非好事。
大雪大雪,本该是美好的寓意。人生有好多场暴风雪,有的人,一落便是一生,终身没有停下。
但惟有,午后平静安静的祥和,享受着阳光,偶尔落叶睡在眼睛上。
那平凡中,咔嚓一声照下大雪降落的开心,是真实无比的,也令人怀念,所以,才有人那么思念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