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动摇猜疑横生
谭君宜听这声音,心中一震。
她还没敢确认,那人便直截放下了刀,来到她面前。
“楚帮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彦倒也不慌乱,却只拱手作揖:“教主夫人,方才得罪了。”
谭君宜方才属实是吓到了,毕竟宏教之中随便拉出来一个便能要了她的小命。
“无妨,只是这么晚了帮主怎么......”
谭君宜话说到一半,突然心中一坠。
原来真的不是她太多疑......
楚彦道:“今日之事,还望教主夫人莫要宣扬。”
谭君宜本不打算管他,但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倒让她听得不舒服。
“帮主这话说得,我如今就快嫁给教主,若他追究起来又当如何?您是否该给我个替您遮掩,同流合污的理由。”
楚彦见她这话指向已明,他便也就直言了:“我是皇城中人,在宏教立稳脚跟十数载。你我本该在一条船上。”
其实谭君宜不问也知道,他的身份定与朝廷紧密相连,但她也想听他亲口承认。
“我不久就会是宏教的教主夫人,这门亲事也算是我爹给我定的了。夫唱妇随,我既选了这条路,便定了后半身的依靠,又怎会与你一同害他?”
“我本以为容之郡主会是个主见极大的女中豪杰,谁曾想也是要仰仗夫家鼻息。”
“我从不想做什么豪杰,但与你所想不同,我也不愿寄人篱下。我自幼被教导女子有三从四德,我自认人微言轻,不足以改变世道,重定规则。身为女子,身在此时,便该顺从时命。”
楚彦冷“哼”一声:“原来相府独女也会像吾等鼠辈一样,觉得自己人微言轻。”
“楚帮主如今在宏教已是一呼百应,又何出此言?”
楚彦一笑置之,并未直截回答她:“我们宏城与皇城可不同,就算武林中有世家,那也是因其代代相传的功夫而有声望,而非如皇城一般,爵位世袭,有些人生来便是天之骄子。”
谭君宜曾听说过楚彦的身世,虽在如今得知他来历之后有些质疑其是真是假,想来不论如何,也是颇为坎坷的了。
“楚帮主说这些,是想让我莫令你前功尽弃,是吧?”
楚彦也没否认:“不止如此,还有生来享尽荣华的你,也该对谭氏一门负责。”
谭君宜这次是当真没明白:“此话何意?”
“你不会真以为宋铭劫会放过谭家吧?凭你对教主的了解,凡他着手之事,可有留下祸根的?”
谭君宜一言不发。
楚彦便接道:“你若嫁给宋铭劫,就等于叛了朝廷,当今陛下能容你父亲再安心当他的相国吗?”
“可......”
话还没出口便直接被楚彦打断:“你想说宋铭劫会保你,对吧。只可惜啊,且不谈皇城百姓会如何看叛徒,就说教主,他也首先是宏教的教主,其次才是你夫君。以大局为重,谭相这种角色必除。”
谭君宜承认,自己听了这话有片刻的动摇,但她也不愿听风就是雨:“我愿意信他一回。”
随之便是楚彦一声冷笑:“郡主啊,你这是在拿你全家的命赌吗?帝王登基,你当是写话本子唱戏呀?你长处深闺,不会知道这些朝政之事,有些抉择,他不做,自有人替他做。”
谭君宜冷笑:“那照你所言,不论我是否嫁与教主,我全族都必遭灭顶之灾了?那你劝我意义何在?”
“我是不想让你后悔啊!”楚彦走进她一步,“容之你好好想清楚,你若当了教主夫人,就被困在宏城了。你会成为筹码的明白吗?”
谭君宜未见过温润的楚彦这般模样,不自觉地退了半步。
楚彦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了,稍整衣袖,站到平常的距离:“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我只想让你知道,你该站在一起的人是我。”
“好了帮主不必多言了,我心意已决。”
“但......”
“够了!”谭君宜从未如此对外人发脾气,“若我如今折返,不仅自己心下难安,也无异于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至少如今在宏城,一切还有转圜的馀地。”
楚彦也是一惊,谭君宜意识到自己失了礼法,随即收了凌厉。
“楚帮主若没别的事我便先走了,教主还在等我。”
楚彦点头:“你能否看在我们也算半个同胞,莫令我难做。”
谭君宜回头,审视着他:“帮主,我看您也是一样的当局者迷,急功近利了。不是我不愿帮您,只是教主令我拿了从不让带走的藏书后去找他,不知其中用意您是否理解了?”
“他想试探我?”
