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事后寻曳想起，很多不好的端倪就是从她放任自己沈溺在年长者给的温柔中的时候。那种关爱和替你着想的担忧都有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西餐厅里——
    服务员领着两人到了早早定好的位置，他似乎很熟悉周知妙，连着叫了两声“周哥好”，说完又看了寻曳一眼。
    她正坐在对面看着菜单，周知妙握拳咳嗽了两声。
    “你家老板在吗？”
    “哦哦，周哥，强哥在，就是……今天有客人。”服务员语气很委婉，周知妙擡头打量他意有所指的神情，摆摆手让他下去。
    寻曳低着头毫无所查地翻着手里的菜单，每一页都装裱得像一副精美的油画。
    刚刚翻到甜品页，周知妙伸手在菜单上一指，“荔枝殷，如果不知道选什么，选这个总没错。”
    荔枝殷……
    寻曳的指尖也停在纸面上，周知妙的手又向前伸了一点，及至触碰到女孩的指尖时，寻曳的手触电般地瑟缩了一下。
    “哦，抱歉。”周知妙略带歉意地和善微笑着。
    寻曳擡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掩饰心里奇怪的感觉。
    最终她还是把菜单推了过去，“周老师，还是你点吧。”
    周知妙眯着眼睛笑道，“为什么？不喜欢，还是……”
    寻曳有点无所适从地说道，“价格……很贵。”
    这句话好像让他很愉快似的，他没有动桌上的菜单，而是直直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孩，眼神里像是锁定猎物一样的笃定。
    “寻曳，你点就是了，这点钱老师还是出得起的。”
    寻曳看着桌上摊开的菜单，很显然周知妙并不打算帮她点餐，她只好翻到前面，在对面目光下点了点其中一个摆盘精美的牛排。
    “这个吧……”寻曳扫了一眼四位数的价格，这里的菜品基本都在千元以上，即使她想给周知妙省钱，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周知妙不置可否，按铃叫来了服务生。
    “周哥。”
    周知妙擡擡下巴，示意寻曳，服务员看过来，她指了指刚才的T骨牛排。
    “我要一份这个。”
    “可以的，不过要提醒您，主厨在制作的过程中会保留一部分食材的本味，这个您可以接受吗？”
    寻曳有点楞，什么叫本味？
    她向周知妙求助，对方直接和服务员说，“让后厨做全熟的就可以，不要带血丝，她肠胃不好吃不了生的。”
    服务员点头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你家老板从澳洲订的那批尖货呢？”
    “给您留着呢，现在要做吗？”
    “做吧。”周知妙又看向寻曳，“可以吃羊肉吗？”
    寻曳无声地点点头。
    “那就好，再加一杯常温现榨果蔬汁，今天主厨是谁？”
    “是Steve。”
    看着服务员试探的眼神，周知妙不由得笑着摇头，“我对他没意见，Steve的厨艺很精妙，是周振强高薪从国外聘回的，就算我不相信他，也要相信钱呐。”
    说完他看向服务员，“让Steve帮我们随便配点菜，对了，这里有未成年的小姑娘，让他口味上多关照点。”
    “明白明白，那我先去把给您留的品提出来。”
    这个时间点，店内的人并不多，桌椅摆放也并不密集，暖色的灯光将浅胡桃桌椅的颜色进一步加深，周知妙身后的影壁上雕刻了一幅巨大的罗马众神飞天像，这是一二楼都打通的餐厅，寻曳擡头时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你最近的成绩有上升。”周知妙突然开口，寻曳的目光还停留在他身后的巨幅雕画上，听他这么一说，收回目光。
    “多亏了周老师，我很谢谢您。”寻曳真心实意地说着，毕竟在前五班内，大部分的时间是留给实践活动和兴趣课程的，教得好的主课老师基本都在后五班。
    “其实德林一中的人文关怀还是不错的，如果你一直按照前五班的节奏来，以后就要考虑出国读书这一步，但我也知道，你的家庭情况应该没有好到能够支撑出国的花销。”
    周知妙说完，寻曳的心里微微触动，她说，“您……都了解。”
