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
宏城今日看来是格外热闹,这边的闹剧还未完,那边宋铭劫又是一肚子火气。
浣溪使很少跪他,可今日他也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
“令牌岂是闹着玩的?璟灵如今真是胡闹过了底线!”
“教主恕罪!璟灵她顽劣......”
“她都多大了?还说顽劣!浣溪使,你不觉得不合适吗?”
“可教主,璟灵她本性不坏,您知道的!”
“是,我是知道,若非如此我不会将她留在宏城到今日,惹出这么大的祸端!可是今日我算是明白了,人真的会变的......”
浣溪使背脊一松。
他是个明白人,岂会不知道这件事处理起来有多覆杂?
周璟灵以公主亲印为识别令牌真伪的方式,导致如今到处流通着假令牌,被有心人拿到便是宏城再机密的地方,东西,也是手到擒来。
也许周璟灵确实不是抱着害人的心去的,但也绝不是什么好心。
浣溪使还想争取:“教主,她也许只是想多赚些钱,买首饰衣裙而已......”
宋铭劫和浣溪使向来不是会被轻易动摇的,他的眸色像把刀:“宏城是没有钱供她吗?我给过她不少侍卫钱财,不够她也可以同你我说,再不济同贺梓安说,结果呢?出此下策我不便不得不多想。”
浣溪使不说话了,宋铭劫说到这个份儿上,便没有退路了。
“教主心中可有打算了?”
“将璟灵送走吧......”
浣溪使一激灵:“不行啊!回皇城她定然过不好的!万一周易甚对她用刑逼话呢?”
浣溪使想都没想直接磕下头,接触到冰凉的木头地板,凉意都显得刺骨:“教主,这事是璟灵不对,我去替她收拾残局。若您如意,可否考虑好好安顿她?”
“你在同我讨价还价?”
浣溪使没有否认:“璟灵是您唯一的亲妹妹,求您放她条生路!”
宋铭劫自然也不是三言两语被情煽动的,但毕竟没有真的捅出祸事,现在逼她去皇城的确对浣溪使不太公平。
他坐回位上,沈吟片刻:“宏城她左右是待不下去了,也许送她回皇城是我思虑不周,在此之前我会尽快为她寻个合适的去处。”
浣溪使知晓这已是底线,周璟灵做了这种事情,事态已经无法免除其性质之恶劣。
他正想谢恩,却又听他道:“不过若在此之前她再生事端,就莫要怪我省了这思量的时间,直接送她走。”
浣溪使听出了弦外音,忙道:“是,谢教主。我定然会去告诫她,您放心。”
宋铭劫皱着眉点头。
他这么做,实则也不过三分是为璟灵,馀下七分尽是因为浣溪使。
这么多年的左膀右臂,虽说尘埃已快要落定,毕竟还差了些。
他方要招手让他退下,却听外边小厮来,说南宫镜要见他。
他眉头又是不禁意地促起,忽而想起答应南宫镜的那件事,思量着是不是因为这个。
他示意小厮领她进来。
南宫镜如往日一般,素装,淡雅又不失孤高。
她略行了礼,看了浣溪使一眼。
宋铭劫当她是要让浣溪使出去:“你先退下吧。”
“且慢。”浣溪使还未动,南宫镜又是满面平静地面对宋铭劫,“浣溪使留下也好。”
宋铭劫有些不解,不过也不问了,只是道:“你今日来寻我是为何事?”
南宫镜浅笑着:“我今日并非要寻教主,我是为寻容之郡主而来。”
宋铭劫有些奇怪:“她不在此,你寻她何事?”
“教主也知道,我不喜热闹,说来郡主住处距此也不远,我本想着去替郡主看看脉,却不想她那里竟是吵嚷得很,我不想进去,便来教主这里了。”
宋铭劫隐约好像明白她的来意:“谁在那里?”
南宫镜显然是谨慎又不愿招惹是非的,环视周围的侍卫,还担心着里边有没有眼线。
宋铭劫也不再多问什么了,直截出了门。
临走还不忘同边上小厮交代一声,去请贺清年。
夙心跪着哽咽道:“公主,方才是奴婢糊涂,自作主张扶小姐起来!求公主莫要迁怒要罚便罚奴婢吧!”
周璟灵正愁一腔火气没处撒,夙心却要往上撞。
她扬起手便给了她一巴掌,手落之处便是一道掌印:“贱婢!区区一个下人还想替你主子挡祸呢!得罪了本公主,你的命赔得起吗?”
“来人!”周璟灵又是一声厉喝,“就地杀了便是!这是她们的院子,也算是寿终正寝了,你说是不是啊郡主?”
