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秦盘那双看着就薄幸的眼睛轻眨，他有些索然无味地摆摆手，“你先回去，我会让人和你联系。”
    “好。”
    钩子上的饵料被抢食殆尽，几条鱼灵活地避开了尖锐的丶可以刺伤它们的钩子，只吃一些浮在水面上的饵。
    鱼也聪明了。
    吃了好几次亏，总会有长进。
    这就是吃一堑，长一智嘛。
    秦盘听到了寻曳离开的脚步声，也听到了掷地有声的谢谢。
    好像是有点勉强，但也多少带着些真诚。
    至于条件……
    秦盘甩下了另一根鱼竿，几条黑鱼窜过来，似乎还想故技重施，但这次的饵不多，想吃到便要尽力靠近。
    闪着银光的钩子，鱼的嘴刚一碰到，就被立刻钓起。
    鱼变得聪明了，难道人就没有长进？
    *
    香未眠夜总会。
    三层高的欧式建筑灯火通明，里面一半是招待所，一半是KTV和游戏厅。
    三层的贵宾室内，烟雾缭绕，厚重的大门被推开，前台经理带了一串水灵的女生们端着托盘进来送水果。
    “三爷，您和朋友需不需要陪？”
    前台经理长了一副贼眉鼠眼，他的眉毛又短又粗，此刻虽然低着脑袋，眼镜却在贼溜溜地转。
    被他叫三爷的是个看起来接近三十多岁的人，他两边的头发剃短了，有些白，中间的头发长一些，操着一口粤港式普通话，右手夹一根雪茄，正吞云吐雾。
    三爷旁边坐了个有些脸生的瘦削男人，他身上的气质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那男人看了一眼，三爷便将燃着火星的那头冲着这群人。
    “来，老弟啊，你也挑挑，这里面有相中的么？”
    他左手戴了一枚鹌鹑蛋大的祖母绿扳指，在暗色的灯光里一闪发出些微弱的玉质光，不是凡品。
    王成成坐在一旁，他对这种场合不算多感冒，但他们总是连拉带拽，不得不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所有的人都是低眉顺眼丶不敢忤逆。
    他心知肚明，这份优待是冲着段世坤的名头来的。
    但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谁不喜欢呢。
    他打量了一番那些女人，最终选了一个站在边上的留了下来。
    段世坤哎呦一声拍了拍手，“难得呀，我一直以为老弟你不近女色呢。”
    说着他摆摆手让经理把剩下人都带出去。
    那女孩是一副寻常中稍带些姿色的长相，浓妆艳抹，凑近一看倒掩盖了原来的风致。
    这包间里除了两人外，就是这个女人。
    她主动靠过来，身子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暧昧地倚靠过去。
    段世坤眼神未动，含着笑吞云吐雾。
    “老板，我叫小慧，您喜欢吃哪种水果，我喂您。”
    “来~”
    王成成看着她，却突然涌起一阵烦乱，但鬼使神差地也张嘴吃了两颗递过来的草莓。
    她又含了半颗在嘴里，要嘴对嘴地喂给他。
    王成成稍微往后仰了仰，两人之间留出一小条缝隙。
    段世坤人精地说道，“你下去吧，让小张再开瓶我存的威士忌上来。”
    小慧也不敢多留，她知道这位爷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于是她便点着头，一句也不敢多说，刚才的旖旎氛围荡然无存，一切只是逢场作戏。
    段世坤穿了一身卡其色西服，衬衫挽在外面，这时候正给王成成倒酒。
    “王队，我听说你们有人事变动啊，新调来了一个姓高的副局长。怎样，会不会影响你未来升迁？”
    王成成把酒端在手里，他和段世坤之间有防备也有利用，一些在局里不方便说的话，此时倒是完全吐露出来。
    “无仇无怨的，阻止倒不会，也不会特殊关照。他不是本地人，关系网还要再摸。”
    “他喜欢什么，有什么爱好，这些我这边倒了解一些。”
    “哦？”王成成喝了口酒，段世坤总爱拿些外国烈酒来招待，虽然每瓶拿出来都贵得要死，但他始终喝不惯。
    段世坤笑了一下，他是一副有些三分书生气的相貌，乍一看带些儒雅气质，但年龄增长，皱纹都长在眼尾，这么一笑，眼窝深陷，呈现出三角的轮廓，更添几分阴沈与狠厉。
    他从口袋里拿出两个透明袋子，不大，甫一放在茶几上，王成成脸色立刻变了。
    “尝一尝？”
    王成成看着他，摸不清意图，面色收紧，“我说过不碰毒。”
    “开个玩笑。”段世坤说完，隔着塑料袋将里面的粉揉开，给王成成更细致地看清。
    “这东西比现在所有的货都纯，墨西哥那过来的。”
    他手指戳在旁边的麻/古上，“一克顶十颗。”
    王成成面上没变，心里悚然一惊，这种新型毒品要是真大量流出来，恐怕——