    “别误会，我没有探听别人隐私的习惯，但你是我的学生，即使你仅仅在我这里补课，该了解的我还是要了解清楚。”
    寻曳感到喉头有些干涩，“是吗，那谢谢周老师了。”
    “为什么要谢我？”
    “因为，你是在学校里对我最好的老师。”
    “呵呵。”周知妙笑了两声，“德林的其他老师你不喜欢？”
    “嗯……”寻曳犹豫了一下，“其实算不上不喜欢，我只是不习惯。”
    后面三个字似乎是硬挤出来的，周知妙收起笑容，换上一副开解的样子。
    “我知道你在学校里会有些难受，虽然我来的不久，但如果你愿意，随时向我求助。”
    寻曳说，“没什么，我也很快就毕业了。”
    “毕业以后想去哪？”
    “我应该还是在德林，因为我爷爷也在这，平时回家还方便一些。”
    “这么看来，你很重情义。”
    服务员将一大杯果蔬汁端上，周知妙将它往寻曳那推了推。
    “我自己是对重情义的人有好感，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
    寻曳没有多想，她只是觉得周知妙是个心思细腻的人，那么对于这些方面肯定有自己的认知。
    “谢谢周老师。”寻曳接触到有些凉的杯壁，忍不住握了握，但吸管里面的果蔬汁还是常温的。
    周知妙这个人平日里总是打扮得很得体，穿着得体的三件套，只有在空调坏掉的个别教室才会将外套脱掉。
    学校里有健身房，就在游泳馆的一侧，也有很多女生私下里讨论过周老师的身材如何之类的。
    少女情怀总是诗，这是寻曳能够理解的。
    只不过她在对待情感上十分迟钝，似乎她仍将自己看做一个孩子，除了被同为“孩子”的戚温柔一夥人欺负，被同学孤立排挤外，对待其他任何一个释放微笑善意的人，她都怀有十分的感激，即使她并不善于将这样的情绪立刻表现出来。
    周知妙要了一杯啤酒，牛排和炭烤羊羔肉同时被端了上来，寻曳看着那硕大的盘子里放在中间的一小块表面有十分明显的被烤制过的深色横纹，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
    果然不实惠。
    周知妙很善意的帮她分解好牛排，又将其中的一块羊羔肉叉到她的盘子里。
    他是一个十分热情的人，寻曳听过，据说他总是愿意请学生们吃饭，所以很多学生都喜欢上他的课。
    这是寻曳的第一次，她按照对方教的那样去使用刀叉，周知妙看她似乎有些为难切割的力度和方式，主动起身走到她旁边。
    一时间，男人的影子完全笼罩住了她，寻曳也嗅到了他身上若有似无的烟草味道。
    “这样，用刀去切割，左手拿住叉子，用力按住，对。”说着他特意用左手按住了寻曳的手背，又慢慢地握住了她的整只手。
    寻曳突然警醒起来，她告诉自己这只是普通的关心，但绷直的后背碰到对方握住椅背的小臂时，心里猛地泛起一阵恶寒。
    她猛地抽手，却被对方紧紧握住。
    周知妙从上而下地盯着她，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些黏糊的醉意。
    “寻曳，其实老师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种人都很会审时度势的。”
    寻曳僵在椅子上，不敢动弹。
    “我知道你在学校里过得不太好，戚温柔那种纨絝子弟品行很恶劣，一般背景的学生也拿她没办法。”
    寻曳尽力忍耐着，她感到手背上有一层湿意，而她被衣服掩盖的上臂已经一层不寒而栗的鸡皮疙瘩。
    她不由得出声提醒，“周老师，您喝醉了吧。”
    “没醉没醉。”周知妙突然摆摆手，握住了寻曳的左肩。
    “其实我上高中的时候就很喜欢同班的一个女孩，她是我们年级的校花，她比你爱笑，这点你不像她，但是你们的五官很相似……所以我一看到你就想起那段岁月。”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要不是她家里那些人嫌贫爱富，看不起我的出身，我现在怎么会还是只在这里当一个连正编都没有的实习老师。”
    他的眼睛里都翻涌着恨意。
    寻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她想起来什么，“周老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知道你妻子还在怀孕。”
