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疯批溯今日火葬场了吗?6
夜风微凉, 染满血腥。
尤枝枝脊背上没有痛感,却猝不及防被一阵温凉包裹,熟悉的气息轻抚过她的耳郭, 尤枝枝微微偏头,便看见东方溯低垂的眼眸里那抹若有似无的柔和星点,
泛白的薄唇闷哼,东方溯吐出一大口黑血, 洒在尤枝枝墨色衣袍上,转瞬不显, 只有丝丝缕缕的烫热被尤枝枝悄悄感知。
他嘴角泣血, 笑意凄然,问尤枝枝,“你没事吧?”
“我, 我没事。”在这一瞬,尤枝枝胸口似是被什么猛烈地撞击了, 脑袋跟着肢体一起停摆, 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问她:为什么他会救她,为什么?她要他的命,为什么他还要救她?
她想不通!
或许, 是唯一的答案她不想承认罢了。
“大人!”方一劈开身边的黑衣人, 扶住东方溯缓缓下滑的身躯。手扶在背上,顷刻沾满浓稠的血。
东方溯手中的软剑深深插进土里,身形有些晃动, 暗沈锐利地盯着东方毅。
东方毅闻到血腥味越发张狂,“我果然猜得没错, 她,确实是你的软肋。想护?十年前你护不住你那卑贱的娘和弟弟, 现在,你也护不住这个贱婢。”
“那你可以试试!”东方溯脸色瞬时铁青,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刺穿。
此时,周遭打斗声渐息,目之所及,东方毅的黑衣人已死伤大半,只剩战巍巍护在他身旁的五六人,然则,东方毅却全没有惧怕之色,反而愈加亢奋,
“你以为这样就能赢得了我!”
他整个人如同山洪暴发,尖利刺耳的声音喝出,“还不动手,等什么!”
话音落,东方溯腰间插进了一把长刀,长刀轻颤,迟疑一息后猛地抽回,人也跟着即刻撤离。
这一刀来得太过于突然,镇定如东方溯都楞怔在原地,他黑如寒夜的双眸写满了难以置信,看向自己多年性命相托的好兄弟,半响,才吐出几个字,
“方六,为什么!”
方一同样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背叛,嘶吼声如响雷震天,“方六,你个混蛋犊子,你都做了什么!你竟然背叛大人?!”
“难道你都忘了嘛!是谁从战场上把你拖回来,是大人。是谁教授我们武艺,是大人。大人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丶知遇之恩。那么多年,大人丶玉枢先生丶你丶我一直是亲兄弟。你,你为什么?说,到底为什么!”
方六垂着头,从尤枝枝低蹲的方向,也看不见他眼中神色,只能看见他牙关紧咬,双唇微微抖动,全身像根绷紧了要断的琴弦,发出铮铮哀嚎。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段兄弟情深。”东方毅狂笑着,一下一下拍着双手,“感动,感动啊。”说着,还用手揩了揩笑出的眼泪。
“可惜了。”东方毅阴鸷而狰狞地嗓音传来,“他,自始至终都是我的人!你什么所谓的兄弟情义,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项任务。”
“暗卫飞鹰,任务为:潜到东方溯身边,成为他最得力的属下。”
方六是东方毅的人!尤枝枝胸口狂躁的跳动着,她仿佛同样听到了个惊天骇地的大秘密!
这个本与她没什么关系的消息,也深深刺激着她,似乎与记忆深处的某一点汇聚在一起,一时又难以分辨。
当下的情形也不容她多想。
方一的惊骇不亚于尤枝枝,他声音里几乎带着哭腔,“不可能!方六,你说话啊,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告诉我,告诉大人,你不叫飞鹰,这一切都不是任务。”
方六木化了般,仿佛没有了听觉,也没有了痛觉,因为尤枝枝看到他左手掌心哩啦啦滴着血。
东方毅的话更像是漫无目的地发泄,像啃食猎物的土狗,咧动着哈喇子淌一地的大嘴,乱吼,“我就应该早点让他杀了你,早点杀了你!这样我娘亲就不会,就不会死。都是因为你!东方溯,都是因为你!你滚在外面当你的野种不好嘛!你非要回府,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如果不是你,所有人都不必死!都是因为你!”