    想到这他不由得猛吸了口烟，“三爷，你是真不怕死。”
    “死？”段世坤将两包货都收起来，在本就昏暗的室内，他的神色更显阴郁。
    “干我们这行的，都是狡兔三窟，猫有九条命，我们有十条。”
    “你知道这里利润有多高？人，有穷死的，没有怕死的。”
    王成成不说话了，他吸了一会烟，拈灭烟头。
    “你今天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事？”
    “这事我管不了，你要找人该找禁毒支队的杨森杰，或者你找副队长宋修。”
    “这个事情我当然会想办法，今天只是给你看一看。日后真有要帮忙的地方，我也绝不会亏待你的。”
    “你就非得做这行？你应该知道在咱们这贩毒是要吃枪子的。”
    “那也让我当个有钱鬼吧。”
    他笑着说，“凭会里这些人的能力，就是铜墙铁壁也能凿个窟窿。”
    王成成心里恨不得骂娘一万遍，他是只想要钱，可段世坤就像沼泽里的鬼，拉他越陷越深。
    “你们明面上的生意做的不小，还放不下这个？”
    段世坤摊着手，像看小孩一样，“阿sir啊，你应该清楚的，就算我不卖手底下好多人也都靠着抽它过日子，我也是为了他们考虑，这生意交给别人做，哪有自己来放心呢。”
    “就像你的老婆，我前前后后已经花了83万医药费，这要是换做一般的家庭，卖血都来不及啊。”
    “再说了，你上有老下有小，我今天还让人给伯父伯母送了香港那边的保健品，回头还会带他们做体检。听说你的儿子要转班，我也让人和老师打好了招呼，那个学校校长也是会员，一切都好说啦。”
    他说话的口音重点和普通话不同，这样说完，似乎语气里带了一些若有似无的调侃之意。
    王成成纵然再生气，脑子里基本的逻辑还在。
    段世坤软硬兼施，吃的就是他舍不得家人这一点，也就是因为这个他才能那么顺利的下套。
    王成成想起来什么，他问，“我最近没看到过医院账单了。”
    “因为公立医院有些吵，就诊的人又多，正好我有个朋友从国外回来，去了一家私人医院。他是肝脏专家，我就把夫人转过来了。账单你不用担心，每个月我来付。”
    王成成的手指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段世坤一副全然不知的神态，自然回答道，“今天早上啊，这不是方便我找你吃饭嘛。”
    哗啦一声，王成成把桌上摆着的果盘和杯子扫到地上。
    他拧着眉，身体紧绷，似乎是从嘴里挤出的字，“段世坤，你他妈的威胁我。”
    段世坤放松地靠在沙发上，随意地举起杯子喝了一口，“别这么紧张，你也知道我们做生意的人总是要留个后手。那家私人医院我经常去体检，环境不错，你老婆透析完还可以休息一下。只要你有诚意，我不会做什么的。”
    “……我要见我老婆。”
    “当然可以，随时都可以，或者我一会让人送你过去？”
    段世坤看他似乎冷静了些，继续说着，“你需要钱，我也只是图个安稳，大家各取所需丶相互合作，如果有做的不好的，就担待一下吧。”
    说着他拿出一把钥匙放在王成成面前。
    “龙湖山庄的钥匙，我在里面放了一点心意。至于房子，你想住丶想租，或者卖掉都可以。”
    王成成的脸色缓和了很多。
    这不怪他，他从小家庭贫困，农村出身，当了警察可以说一辈子和钱无缘了。但阴差阳错地结识了段世坤，虽然心里忐忐忑忑，但任谁面对这么大的诱惑，都很难一口拒绝。
    王成成考虑了几秒，便把钥匙塞进了自己口袋。
    段世坤微微一笑。
    王成成不由得出声暗讽，“三爷手段好，就算是糖衣炮弹，我也不得不吃。”
    “要是糖衣好吃，炮弹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段世坤叹了口气，“我手底下千百号人，不做点赚钱的生意，也养活不了他们。何况我不仅要养他们，还要养他们的家里人，这么一算你知道我这当老板的也不容易。”
    “方才的小慧不算极品，我再让经理送一波人过来，你选选？”
    王成成拒绝了，“我对这没兴趣，你养这么多女人是为了给那些吸完毒的人解决吧。”
    段世坤也不否认，“都说黄赌毒不分家，这三样也是我段某人的拿手好戏，你别说，有多少人看着正人君子，到了我这香未眠照样要栽。”
    “这么厉害？”
    “当然，不客气地说，只要进了这就没有我拿不下的人。”
    “你不会给我放毒吧。”
    “不会，我知道你们局里定期验尿，我们是合作夥伴，怎么会害你？”
    说着他也不看王成成的表情，站起来抻了抻衣服上的褶皱。
    “老弟，咱们去隔壁，我们的人都该等急了。”
    王成成没有说话，只是拿着衣服跟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