    “是，其实当男人是很寂寞的，你还小，是不懂的。”
    寻曳的神情变了，即使她再迟钝也明白了周知妙这一系列行为的用意。
    “寻曳，老师能给你一切想要的，你要不要……”
    “周老师！”寻曳猛地站起来，周知妙一个不察，被她带的向后踉跄了一步。
    “你？”他语气中略有惊讶，似乎没想到一向任人拿捏的学生也有这样的惊人之举。
    寻曳站在两个椅子的空隙间，这样的距离更能增加她的安全感。
    “周老师，你误会了。我很感谢你尽职尽责，用心地提高我的成绩，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对你有其他的想法。”说完这些，寻曳的胸口都在起伏着。
    他突然皱起眉，冷笑一声，“你们这些小姑娘也太会勾引人了，你能说对我没有一点意思？那你为什么答应一对一的特殊辅导？”
    “我以为那是你的正常教学安排。”
    那时候周知妙还是很正常的，一切的表现都像是一个谆谆善诱的好师长，在学校里也算是少女怀春前三的对象了。
    平心而论他的形象气质并不差，身材管理也很好，但他今天的行为举止完全和这些背道而驰。
    身为老师却对自己未成年的学生有这样的想法，寻曳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一方面她感到害怕和恐惧，因为周知妙话语中的威逼利诱很明显，她一直承受着这种馈赠一样的好意，猛地揭开面纱，真相是她接受不来的。
    另一方面她一直渴望着年长者的爱护和额外的青眼，或许是年少就失去父母的缘故，她对这种如父如母的男人总有种额外的依赖。
    她甚至觉得，周老师在学校里是一束难得的光亮，也是因为他的存在，寻曳的成绩才能一点点有的放矢地提高。
    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的纠结，便继续诱哄道，“这里的老板是我以前的朋友，楼上有包房，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和我回公寓，这些事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寻曳咬紧了后槽牙，她的愤怒烧毁了那一点一脸，原来对方是这样的一个禽兽。
    但她又害怕真的惹恼了他，现在想想他订的这个位置就在餐厅很偏僻的一隅，这里人又很少，在音乐的掩饰下如果他真要用什么强制的办法，比如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到楼上，她恐怕也难以反抗。
    她尽量稳住心神，拿出力气与他周旋，“周老师……我还没准备好，你让我想一想好吗。”
    周知妙又朝她走近一步，而寻曳则退了一步，他没在意，“你既然都想好了，我们为什么不享受一下今天？”
    寻曳慌张地找了个借口，“我……我来例假了。”
    “没关系，”周知妙蕴含深意地笑了一下，“我们可以‘浴血奋战’。”
    这句话让她体会到了男人真是一种容易精虫上脑不管不顾的动物。
    这时寻曳校服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立刻撤到离他更远的地方去，看到小灵通上显示的短短三个字，她感觉心里一下子踏实了下来。
    她立刻接通电话，“喂，赵警官，我是寻曳。”
    赵黎星说道，“小叶子，你爷爷等你回家吃饭呢，今天是周五，不是说好了吗。”
    “嗯嗯，对不起我忘了，我现在就回去。”她一边说着一边谨慎地注意着周知妙的动作，从她手机漏音里听出了对面是个男人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一种不屑的神情。
    赵黎星说，“你……”
    “哥，”寻曳头一次这么叫他，“你能不能来学院西路接我一下，我……我没有打车钱啦。”
    赵黎星的笑意慢慢收回，他的神色严肃起来，但语气还是一贯的轻松愉快。
    “可以啊，我的油加的很满。小叶子你别挂电话，给我十分钟，我怕一会找不到你。”
    “嗯，好。”
    寻曳拿着手机，与一直听他们对话的周知妙对峙着，对方的神情突然犹豫起来，但他没再阻拦寻曳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