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上元灯节，北茉和宫女从街市回来，因为疲惫今夜熄灯极早。
夜色四合，小巷人家的宅院内透出隐约的灯光，窗外月光遍地，枝叶扶疏，将墨影投落窗上像是一副山水画。
北茉做了一个梦。
屋外风吹竹影，簌簌作响，空气中是灯辉灼烧的气息。
等北茉猛然惊醒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一额头的冷汗，她擡手轻拭，黑暗中好像有无数双深邃的眼眸正凝视着她。
她想要喊人，却发现发不出声音。
窗外忽然开始下雨，风雨交加的京城，仿佛要淹没整个亭台阁楼。
“公主，您怎么了”还没睡的小宫女察觉到这间屋子里的人的不对劲，急忙站在屋外用力敲门，担忧地踮起脚往屋里看。
自从公主离开皇宫不问朝政以后，天下众说纷纭，也有不少人诽谤编排了很多不好听的话，宫女担心公主听见了这些流言，心情不好。
屋里的北茉有气无力摆摆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小翠默默点头，转身准备离开。但北茉却突然叫住了她: “等等。”
“你说现在宫门，还开着吗。”她轻轻开口。
小宫女一楞，随即回答: “公主，你要进宫吗。”
北茉沈默片刻，随后说: “现在动身吧。”
小宫女有些惊讶，但还是应声退下。
深沈的夜幕压在房舍屋顶，是化不开的浓墨。低垂的云层在晦暗的夜空下漂浮，掩映着弯月星影，地上犹如覆霜盖雪，忽明忽暗。
北茉看着窗外的大雨，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急着进宫，但她就是突然很想见到楚霆兮。
公主回宫的消息，在深夜传遍了整个皇宫。宫女和守夜的下人们都很意外，窃窃私语。
“在看，在看把你们眼睛剐了。”北茉的贴身宫女从轿子外探出头，勃然大怒， “皇宫就是公主的家，她想什么时候回去，轮得着你们管吗!”
“不敢不敢。”那些下人识趣各干各的。
听闻北茉进宫，楚霆兮冒着大雨赶来。
他的衣衫已经湿透，却依旧无法掩盖他身上那股清冷的气息。
“公主找我有事”他的声音温柔平静。北茉看着他，还是找到了那几分他隐藏着不想让她担心的疲惫，有些心疼却也不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只是随着他一起进了大殿里。
她是冒雨前来的。大雨里星月暗淡，殿内一灯如豆，光线昏黑。灯烛的火苗明灭不定，将四周映照得忽明忽暗。
北茉不开口，他也不追问，坐在桌前翻看公事，听着窗外大雨。
人生能得几回此刻。
北茉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 “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所以想请国师解一下。”
楚霆兮眉头微皱，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他并不擅长解梦，更不明白北茉为什么找上他。
饶有兴致擡头: “说说看。”
北茉看出他的疑惑，不紧不慢解释: “我想除了你，没有人能解我的梦了。”
楚霆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的暴雨。他的内心深处，似乎也有一股不安的情绪在涌动。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梦。”北茉深吸一口气，开始描述起她的噩梦， “我梦见自己被人丢在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全是浓雾，我看不清前方。”
“然后呢。”楚霆兮轻声道，语气中满是温柔与关切。
北茉点了点头，脸色苍白如纸继续说道: “我梦见……是我的母亲，把我藏在那个地方，我看不见外面，可外面全是人的惨叫。我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我连哭都发不出声音……”
楚霆兮心中一痛，他伸出手，轻抚着北茉的秀发，试图给予她一些安慰。
他明白，这个梦境对于北茉来说太过沈重，她所背负的过往都让她倍感压力。
“别怕，有我在。”楚霆兮低沈的嗓音在静谧的夜晚中回荡， “你还梦到了什么呢。”
北茉擡头看向楚霆兮，那是一双曾经如此绝情的眼睛，漠不关心天下人却在此刻也为她充满了心疼和温柔。
北茉好像在一瞬间找到了倚靠，断断续续往下说着，而自己的声音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其实，这个梦，我从小时候就开始做。”
那时灭国的那一夜，也是这样的暴雨。她那时六岁，皇宫外一片荒凉的沙漠兵戈铁马，母后流着泪将她藏好，下一秒，北茉就看见母后的血流淌到她的脚边。
从那天开始，她总是半夜说梦话。
她在哭，她不知道在求谁，她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她只是一遍遍重覆说着，不要让她一个人。
嗓子都哑了，也依然重覆着这句话。因为她真的很害怕一个人。
不要再丢下她了。
楚霆兮沈默了片刻，像是看穿了她所有这一路走来的伤痕和心事: “北茉，你母国的事，已经平反了。”
两人陷入了沈默，窗外的雨依旧猛烈地敲打着窗户。这场雨就像多年前那场雨一样。
好像与曾经不同的是，她不再是一个人。
北茉的双眼无神，仿佛沈浸在那个恐怖的梦境中无法自拔。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楚霆兮的衣袖，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就是这些天你一直在忙的事”
泪水滑过她苍白的小脸。
她本是倔强高傲从来不哭的人，这些年流的眼泪，都是在楚霆兮面前。
楚霆兮轻轻抚摸着北茉的头，仿佛试图用他的温暖驱散她的恐惧。他的眼神深邃，似乎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只有对她，是清清白白，什么都不会藏。
“公主，噩梦只是梦，不是未来的预兆。”楚霆兮的声音低沈而温柔， “况且，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围墙高耸的深宫里，大殿掩映在花树之间，雕花窗棂间透出隐约的烛光，将幽静的大殿映照得半明半暗。
几个月前那时他对她说的承诺，是忙完眼下的事情，就要八擡大轿，四书五聘娶她过门。那时北茉还以为他在忙的事情是朝廷的公事，也只不过当他随口一提，没想到这么多天以来，他一直在为她母国的事情平反，他会还她和她的亲人一个清白，不惜一切，爱她胜过世间万物，甚至自己。
“我永远。”楚霆兮低下头，一字一句， “在你身后。”
从此你可以放心后退，因为我是你的永远不会移动的靠山。
没说出口的话，她都懂。
因为他们是绝配，是心有灵犀，是不需要多言。
这一路以来的风风雨雨，会证明这份感情有多深。比天高，比地厚，绵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