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整个下午,除了一节音乐和一节英文读写课,剩下的时间都留给了艺术特长课,对于身在国际班的学生们,这和放假几乎没什么区别。
放在平时寻曳一定会在教室或者去图书馆自习,后五班的课是不允许旁听的,她只能力所能及地向上赶。
但今天她全程处于发呆状态,老师朝她扔了一个粉笔头都没反应过来,楞楞的样子不由得引得班里的同学一阵嘲笑。
她跟老师和同学说了句“抱歉”。
等到下课她再也忍不住,直接去往食堂。平时食堂也是开放的,只是不供应餐品,但一些半成品和面包丶奶茶档铺是不受影响的。
自顾自地冲向二楼,无论是外面的圆桌还是包间都空无一人。
李双双告诉她放学后来,在挂了电话后怎么也联系不上她,只能干着急。
冷静,仔细想想还有什么办法。寻曳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如果是戚温柔的小团体搞的动作,她一定会大方承认,可是她竟然会一反常态地劝阻自己,这简直太过反常。
难道是年级其他人做的?
德林一中里,权贵富豪的子弟如此之多,搞小团体也比一般的学校更凶猛,但有一点,他们并不敢真的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寻曳发现虽然戚温柔会带人打她丶踢她丶侮辱她,但并没有真的让校方开除她,也没有给她拍什么不雅视频放到网上。
这倒不是说明她们心地善良,根本在于虽然她们敢在学校放肆,但并不敢让自己的父母知晓,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能够成就一番事业的自然不是傻子,况且这些年因为亲属犯蠢而被网络人肉攻击的上流人士并不少,只要是谨慎些的父母都会约束身边的人。
那些有权有势的同级她们不敢招惹,只能拿他们这些没有背景的转校生下手,而且戚温柔知道她家里的情况,料定她是不敢反抗的,或者稍微的反抗反而让整个事情变得更加有趣。
在这两年多的反覆磋磨中,寻曳逐渐摸清了她们的做事底线,一是不会在被欺凌人的身体上留下足以量刑的痕迹,另外利用班级其他同学以及不遗馀力在老师心里塑造她叛逆丶不听话丶野孩子的形象。
当一个人被群体孤立时,那就是最危险的时刻。
除了戚温柔她们,后五班里多数学生的精力都放在成绩与排名上,不是卷国内的高考,就是卷国外的SAT,气氛虽然紧张但很融洽。
前五班几乎每个班都有不同的小团体,每个班都有一个以班委为核心的班集体决议会,其中任会长的就是整个班的学生头脑。
通常担任会长职位的都是在某一方面格外突出的,比如家世背景或者让大家都能找到乐子的人。
成立“班议会”的初衷是希望每个班都有一项无可替代的强势技能,可自从戚温柔任会长后,她的所作所为让其馀的四个班也多多少少受了影响,几乎每个班里最弱势的学生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欺凌和冷落。
这并不是好事,寻曳甚至和年级主任反映过。
对方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弱者在哪都吃不开,这也是促进个人进步的动力。”
动力?寻曳止不住地想冷笑,难道放任学生相互倾轧是对的吗?