谭君宜正忙着拉夙心起来。
夙心不肯,只是要推开她的手。
谭君宜目光中泪水快要超载,却依旧不愿在这时候哭。
一旦哭了,所有的倔强都要被践踏。
她用她平生最恶狠的目光视人,仰头没半分恐惧,声音虽小势头不输:“你敢!”
周璟灵得逞似的尖细地笑着:“莫说是个婢女,就是你!本公主也没什么不敢动的。”
“小姐别管我了!您要好好的,千万不能难过,生病了不能偷偷把药倒掉......您好像最怕中药了呢......”
她没有叫郡主,她叫了“小姐”。
那一刻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周璟灵的手下剑已然出鞘,银光在面前晃了晃。
再没什么恐惧,她抱着夙心不松手。
闭上眼,泪水顺着眼睑落下。
刹那间,“铛”地一声闷而重。
她擡头,见到宋铭劫,他刚扔出碎银,手还未放下,身畔腾着股杀气。
悬着的心猛地落下,不知为何,越是这时,泪水越是决堤而出。
宋铭劫眉蹙得紧,见到小姑娘抱着婢女蹲着哭,心碎落一地。
他三步并做一步走来,蹲下身子,约莫同她在一个高度。
好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宋铭劫包容地接下她所有的惊吓,不安。
宽阔的臂膀包裹了她整个身子。
宋铭劫感到她仿佛在颤抖,轻轻拍着,低声道:“没事了,别怕。我们进去躺一会儿好不好?我带了南宫镜来。”
她一语不发,埋在他怀里不肯出来。
宋铭劫索性打横抱起她,掠过那些还跪着的人,轻轻将她放在床榻。
“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
谭君宜摇头,秀眉却还微蹙。
南宫镜跟着进来,毫不客气地让宋铭劫先让开。
她本是女子,也用不着帕子垫着,直截三指搭脉。
她本不想说话,睁开一双有些红的眼,环视一圈,落在宋铭劫身上。
他刚好对上那眼神,走到床前:“怎么了?”
她忍着一股疲乏:“夙心呢?地上凉,你别让她跪着。”
宋铭劫听了,便出去张望一眼:“夙心,你进来。其他人都起来吧,无关人等退下。”
话语间,便走了不少庆幸的。
周璟灵与贺梓安故作不经意地跟着,冒充他嘴里的“无关人等”。
宋铭劫都懒得说她,左右她能逃去哪儿呢?
浣溪使明白这心思,便主动拦住周璟灵。
“你也要挡我路?”周璟灵开始打感情牌。
但浣溪使再清楚不过,这已然是无用。
他一语未发,只是脸色黑得没半分往日的光。
周璟灵忍不住害怕,却发觉宋铭劫的脸色比他更可怖。
浣溪使深吸了口气:“璟灵啊,你做错了事,去里头和郡主说你知错了可好?去请郡主原谅你......”
贺梓安看浣溪使面色有些奇怪,虽说他喜欢的是周璟灵,但这些年来她更了解浣溪使,她从未看过他这等神情,隐隐的不安油然升起。
“本公主为何道歉?我什么都没做错,她向本公主行礼不是常情吗?”
周璟灵原本还有些灰溜溜的,被浣溪使这么一说便跟点燃了火线似的,恐惧都散了,回身理直气壮同宋铭劫道:“皇......义兄你扪心自问,谭君宜那副样子是我造成的吗?若是因为别的,您为何向我头上扣帽子!我对她未打未骂,怎至于如此虚弱您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
宋铭劫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连赶尽杀绝的心都抱了。
为了她,他什么事都做得出。
从南宫镜说起周璟灵时他便猜到,周璟灵定然是知晓了才会刻意来刁难。
不过他更是个明白人,周璟灵是小孩子心性,她凭自己不会这么猜。
告诉她的人多半是贺梓安无疑了。
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货色,要除碍于贺清年和浣溪使又不能杀。
谭君宜如今无法费心费神,他们本都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若要他们走给这些人腾地儿也是过于憋屈。
再者宏城毕竟是繁华之地,比荒郊野外多少都便捷些。
正此时,贺清年匆匆赶来,见此处混乱模样,开口便问道:“教主寻我何事?”
宋铭劫没有回答,准确来说,迄今为止,他没搭理任何一人。
这位教主不是暴戾之人,也不会常甩脸色,这点他们都知晓,今日是何事贺清年浑然不知,看向妹妹,却见她隐隐不安,藏在周璟灵后边。
宋铭劫不可捉摸地合上门,只剩下贺清年与浣溪使面面相觑。
贺清年是个急性子:“浣溪,你可知发生了什么?教主急匆匆叫我来究竟为何?”
浣溪使哪里来的馀兴为他答疑解惑?
贺清年见浣溪使都不发一言,下意识便觉得事态不好。
他不敢再多嘴,只得在门口干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