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控废神丹
    叶寒江最初飞升时并不风光，相反，他是最狼狈的那个。只是他飞升时，天道就单独把他召进了天枢圣殿，没有让众神看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
    “为什么救我……”叶寒江躺在星盘前哑声开口，“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这一次，天道现了身。那个立于六界之上的天道，居然为了一个刚飞升的小神，弯下了身。
    “因为你不该死。”他说，“历经磨难，实力合格，品行上乘，应当为神。”
    “神……？”叶寒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弑父之人…也配为神吗？”
    天道没有回答他，而是说：“你修无情道，断情不易走歪路，是管理天枢圣殿的最佳人选，你可愿意？”
    叶寒江闭着眼，摇头道：“不愿。我只愿你能给我一死。”
    “你真以为死后就能一了百了吗？”天道反问，“鬼界已不覆当年，若想轮回忘却一切重新来过，得等上百年乃至千年，那何尝不是一种折磨？但只要你愿意替我掌管天枢圣殿，我就可以让你忘却一切痛苦往事，如何？”
    听到这儿，叶寒江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微微睁眼，看见了一个俊俏男子的容貌。他周身绕着神光，那光十分温暖，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抓。
    “想要吗？”他问，“只要你愿意，你也能拥有这样温暖的力量。从今往后，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再无人强迫你。”
    对那时的叶寒江来说，天道开出的这些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于是他答应了天道，替他掌管天枢圣殿。
    为了让叶寒江彻底断情，天道对他用了一式“永夜”，极度的恐惧让叶寒江彻底崩溃。也正是这场崩溃，让他修成了无情道最后一道，彻底断情，把过去那些狼狈不堪的回忆尽数埋葬。
    之后他和其他神一样，风风光光成神受封，成了十三神君之一。
    天道注意到的人，帝卿尘自然也注意到了。
    可这个人终究是天道抢先了一步，更何况叶寒江是自愿的。因此帝卿尘暗中试了很多办法，也只勉强把他从那种彻底断情的状态拉出来，让他有那么一丝人味，不至于真的变成没有情的傀儡。
    “你这不是帮他，是害他。”池渊捏着他的肩膀说，“他是人，是活生生的人，你却要把他变成你的傀儡，和那些假身一样。”
    “叶寒江”抓住肩膀上的手甩开，说：“你觉得是害他，可他未必觉得。一个人所决定之事，旁人无权评头论足。”
    “或许吧。”池渊揉了揉手腕，“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朋友受难。所以，得罪了。”
    “这里是天枢圣殿，在这儿，没有我的允许，谁也动不了手。”
    “哦？是吗？”池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说，“可你的禁制，貌似已经被炸没了。”
    “什么？”
    “叶寒江”回头，就见大门处一片狼藉。封闭的圣殿有了缺口，那压制力量的禁制自然就没办法用了。
    “是什么时候……”
    “你和帝卿尘打的正激烈的时候。”池渊以邪气化刃抵在“叶寒江”颈侧说。
    “叶寒江”握拳，咬牙道：“真是个麻烦。”
    天道本体被憬琛拖在聆天台，对上那人，他实在无心再分出力量应付池渊。这次对峙，竟是他落了下风。
    “放开寒江。”
    一向公平理智不沾情义的天道，却在这一刻学会了拿情威胁：“我若不放，是不是就要把这把利刃刺上来了呢？但你要明白，现在这个身体是他的。神沾上邪气会如何，你应当明白，那个滋味可不好受吧。”
    这番话正中池渊下怀，那利刃横在叶寒江颈前，却始终没有往前推进一分。
    “叶寒江”看了眼夏景之，说：“你与他一样，太重情可不是什么好事。”