从那以后,她对这个学校都抱着一种失望的态度,失望积攒到最深处甚至变成了一种无谓。
她失神地走着,恍然间耳边传来一声急促的裁判哨声,她如梦初醒般擡头,却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游泳馆门口。
一楼有一场季度性的游泳比赛,选手们有的裹着白色的浴巾在看台上备战,有的正在不同的赛道上奋力向前扑腾着。
看台上坐着互不认识的男女学生,有的穿着校服,有的穿着泳衣,对于中途进来的人也熟视无睹。
大概是因为她穿着学校的校服吧……
寻曳坐在看台最后一排,外面的天是晴朗的,今天的白云很多,厚重地铺在天空上,随着微风的吹拂跟随着地球的频率缓慢移动着。
游泳馆每层都很高,又高又宽敞,一扇扇明亮得一尘不染的落地窗让整个低调的设计显得有种简洁的质感。
窗外一棵不知长了几十年的柳树伸展着枝桠,巨大的阴影遮住了落地窗最上方的位置,寻曳坐的地方和前几排比显得有些灰暗。
她不安地攥着自己的校服衬衫,即使眼前在进行着非常有竞争性的比赛,即使身边的女生为年轻帅哥的□□欢呼雀跃,她也丝毫没有一点欣赏的情致。
除了因为晚上的食堂约定,更重要的是,在这样银白色为主调的游泳馆中,她的心总是安定不下来,她总有种缺失感,却不知从何而来。
直到两个工人擡着一幅尺寸巨大的古典油画从落地窗前经过,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天短暂待过的丶差不点让她陷入绝境的电梯间。
她缓慢地退出人群,朝着无人的角落处走去。
当她凭着记忆再次进入那个电梯时,随着红色楼层数的跃动,她的心不知为何紧张起来。
或许是上次的濒死体验太深刻,她现在对于漆黑的水有种深刻的恐惧。
可是她也并不知道除了这条路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进来,寻曳攥紧自己的老手机,心想待会有机会问一问秦盘。
“叮咚——”
电梯门打开,这次寻曳在开门前就做好了准备,心想绝不会冒失得再跌进水里,毕竟上次差不点喂了池子里的鲨鱼。
只是当她准备好看向外面的水面时却惊呆了,天花板上的白色小灯错落有致地交叉着作为天花板上全息仿真投影的自然光补充,两只耳朵似乎能听到远处的海鸥声音和海浪拍打礁石时的阵阵潮声,而水下更是像完全透明一般,除了依然保持着像波纹翡翠一样好看剔透的绿色外,最下方似乎也有人造的海底生态,大大小小多种多样的鱼儿自由自在地遨游其中,就连之前想吃掉她的鲨鱼都没那么可怕了。
最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面前浮现出的海上台阶,如果寻曳没记错,这些台阶平时是收起来的,为什么今天……?
如果说是为了自己未免显得太自恋,何况她也没提前告知过。
其实寻曳还有一层担心,她伸出一只脚点了点台阶,又往实里踩了踩。
呼……她松了一口气,好看的眉毛也放松下来,还好不是纸糊的,这次应该不会让她突然掉水里了吧。
虽然这么想但始终还有些犹豫,电梯发出滴滴的催促声,她突然有点想打退堂鼓,之前秦盘说过没有事情做就来找他,可那或许只是人家客气一下。
如果自己将别人的礼貌和修养当成本分,反而是自己的不应该。
寻曳看向电梯内侧的按钮,伸手正准备按下去……
远处突然喷出一条胳膊粗的水柱,随后一只黑白相间的庞然大物跃出水面,同时浮空的还有一只灰色的大鱼,似乎是被它的尾巴拍到了,整条鱼都有些发直。
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伴随着一声悠远古老的鲸鸣,瞬间一个圆润且巨大的虎鲸脑袋破水而出,唰啦一声出现在自己面前,它的嘴里还叼着一只海豹。
等等,海豹?
寻曳揉了揉眼睛,她刚才还以为那是一条灰鱼。
此时此刻她后退了两步,这条虎鲸她认识,好像叫“阿新”。
可是虎鲸不是小猫小狗,没有多少人有饲养经验,何况它和秦盘的关系似乎很好,如果将自己视为入侵者,以它的体格,虽然还是和宝宝,但也足够把自己拍晕好几回了。
想到这寻曳更是一动不敢动,阿新又用尾巴拍了拍水面,溅起的水弄湿了她的发丝,她原本扎好的丝丝缕缕的马尾辫也开始打绺。
她扫了一眼电梯按钮,虽然按下了一楼,可是阿新硕大的脑袋堵在了电梯感应区,它虽然一直滴滴地叫着,但却只能卡在三层,门关不上自然下不去。
正当寻曳非常为难时,左边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长而高昂的呼哨声,阿新似乎得到了某种命令,将被咬穿的血淋淋的海豹撕下一半,丢在水里,剩下的抛到半空一口吞掉,她能清楚地看到水下的鲨鱼嗅着腥味聚集在深处的贪婪模样。
这让她更加害怕,但熟悉的呼哨声却让她想到了一个人——秦盘!