东方溯全身散发着死亡气息,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杀!”
东方毅猩红的眼球嵌在他枯黄的眼窝里,愈加狰狞,同样咆哮着,“杀了他们!”
方六首当其冲与东方溯对垒,方一则被其他黑衣人缠住,飞翼支身护在东方毅身侧。尤枝枝手忙脚乱地替昙花松绑着绳子,双目警惕地看着四周,嘴里只呢喃一句话,
“快跑,快跑!昙花,快跑。”
东方毅决计没有放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见方六慢慢处于劣势,又生一计,他指着将要逃跑的尤枝枝和昙花,喝道,“别让他俩跑了!”
飞翼和方六同时向尤枝枝丶昙花攻去,东方溯支身前去迎战,再一次挡在了尤枝枝面前,一人接下两人的招式。
东方毅见势,提刀也朝尤枝枝砍去,嘴里还恶狠狠地叫道,“我要让你所爱之人全部死在你面前。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昙花挣脱的越来越厉害,可还是挣不开,他擡脚踢飞东方毅的第一刀,也无力再接下第二刀。
所幸东方溯一脚踹开飞翼,又用剑锋逼退方六,趁这个档口,挡住了东方毅的刀,即使是东方溯受了伤,东方毅拖着断手也讨不到好处,三两招内就被东方溯发现了破绽。
剑气如虹,划破暗夜的龌龊,直向东方毅胸口刺去,东方毅嘴始终咧着笑,不闪不避。
蓦地,方六挡在了东方毅身前,软剑轻松没入方六胸口。
他的话语和着如注喷涌的鲜血,覆命,“主人,您救我的一命,飞鹰还给您了。”
说着,他双手握住软剑,屈膝跪倒在地,双目全是深深的愧色和悔意,“大人,方六对不住您。我注定是个不忠不义之人。大人的知遇之恩方六无以为报,只求来世当牛做马以报。大人,今日能死在您的剑下,无憾。”
那是尤枝枝第一次见方六笑,原来,他也会笑,只是那笑太过于凄凉。
东方毅大势已去,飞翼拽着他极速撤退,他杀了自己的好兄弟,方一怎能饶过他,眼圈泛红,大喝一声,
“追!杀了东方毅。”
方一也想跟去手刃东方毅那个混蛋,可东方溯又吐了口黑血,眼见便要支撑不住,
“大人!”方一回救不及时,只能眼睁睁看着东方溯重重朝地上栽去,失去意识。
此时,禁卫军刚巧赶到,追捕东方毅的任务自然而然成了他们的。那些黑衣人是东方溯的暗卫,不便出现,方一要了几个禁卫军将士将东方溯擡回温泉寺。
尤枝枝本想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溜走,可东方溯仍保持着晕厥前的动作,左手死死扭住尤枝枝的手腕,怎么抠都抠不开。有那么一瞬,尤枝枝以为是死人手指僵住了,浑身滚过一阵寒意。
如此就没有办法了,方一只能把尤枝枝一起带了回来,昙花自然而然地跟在其后。
回了中书令的住处,东方溯被安置在床榻上,尤枝枝也只能配合着坐在床边,无奈地等着。
玉枢不会功夫,留守寺中,见东方溯这样伤重被擡回来,委实惊讶,二话不说,先给东方溯把了脉,一处处处理伤口。
腹部的伤口正好卡在一块腹肌上,像个微突的小泉子,正汩汩往外冒着血水,尤枝枝避嫌似的别开了眼。
玉枢似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动作利落且娴熟,不一会便清理好伤口,止住了血,敷上药后包好。
“腹部伤口虽深,还好避开了要害,血止住就无碍了。”
难不成,方六其实也是有血肉和感情的,这么多年在东方溯身边下不去手。尤枝枝想。她擡头看了眼方一,他眼眶比刚才更红,闻言,使劲撇过脸去,先遭受背叛,又听闻手下留情,应是更加痛苦吧!