    “是吗？”池渊目光闪过一丝寒光，他手中握着的利刃便成了错综盘桓的银线，缠上了叶寒江。
    “我是伤不了你，但自然有人收拾你。”
    银线上裹着邪气，以叶寒江的力量不足以挣脱。他挣扎了一会儿，居然慢慢安静了下来。
    叶寒江的眼神逐渐恢覆空洞，像是天道解除了对他的掌控。但池渊知道，这只是聆天台那边的较量到了关键时刻，天道无暇顾及这边而已。
    “他暂时走了。”池渊松了口气。
    “寒江…”夏景之抚上叶寒江脸庞，问：“就没办法让寒江摆脱天道控制吗？”
    池渊摇头：“没办法。寒江和天道之间的联系太深了，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毁了寒江的神丹。”
    “那怎么行！”
    神丹是神的根本，没了神丹，神的寿命也就到了头。那些辞去神位回到凡尘的神都是如此，仅仅只享受几年红尘世俗，便要辞人间而去。
    “那你呢？”千允辰忽然问，“你也没有了神丹，是不是也……”
    “我不一样。”池渊安慰道，“在我堕神前，我就已经修炼了魔界的功法。即便散去一身神力，我也还有邪气傍身，和那些辞去神位废掉神丹无异于凡人的神不一样。”
    千允辰放下了心：“那就好。”
    池渊笑着说：“我可还没活够，不会早早入轮回的。”
    “你就是入了轮回，我也会把你打回来的。”憬琛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就你这样，入了轮回道，怕是整个鬼界都不得安宁。”
    池渊诧异回头，就见憬琛持剑踏过一片废墟的大门朝他们走来，他身上无伤，脸色却不好，气息与先前相比更是不知弱了多少。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因此池渊没有还嘴，而是问：“你怎么在这儿？天道呢？你们……分出胜负了？”
    “没，我把当年他捅我的窟窿还回去了。”憬琛收好剑说，“不过我也没好到哪儿去，又在一样的地方栽了。”
    他刺了天道一剑，报了当年偷袭的仇。他也如当年一样，受了天道四十二道玄雷，灵根损伤严重。
    双方谁都没有落的好处，便心照不宣的暂时休战了。
    池渊有些担心：“那你……”
    “没事，不是什么大问题。如今我本体回来了，借着神界神力修养和轮回道的力量，用不了几个时辰便能恢覆。”
    所以他才没有着急疗伤，而是先行赶到了天枢圣殿。
    因为在和天道交手的过程中，他有一瞬间楞了神。就是这一瞬间的破绽，才让他得以还了当年那一道天雷，破阵而出。
    “是寒江。他占了寒江的身体，把他当成傀儡驱使。”池渊说，“他威胁我说我不敢动手，我便用银线将他捆住，这才让他暂时脱离寒江的身体。”
    “唉，当年见他第一面，我就知道天道抢了先。无情道…那么绝的道，修了有什么好的。”憬琛走到叶寒江面前，眸中满是怜惜，“这世间排解苦难的方法那么多，为何偏偏要选最绝的那一种。”
    夏景之看着憬琛，楞了一瞬，最终还是开口叫了他最熟悉的称呼：“神尊…可有办法帮寒江？”
    “我当年试了很多办法，希望能消掉无情道对他的影响，只是效果都有限。虽说后来你帮他破了无情道，可他和天道的联系已根深蒂固，难以破解了。唯一的办法……”
    和池渊说的办法一样，废掉叶寒江的神丹，天道能控制神，却不能控制一个凡人。这是最决断，最彻底，也是唯一的办法。
    “那样的话，寒江不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真的…没有活下去的机会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他不能活了？”憬琛敲了下夏景之脑袋，没好气道：“有点出息，第三神君哭哭啼啼的，传出去尽让人笑话。”
    夏景之摸着脑袋，惊喜道：“你能救寒江！”
    憬琛送了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说：“轮回道执掌生死，最擅的便是改命和续命。我说能活，那就一定能。”
    憬琛的一番话让池渊想起了天道对他的评价：不知分寸，滥用轮回道的力量随意帮人改命续命，满足对方一切不合理的要求。
    而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也确实如天道所说，他想给别人续命便续了，一点后果都不在乎。