脑海中浮现出少年清爽却总是带着暗含深意笑容的脸,她的心稍微安定下一些,但阿新却迟迟不肯离去,不过却从电梯门退了出去,沈入水面。
如果刚才还想不告而别的话,现在是肯定不行了。
鼓起勇气,寻曳沿着台阶慢慢前行,最终在熟悉的地方又看到了那个穿着一身白色的少年。
这次他在岸边放了一把木质躺椅,并不大,椅子上和身后分别放着浅灰色的坐垫和抱枕,而他的手边小桌上放了一杯调制鸡尾酒,自己则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一本书。
寻曳注意到了那本引人瞩目的红色封皮的书,它并不大,上面似乎有黑色的绳结网眼作为背景,可是她只看到了那本书封皮上的前三个白色字母——
Fou……
英文书吗?
寻曳很快收起了她的好奇心,因为随着她上了岸,视线便只能看到书本内侧密密麻麻的小号英文。
秦盘似乎对她的到来并不惊奇,也没有要招待的意思,直到寻曳在他背后的一个沙发圈椅上坐了半小时才缓慢地伸了个懒腰,随后小臂搭在座椅上,回身要和她说些什么。
从进入这里后,寻曳感觉自己的心情放松了很多。
她甚至很感激秦盘将自己视若无睹的行为,这反而减轻了她的压力,不然她也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好,说是一时兴起之类的,虽然是真话,但听着就很假。
秦盘指了指左手边十米远靠墙放置的一个迷你小冰箱,“帮我把里面的小鱼干拿来,哦,你现在有空吗?”
他的眼睛细长的,看人时有种难忘而深刻的诱惑力。
寻曳依言将一包A4纸大小的一袋满满的金黄小鱼干拎了过来,她看向四周,又擡头望了望天花板,这全息投影非常逼真,肉眼看不出任何人造屏幕的假象。
她忍不住问道,“外面就有蓝天白云,为什么不出去看呢?”反而要在这个虽然广阔却孤独的屋子里营造一片安逸的假象。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浅浅的笑,将那袋真空包装的鱼干拆开,随意向池水里撒了一把,很快便吸引了一群大大小小的鱼。
“你玩过大鱼吃小鱼吗?”
他突然的问话让寻曳摸不着头脑,但她还是老实地回答,“上小学的时候,微机课玩过。”
“你很喜欢?”
“不是,是因为电脑只有几种游戏。”
“能问问你最讨厌的游戏吗?”
寻曳的眼神动了动,“或许,是扫雷吧。”
“呵呵,我们正相反。”他将袋子递给寻曳,寻曳莫名接过,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放在桌子上。
他接着说道,“扫雷我很喜欢,看似充满未知感,实则每一步都需要仔细观察和计算,最重要的是只有一条命。”
“哦,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大鱼吃小鱼。”
“为什么?”
“没什么,只是看你似乎更喜欢和鱼待在一起。”
“噗嗤——”秦盘毫无形象地大笑出声,指着她说道,“我就说你是个有意思的人。”
什么意思?
寻曳没搞明白,她自认为不是什么笑话大师,虽然在还没转学时,钟玥就总说她是冷笑话大师,钟玥……
想起这个名字,她的眼神不由得黯淡几分。
她看向完全放松,甚至有些没有坐相的依靠在椅子上的少年,不由得说了句,“你就不问我为什么来这吗?”
他却摆摆手,毫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在这里的都是动物,动物的世界没有规则和理由。”
说完他就闭起了眼睛,没有再回应寻曳一句话,她只好将小鱼干放回去,她可不敢随便扔,万一这个有什么规矩,或者突然有几条鱼死掉,那真是百口莫辩。
看着那些灰扑扑的百叶窗,纵然心里还有疑问但此刻也问不出来,不过终归不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