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我没疯…..
昨夜尤枝枝方才睡下, 宫里便来了旨意,让东方溯即刻进宫。
东方溯放下札子看过来,“何事?”
传旨的小内侍连连摇头, 竟没有半分消息。东方溯顿时感到事态的严重,立即换了朝服, 驱着马车入宫。
官家此时已在入寝的福宁殿,待东方溯走到时, 远远看见昙花去了朝服,中衣跪在殿前, 他脊背挺直, 卓卓如院中青松,东方溯微拧眉梢,暗道他的倔脾气又上来了。
见东方溯进院门, 官家身边的刘公公赶忙迎上来,恭敬行礼, “中书大人, 您可来了。”
东方溯在昙花一旁停步,冷眼呷着他,“出什么事了?”
刘公公重重叹了口气, 凑过来低语道, “官家要给殿下赐婚,殿下执意要娶尤姑娘,且只娶她一人。这……”
刘公公想起方才两人言辞激烈的争吵, 官家气得连茶杯都摔了,地上的札子散了一地, 他跟着官家这些年,官家一直为人谦和, 哪里发过这样大的火。殿下不知是随了谁的倔脾气,寸步不让,这才惹来这通跪。
以尤姑娘的身份,进宫册封个妃已是天大的恩典,官家也这样许诺了,刘公公悄悄劝过殿下,进了宫他想宠爱谁不都是自己说了算,可殿下却坚持只要尤姑娘一人。
“大人,殿下在您府上住过,不然您先劝劝殿下?他也许会听您的。”
东方溯冷眼置之,“自己闯的祸自己承担。”
甩下这句话,东方溯踏进殿门,只剩昙花双拳紧攥,望向他的背影,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昙花卯足了劲,喊道,
“官家,儿臣请求觐见。”
殿内官家刚吃了药,躺在榻上顶着一方湿帕稳神,听见殿门响动,知是东方溯到了,强撑起身,刘公公见状紧赶了两步,将他扶起来。
官家揉了揉头,给东方溯赐了座,便听见殿外自己的儿子不消停的喊声,差点再次背过气去,“出去告诉这个逆子,他再不知轻重,他只能得到尤枝枝的尸体。”
闻言,东方溯眸色一沈。
看似是告诫昙花的气话,可挨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更是说给东方溯听的。官家已经起了杀意,这事只能釜底抽薪解决。
“你知道了?”官家语气中有未消的怒意。
如若知道了,他是否太过于神通广大,如若不知道,按他的神通像是骗人。所以,东方溯恭谨回道,“进门前听刘公公说过了。”
官家闻言轻应了一声,端坐出王者霸气,“尤枝枝是你府上的人,念在往日情谊,把你叫来。听听你的想法。”
“多谢官家体恤。”东方溯再次拱手。
“宛白在你府上时,与这个尤枝枝关系亲厚,现在坊间传言,她生的孩子是宛白的?”官家问。
“殿下与枝儿关系虽好,却是姐弟。且小青梅并非是殿下的血脉。”
听着东方溯话语间的一些字眼,官家意识到他与尤枝枝之间关系果真非同一般。尤枝枝一直是东方溯府上的通房,这是对外的称呼,最重要的还是看他对这名通房的态度。
官家细想到一些往事,“楚尚书寿诞那回,你护的就是她?”