    可真的是那样吗……
    憬琛抵上叶寒江额心，说：“我先给他一部分轮回道的力量，这样废起神丹来没有那么痛苦，事后轮回道的力量会代替神力成为他的新力量。”
    “那寒江…还算神吗？”
    憬琛笑了笑，说：“他若想，那他就是。”
    说着，憬琛开始为叶寒江引渡轮回道的力量。和神力不同，轮回道力量属阴，和鬼界的阴气有些相似，也与叶寒江的属性相辅相成，是比神力更适合他的。
    可天不遂人愿，这是天道选中的人，看到又怎会那么轻易的放过他？
    得到轮回道的力量，叶寒江忽然睁眼暴起，憬琛当机立断把人制住，说：“怎么？恢覆好了？还想再挨一剑？”
    “叶寒江”冷笑道：“恢覆好自然是没有的，不过你看起来倒是恢覆的不错，受了我四十二道玄雷，不抓紧时间疗伤恢覆，居然还在这儿给别人共享力量。”
    “我用我的力量，关你何事？”
    “轮回道的力量是用来做什么的，你比谁都清楚。你又要打乱平衡，给别人改命。”
    “给你做傀儡吗？这不是他该有的命。”
    无论是当年死在人间，还是飞升成神，叶寒江都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不该成为天道的傀儡。无论自不自愿，都不该如此折磨自己，有人看不得别人这么不珍惜自己——
    每一个找到轮回道来求他的人，无一不是哭的肝肠寸断。以命换命，拿下辈子乃至下下辈子只为换一个回人间的机会，他觉得太不值了。
    因此他帮人改命续命，从来不让对方拿命抵，而是让对方下辈子行善事，拿善报来抵，并以一道倾城誓言为凭证。
    立了誓言就要遵守，所以每一个找过他的人，在完成此生夙愿轮回后，都会遵循倾城誓言行善来抵改命续命的代价，直到两者相抵，誓言完成而散。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需要几十年乃至上百年，因此立于聆天台上的天道只能看到轮回道随意帮人改命无视平衡，而看不到事后那些人几十年上百年的行善相抵。
    “他乃自愿与我交易，你又凭何插手。或许对他来说，你不过是多管闲事。”
    憬琛唤出剑，说：“那是你不够了解他，没人会无端想死，你只不过是把你的想法强加给他而已！”
    “叶寒江”夹住剑身，另一只手摘下腰间玉佩，漫不经心道：“或许吧……不过你救不了他，更救不了你自己。”
    说着，“叶寒江”晃动了玉佩。
    玉佩出现反应的那一刻，池渊和千允辰不约而同把目光移向了憬琛。
    那个错误的溯回法术传给了叶寒江，每用一次，便是触犯死忌，而触发死忌的惩罚，全部都会还到最初创造这个法术的人身上……
    哪怕过去万年，这个惩罚依然还在。只要有人启动法术，惩罚就会落到憬琛身上。
    于是那一刻，他周身灵光尽散，手中的长剑变回枯枝。没了力量支撑，他再也强压不住伤势，当即吐了口血出来。
    谁知这个动作，却让天道现了身。
    他从叶寒江体内脱身，半透明的手却能真切触碰到人。他捏起憬琛下颚让他擡头，指腹拭去他嘴角的血，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那人，语气轻薄：“想看你吐次血可真不容易。”
    憬琛笑道：“怎么？难不成你惦记了万年？”
    “那当然，你如此狼狈的时候可不多……不过看到的人有点多，那些人还不安分，着实有点烦了。”
    话音刚落，池渊的剑便落了下来。
    千允辰抓住机会拉过憬琛，这一下扯到了伤口，憬琛脚下一软，跌在了千允辰怀中。
    跌进千允辰怀中的那一刻，他不禁叫了那人的名字：“星河……”
    一旁的池渊见状，怒道：“那不是你家徒弟！别对我家阿允犯相思病！”
    千允辰扶额：“这种时候就不要在意这些了……阿池小心身后！”
    池渊反应极快，立马侧身躲开了天道攻击。正当他要举剑反击的时候，手中的剑却无端动了。
    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传来，池渊错愕回头，看见叶寒江不知何时清醒，眼神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往下看，辰渊剑身已尽数刺入他体内，而剑刺的地方，正是神丹所在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