谭君宜似笑非笑:“不,他想试探的是我。他这么做,定是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你会在此。”
楚彦一言不发,思索着。
“所以我必须承认见过你。”
谭君宜把话说死了,没给他任何机会多言,便转身离开了。
走了不多时,便至宋铭劫屋门前。
里头灯还亮堂着,谭君宜却犹豫了半晌,她不知自己是否该进去,进去了,又要说些什么。
“是容之郡主在外吧?快进来。”
谭君宜听这这声音耳熟,却不是宋铭劫的。
谭君宜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只腿脚不听使唤地推门进去。
是浣溪使在内,宋铭劫便坐在他身侧,神色没有半分异常。
“谭谭,今日累了吧,快过来坐。”
宋铭劫笑着。
谭君宜没有动,宋铭劫也不催她,只是走向她,温和问了句:“怎么啦?谁欺负你了吗?”
谭君宜赶着摇头,深吸了口气,定定神:“教主我有要事要奏。”
宋铭劫“哦”了一声,转身又坐回原处,不知浣溪使是否注意到他面上的一缕失望。
“何事?”
谭君宜隐约听出了股愠色:“方才在书阁我见到了楚帮主,他在看有关皇城的编年典籍,我曾在家中见过。他定是在验证什么。”
谭君宜说到此处。
“嗯。”浣溪使先意味深长道,“那郡主如今能回到这儿也定受了许多惊吓吧。楚兄可不是好糊弄的,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谭君宜并无半分语塞,对答如流:“我威胁他说杀了我他也会死,还同他讲与其杀人灭口,不如赌我不会说出去,好歹能保命。”
“人果然都是惜命的。”宋铭劫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谭君宜也不多耽搁,她知道只要自己不说楚彦指望拉自己入夥,宋铭劫就不会把他怎么样。
毕竟都这么久了,要杀早就杀了。
“你方才为何不问清楚?难不成你要娶一个与你站在对立面的人为妻吗?”
“我想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宋铭劫顺手拿起茶盏:“我还有何好多问的?”
“你知道什么了?你难不成是第一天知道楚彦是皇城的人吗?”
“并非此意。”
“那是何意?”
宋铭劫道:“楚彦有心让容之助他,容之已经动摇了。”
浣溪使眉头皱得紧:“她方才分明是在告诉你......”
“你不够了解她,容之若觉得此事与她无关,那她半句话都不会多嘴,而如今她特意来相告......”
“是为了证明楚彦没有勾结她,从而保住楚彦的命,也获取你的信任!”
宋铭劫默认了。
“天呐教主,我真不敢想象你们两个成亲后日子该怎么过。”
宋铭劫不知他想说什么。
“有句话我还是想说,像你们这么勾心斗角,日子没法过。不论从前你们是陌路,还是师徒,往后以夫妻相处,便不该如此。”
宋铭劫笑道:“你自己尚未成家,感慨倒是不少。”
“你不信?”
“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些事都因人而异吧。”
浣溪使突然比宋铭劫激动得多:“不!别的事夫妻间人各有异,唯有此信任一说,千篇一律。敞不开心扉,说不出真心话的关系,十离九散。”
宋铭劫常显不以为然的目光此刻紧盯了他一会儿:“你既然心里还有她,为何不去找呢?”
浣溪使如同被迎头浇了盆冷水:“我们在说你的事呢,提我做甚?”
宋铭劫眼神挪开了:“在这上你还不如我,又谈何教我?”
“宋......教主,你说话怎么那么阴森呢?我就是曾经太轻狂,自己败在了信任二字上,如今你也要走这条老路。我不想看着你走偏,这才提醒你。”
“那你既如今后悔至此,为何不试着挽回?非得做到如天人两隔般决绝。难不成彼此痛苦就是对的路?”
“我何时有后悔至此?你莫要搬弄是非。”
“哦?那你直至今日都无成婚之念是为什么?难道是拿着这么高俸禄的浣溪使没有女子对之心仪吗?是你自己偏要竖一块壁垒。”
浣溪使是无奈,也是自解:“当初是我负了她,是我忘了她本就适合策马扬鞭的生活。她如今定然得以宁静了,她不会再想见我了。”
“你别管她怎么想,你就问问自己,你想见她吗?”
浣溪使沈默了片刻,眼里含了泪:“我朝思暮想。可她会在哪儿呢?近十年前她就远赴边塞了,如今她是死是活......”
“是活。”宋铭劫突然插道。
“那就好,那就好......”浣溪使楞了半晌:“你知道她的下落?”
宋铭劫点点头。
浣溪使立马上前直拽他的领子:“你知道她在哪儿,为何到今日才说?”
“你问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