“是。”东方溯眉目低垂,看不出神色。
官家对这个曾经的盟友,如今的臣子从来就看不透,以前便罢,如今身份变了,看不透就意味着无法掌控,这便是猜忌和忌惮的开始,古来多少功高盖主的臣子,皆没什么好下场,皇权最是充满了兔死狗烹的悲剧。
“果然是红颜祸水啊~”官家一只手搭在龙案的一个敞开的札子上,正是一本参中书令以美色笼络当朝殿下的札子,而美色,指的就是尤枝枝。
官家再次擡眸,温和的目光转瞬被狠绝替代,“这个女人不能留了。”
此话一出,东方溯终是站不住了,他撂袍跪下,“官家三思。”
官家看着跪在面前的中书令,神色缓和许多,方才心中的不快与捉摸不定也消了大半,不管是谁,只要有弱点就不足为惧。
就在殿内两项较量微妙地变化之时,昙花又大喊道,“儿臣请求见父皇。”
并非是昙花鲁莽,他只是过于着急,他怕尤枝枝真的被东方溯抢了去。
想稳扎稳打压东方溯一头的官家,被自己儿子的乱叫扰了思绪,气不打一处来,叫来刘公公,“脊杖十。让他消停点!不然真这就下令斩了尤枝枝。”
刘公公退下后,也就是这样一个空挡,东方溯重新有了思量。
如此短的时间,官家反覆在强调尤枝枝的生死问题,看似是喝止昙花,实则是对自己的敲打,官家肯定不会允许尤枝枝进宫,尤其在自己表露出自己对尤枝枝关系亲厚之后,他更不会杀了尤枝枝,因为尤枝枝是他的软肋,
杀了她,自己就无法被掌控。
也许,今晚就要做出决定了。
官家要留给儿子一个稳当的朝政,最大的障碍不就是自己嘛!
“官家息怒。”东方溯跪了一会,身上已然有些乏,可他仍挺直了腰杆,不露一点怯意,嗓音一贯地沈稳清冽,
“官家,如果杀了枝儿,只会让殿下更加怨恨您,在微臣府上时,枝儿对殿下照顾有加,殿下因此也愿意重新开口说话,回京都接任大统。如若贸然杀了枝儿,也会让文武百官和百姓觉得天家无情。”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官家沈声问道,坐上这把龙椅,他何须管什么情谊,他只想知道东方溯为了这个女人能做到哪种地步!
东方溯继续道:“臣请官家封尤枝枝为公主!”
“朕如果不答应呢!”官家上身微微前倾,死死咬住东方溯不放。
东方溯:“臣身体大不如前,朝堂之事力不从心。臣已拟好札子,奏请官家分设左相丶右相,哪日殿下登基,朝堂稳固丶社稷清明,这是官家与殿下长久以来共同的夙愿。”
拿过札子,官家反反覆覆看着里面言辞恳切的奏请,左相丶右相分割了中书令的权力,如此一来,东方溯便被架空了,左相他举荐玉枢,右相暂无人选。
东方溯居然甘愿用自己的权力换取尤枝枝公主的名号。
只赚不赔的买卖。
官家脸色覆又温和,笑道,“快把中书令扶起来,赐座赐座。”
他掂量着札子,将信将疑问,“此札子当真?”
东方溯沈缓,眼中滚滚风雨湮没于尘,“臣不敢欺君。”
顿了一息,他重道,“只是,臣请官家另外给臣一道密旨。”
*
今日是个好天气,晴空万里,芬芳怡人,空气中扑面而来的夏意。尤枝枝穿了件茶白毂衣,外罩青白褙子,脸颊和唇畔皆是粉融融的樱色,走动时带着轻轻浅浅的香气,几个月精心调养,整个人仿佛又秾丽了些。
她与东方溯相视一笑,东方溯今日穿了绛红色朝服,庄重整肃,眉宇间压着淡漠的威严,只有向小青梅打了声招呼时显露出片刻的柔和。
“圣旨到了。”他说。
尤枝枝抿了抿唇,手心不知何时沁出一层冷汗,“可我不知该如何接旨。”
东方溯冷白指节拉起尤枝枝的手,自始至终温润着眼,“我与你同去。”平常的一句话,混上这平和的语调,让人无端踏实。
她望着他朗眉星目间若有似无的那点倦意,恍惚间,尤枝枝总觉得是“宋先生”重又回来了,就站在她的面前。
尤枝枝舒颜一笑,应了声“好”。
传旨的内侍已到了正堂,见二人相携踏进房门,一个娉婷秀美,一个颀长清俊,连内侍都忍不住赞叹真是卓然而立的一对璧人。
可越是这样,越惹恼了一同前来的昙花。内侍刚刚准备展开圣旨宣读,被身边突然冲出去的人影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待他看清楚时,昙花已经揪住东方溯的衣领,给了他一拳,东方溯踉跄了两步,歪斜在身后的圈椅上,
“伪君子!”