接下来,玉枢掰动东方溯身体,尤枝枝也跟着扯动身体极不舒服地前倾。玉枢对她却似是充耳未闻般,用匕首撕开东方溯脊背上的衣袍,处理起伤口,
他脊背上的刀伤从左肩蜿蜒而下到腰部,几乎横亘整个脊背,皮肉反卷外突,像两条蜈蚣蛰伏其上,极其骇人。
尤枝枝咬着下唇,想起方才惊险的一瞬间,东方溯铺身而来……
心底微微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这道伤很深,已经触到筋骨,即使治好,恐怕以后下雨阴天也要烙下病根,会疼痒难忍。”
脊背上的伤口处理起来时间长了许多,在尤枝枝撑在一侧的手臂酸痛不治时,终于好了。
方一又急切地告诉玉枢,“大人还吐了好几次血。您快给看看。”
玉枢此时神色已恢覆素日的温和,淡声道,“无碍,只是大人赴宴前吃了解毒丸,宴席上中了毒,以毒攻毒逼出的毒血。”
宴会上中的毒?玉枢难道发现了她……
“不过,大人在宴会上所中的毒虽然解了,但体内九品红的毒已经遇苦番木催引。需要早点练出解药。”
闻言,尤枝枝楞了一楞,这话……东方溯今晚中了两种毒?除了苦番木,还在什么时候下了毒!
“怎么会伤的这么重?谁伤的大人?”玉枢解答完方一的疑问,反问道。
“是,东方毅!”方一双拳攥得“啪啪”响,艰难地说出另一半实情,“方六原来一直是东方毅的人,他刺了大人一刀,又被大人杀了。”
玉枢闻言没再说话,沈着脸似是在消化对他而言同样惊骇的消息。
在一旁一直焦急站着的昙花忍不住开口道,“玉枢先生,快让中书令放开我姐。”
这无疑是另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玉枢擡头,刚才的讶然未退,“你,说话了!”
考虑到尤枝枝不知内情,玉枢特意隐去了“愿意”两字。
方才危机四伏丶随时有性命之忧,尤枝枝听见昙花那一声“姐”以为只是巧合,没想到他真的会说话了。
尤枝枝惊喜之色溢于言表,“昙花,你真的会说话了。苍天保佑,苍天保佑。”这似是今天沈闷血腥一天最好的消息了。
玉枢覆杂地看了眼尤枝枝,视线回落在东方溯紧攥的尤枝枝手腕处,也觉得这并非长久之计,遂靠近东方溯耳边说了句,
“大人,安全了。”
此话一出,东方溯手指微颤,居然真的慢慢松弛下来,尤枝枝手腕顺利从东方溯的魔爪中脱离出来,一刻不停地拉起昙花向屋外奔去。
方一的刀鞘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刀鞘上几滴不知谁的血蜿蜒流下,诉说着刚才的一幕。
“尤枝枝,大人以命相救,你就这样不知好歹和感恩,连句谢都没有转身就走!是我平日看错了你。”
“谢!感恩!”尤枝枝只觉得好笑,“你是让我对他感恩戴德嘛!做梦!”
玉枢也一直对尤枝枝的态度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他把脉时发现了东方溯体内的苦番木,更难以置信,
“尤姑娘,恕玉某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给大人下苦番木之毒,置他于死地呢!”
“什么,竟然是你!”方一气得说不出话。
尤枝枝依旧坦然,闻言未有半分愧色,眉目却愈加清冷,
“如果我说,因为他杀过我两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