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静室有风，不过是人造风。
    寻曳靠在椅子旁，坐在地上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冷不丁的有人说了一句话。
    “今天为什么想起来找我了？”秦盘从侧边的房间里拎出来一袋子零食扔给她，活动着手臂，同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寻曳被这一大袋东西落地的声音惊醒，她接过零食，袋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说实话，在这样的地方出现一个浅蓝色的硕大塑料袋好像挺违和的。
    寻曳拿了一袋海苔，“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你好像不怎么在这，感觉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那你这是想我了？”
    秦盘似笑非笑的，又转身瘫在了窗户下的灰色沙发椅上，两条白净的手臂随意搭在边沿。
    就这么没有骨头似的
    “你一直一个人在这里吗？”寻曳看向他，眼神像水波一样荡漾。
    秦盘只动了动脑袋，“是啊，我总是一个人，你知道一个人很寂寞的。”
    看着一个大男人微笑着却是用泫然欲泣的语气说这种话，寻曳额角不由得留下一滴冷汗。
    额
    寻曳说，“寂寂寞吗。”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面地听到这个词，很多时候寂寞只是一种淡淡的感觉，但有些人并不会放任自己沈浸在这样的感觉之中。
    秦盘精致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颓废，他动了动手指，细白的指尖戳在座椅边沿，无声地回应。
    她鼓起勇气问，“但是你不用上课吗”
    这点她觉得有些奇怪，虽然第一次见面秦盘言语中透露出对学校和其他学生的厌烦，但在德林一中的学生也要遵循一种规矩，只要不在学校，无论出去做什么都要上报班委会，而班委会统一每月上报校委会，校委会又会在和家长约定好的时间维度内通知到每个人。
    豪门权贵的家长们有种最突出的表现，结果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对自己孩子像个人私有物品一样的把握。
    因此，虽然看起来每个学生的生活都很丰富，无聊枯燥的课想不上就不上，实则家里都找好了相应的代偿。
    寻曳观察，他看起来不知道脾气怎样，但如果是戚温柔这种性格，听到别人多问两句就要发飙。
    可是秦盘好像是低功耗待机状态，就连用语气说话都觉得累。
    “人本来就不需要上课，和二十多人待在一个密闭空间，难道是幸福快乐的吗？”
    寻曳顿了一下，“可是，这很有用。”
    “就好像如果没有饭吃就谈不上幸福一样，对我来说，只要能满足基本的需求就是幸福了。”
    出人意料的，秦盘安静地听完了，“你缺乏好的体验。”
    意简言赅，寻曳感到胸口处闷闷的，有种要流泪的难受感觉。
    好的体验，短短几个字，却正中要害。
    “上课这件事，从宏观来看是为了规训个体，具体到你个人，在这种服从关系下，会消耗被规训者的热情和精力，扼杀创造性，将所有人的意识强行拉到一条直线。”
    秦盘说这些话时闭着眼睛，像是在欣赏音乐一样食指在空气中画着圈。
    这个角度寻曳没有听过，但是她觉得很震惊，因为她始终觉得排除其他的干扰，按部就班地做一件事是她应该做的，但在秦盘的话里，这些仿佛是最没有用的事。
    秦盘道，“规则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维持秩序。对底层的人来说，最悲惨的就是被秩序所限制。”
    寻曳沈默了一下，“可是没有秩序，我连门槛都过不去。”
    秦盘也不着急回应，水面波光粼粼，由中间向四周一圈圈漾出波纹。
    与此同时，一直保持着晴天状态的拟态系统也逐渐进行转换，云彩慢慢地变成了浅灰色。
    寻曳一直在向水面看，直到一条小鱼冒出了头，同时丝丝小雨落入水面。
    她只以为这里一直是晴天，没想到也有下雨的时候。
    “你不想改变吗？”
    寻曳一扭头，发现秦盘此刻正淡淡地看着自己，似乎只是非常随意的一句话。
    她想起自己此刻的境遇，改变或许只是一句话，两个字，但真的做起来就会知道这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我的人生也就这样了，能够顺利高考，进一个二本学校，读一个普普通通的专业，学个一技之长，如果幸运的话，找一份能养活自己，还有点馀钱的工作这就是我下半生的人生规划。”
    “这么普通吗？”秦盘擡眉，似乎有点来精神了。
    他不无兴奋地说，“如果我告诉你，改变人生的契机，你会怎么选？”
    “什么？”寻曳有点紧张地绷直腿，手紧紧抱住那一大袋海苔。
    “喂，不要装听不懂的无知少女好吗？”秦盘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往后靠。
    “我问你选不选，要不要这个机会？”
    寻曳吞咽了一下，这里对她来说大概是一个自认为的避风港，只不过如今避风港的主人好像要把她赶出去。
    她想起来戚温柔她们要欺负人之前的恶劣笑容，但眼前这个少年正注视着自己，分明是高高在上的眼神，却十分自然，寻曳知道这样的人大概就是生来如此，但奇怪，她并不会感觉难受，因为她明白，这样的人的目光绝不会落到自己身上，这让她觉得松了一口气。
    就好像，蚂蚁在人的脚下经过，被允许生存的那种状态。
    秦盘看她犹犹豫豫，突然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弯腰。
    那张俊俏的面容夹杂着清新的洗衣液混着香草柠檬的味道一齐涌来。
    太近了，寻曳的心扑通扑通跳了两声，一下—咚咚，两下—砰砰
    两人鼻尖近在咫尺，就连他下颌淡青色未完全打理干净的胡茬都看得非常清楚。
    但在这一刻，她像木然了一般，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神却紧紧地盯住他。
    秦盘慢慢地咧开嘴，笑容逐渐嚣张，他捏着寻曳稍微有肉感的下巴。
    寻曳的紧张感似乎消退了一些，但并没有完全放下对他的警惕。
    “阿新过来了。”秦盘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要不要喂它点什么？”
    她看看自己手里的东西，都是一些英文标志的零食，“鱼，额，阿新它平时吃什么？”
    寻曳原本想的是去冰箱里再拿点小鱼干，池子里却发出一声嘶哑的悲鸣，阿新叼住了一只白鲨，白鲨奋力拍打着尾鳍，奈何身体被从中间咬穿，血像纱幔一样染红了池子，其他同伴闻腥而来，却都只能远远围着。
    秦盘抱臂站在她身边，带着兴味说，“阿新是这片海域的霸主，理所当然地享有这一切的资源。”
    他顿了顿，绕到寻曳身后，两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平静地说道，“它是真的喜欢你，阿新平时很挑食，池子里的东西一概不吃，今天这一幕是表演给你看。”
    寻曳想说，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因为血会让她感到晕眩，情不自禁地将自己带入被捕猎者的位置上。
    她垂下眼睛，掩盖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声。
    秦盘握住她的胳膊，“不再看看了？就这么走了，以后你怎么办呢？”
    阿新喷出一股水柱，带着残忍的红和腥味，有些落到了寻曳的脚背，那是一种足够刺目的颜色。
    为了逃避而过来，又要因为逃避而离开。
    寻曳推开他的手，拟态系统骤然落下更大的雨，乌云也更加浓重。
    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秦盘站在原地笑了笑，他擡头看了一眼天空，“难道阴天不适合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