昙花骂道,还想上前补上一拳,一个柔弱的身躯挡在了两人中间,昙花狠狠刹住了拳锋,尤枝枝额间碎发轻轻吹动,目光却是凛然而无畏。
拳头变成巨掌,拍碎旁边的高几,“阿姐,你居然护着他!”
一句话的重音落在了“他”这个字上,尤枝枝护着他,就意味着心里早已偏向于她。
可尤枝枝说的却是,“你现在身份不一样,殿下无缘无故拳打中书令,传出去有损你的声誉。”
昙花已经不是小孩子,他明白一个人怎么说并不重要,应看他怎么做,电光火石间,尤枝枝下意识护着东方溯,这就说明了一切!
“我不要什么殿下,不要什么声誉,阿姐,我也可以给你你想要的生活。我可以带你走,带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带她去哪!”
这话说得他一楞。
东方溯没打算就此放过他,“除了殿下的身份,你还有什么力量保护好她!”
昙花面色死灰,低头不语。
尤枝枝锤了东方溯一拳,嗔道,“你这么凶做什么!”
东方溯眸色深沈,浑身散发着一种含而不露的威严,“是他还心存妄想。”
昙花是存了妄想,他的妄想从未变过,“阿姐,东方溯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我可以娶……”昙花嫉妒得发狂,比失去更让他痛苦。
“住口!”东方溯揩去嘴角的血渍,眼底闪过滚滚风雷,“话说出口就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你想好为这句话付出代价了嘛!”
“我想好了。我可以放弃一切。”
“可你会伤害她。”东方溯喝道,声如响雷。三世以来,尤枝枝也第一次见一贯沈稳的东方溯,嗓音提高到如此可怖的程度吼叫。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尤枝枝不解道。
没有人回答她。昙花气息不匀,他死死盯着东方溯,许久,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再次睁开眼睛时,眸子里只剩云淡风轻,
“枝枝,如果哪天我不想做你的弟弟了,你会生气吗?”
“枝枝”两个字从昙花口中说出来,不由得别扭。
尤枝枝强挤出一丝笑,雾水朦朦,她瞄了眼面色不善的东方溯后,回答昙花,“我,只要你愿意……”
“枝儿,想好再回答。”东方溯清冷的嗓音传入她耳中,尤枝枝顿了一息,将起波涛的心潮就这样平静下来,
她莞尔一笑,“没什么好想的,即使你不想做我的弟弟,我也永远是你的姐姐,永远是,不会变。哪天你累了倦了,都可以到这里坐坐,我就在这里守着你丶看着你丶祝福着你。”
“所以,”昙花努力克制住眼底的落寞,“你只想做我的姐姐?没想过其他的?”
“其他的?”尤枝枝最不会打哑谜,东方溯好似也铁了心不帮她,她只能楞怔问道,“什么?”
昙花见她眼底清一色的犹疑,忽地就明白了,“没什么!”他亲切地笑着,重又是那个乖巧懂事的昙花弟弟,“你永远是我丶的丶阿丶姐。”
一字一心碎。
昙花的心碎成了冰渣,永远都拼不起来了。
候在一旁的内侍这时怯生生地上前请示,“殿下丶中书大人,小人可以宣读圣旨了吗?”
“内贵人请。”东方溯淡声道。
内侍清了清嗓子,尖利地唱道,“民女尤枝枝接旨。”
尤枝枝顾自一人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天之运,抚有四海,恩泽布于天下。今有民女尤枝枝,品行端正,温婉淑德,护佑太子于危难,为我朝之典范。特册封为朝宁公主,赐予金册金印,以彰显其尊贵之地位。
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