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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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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甜蜜
    往日规矩甚严的内院此时稍显混乱,除夕夜见血实在不是个吉利的兆头,魏远洲一路穿过大大小小的花园,府内宾客已经疏散得差不多了。
    仆妇丫鬟们光顾着窃窃私语,一见着他连行礼问安都忘了,后知后觉慌了神,吓得直接跪下。
    魏远洲无暇顾及嚼舌根的下人,拂袖快步往前走,等他赶到栖拾堂附近之时,站在院子里往厢房内看,里面已经站满了人,唯有魏临邵一人等在屋外。
    雪花不停飘落,已在魏临邵的肩头落下一层夺目的白色。
    魏远洲往里看了一眼,人头较为密集,却出奇的安静,无一人出言打破凝重的氛围,魏临邵素来不爱扎堆人群,想来这会儿是嫌人多压抑,这才出来躲清静。
    听到脚步声,魏临邵稍微偏了下头,见到来人是他,主动开口打了个招呼: “九弟回来了。”
    “五哥。”
    二人互相见礼,魏远洲没有过多停留,便迫不及待往里走去,才迈开步子就被身旁人叫住: “弟妹并无大碍,九弟放心。”
    魏临邵的嗓音冷静淡然,话语平淡,仿佛仅仅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实,却在无形中抓住了他的软肋。
    魏远洲脚步稍顿一刻,并未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他来之前大致已然解了事情起因和经过,既然已经牵涉其中,那么最后总得有个说法。
    他之所以第一时间赶回来,仅仅是为了给宋卿时撑腰,不愿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不论对错是非,他都只会站在她那一边。
    屋内一片寂静,两排圈椅上都坐满了人,大房二房三房的都聚齐了,中间空位处跪着四个小毛孩,双手扯着耳朵,耷拉着脑袋规规矩矩不敢出声。
    矮几上的沈香十分浓郁,轻飘飘的烟雾不断从香炉中漾出,一股股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夏氏倚在凭几上,微闭上双眸,一时间只觉身心俱疲。
    少顷,指着那香炉极不耐烦下令道: “来人把这香给我撤下去,熏得人头疼。”
    她的话音刚落,立即有在一旁候着的小丫鬟上前去端香炉,但不知是紧张还是被凝重的气氛吓得慌了手脚,其中一位不小心将香炉的盖子从手中脱落,摔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个小丫鬟不由呼吸一滞,径直跪了下去,但没有谁敢在这个时候求饶,只将头埋得更低了。
    而正是这一响动,彻底点燃了夏氏积压的怒火,横眉怒目骂道: “都是干什么吃的,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
    夏氏骂完,似还是不解气,拿起桌边的茶盏猛地砸在地上,陶瓷碎片四溅,划伤了那两个丫鬟的脸,有胆子小的,偷偷抹了泪,吓得瑟瑟发抖。
    这动静闹得不小,原本正闭着眼养神的谢氏,睁开了眼,朝着瞪着一双愤恨眼睛的夏氏,好脾气的淡淡道: “老五媳妇还晕着呢,你暂且先消消气。”
    不知是谢氏的话有分量,还是夏氏自觉失态,撇起一边嘴角,脸上浮现的笑比面具还假。
    短暂的插曲告一段落,谢氏身后的嬷嬷,立即眼神示意那两个丫鬟将香炉带走,又重新叫人洒扫了散落在地的茶水和杯盏碎渣。
    魏远洲与收拾混乱的丫鬟擦肩而过,跨进了门槛,高大的身躯遮住大部分光亮,在地板上投落一块大大的阴影,玄色衣袍似是要与那阴影融为一体。
    他深沈目光扫过一圈,精准停留在那抹令他记挂一路的倩影。
    宋卿时坐在后方靠里的位置,脑袋往下垂着,就差埋进胸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刚才发生那么大的动静都没个反应,自然也没发现他进了屋。
    魏远洲跟几个长辈打过招呼后,便径直走向了宋卿时所在的位置,走近了他才看到她那比之出门前的精致美丽而稍显凌乱的发型,以及脸上经过处理的伤。
    他的眼神陡然变得犀利冷冽,强迫自己克制着翻涌的情绪,继而在她跟前蹲下,细细打量一阵她脸上的几处伤口,然后仰视着她的眼睛,放柔了嗓音问: “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周围的视线骤然投射过来。
    宋卿时恍然回神,楞楞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男人,对视的一瞬间,她蓦然瞥见他平日温润谦和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别样的光,刹那间闪现,又很快蛰伏于眼底。
    宋卿时下意识握住了他搭在她膝盖上的手,软声回答: “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不知道魏远洲知没知晓整个事件的经过,但是他的声音明显带着压抑的怒气和试探,如果在这个档口说她是为了保护王舒冉才受的伤,她莫名觉得他会迁怒到旁的人。
    身上的疼痛感比先前强烈了不少,脸上总共三道划伤,一处是右边脸颊,一处是左边下颌,一处是额头,最为严重的便是额头,伤口细长且较深,疼不疼的倒没所谓,她最担心的是后期会不会留疤。
    而与划伤相比更为恼火的,则是她的脚踝似乎是扭到了,稍微一动就酸疼得很。
    两名府医都在忙于给王舒冉保胎,皆焦头烂额,根本没有空暇来察看一旁显得“微不足道”的她,就连头上的伤也是她自己看着拿了药简单擦拭处理了一下。
    至于脚踝,只能等空闲下来,再请府医来看看了。
    她没那么矫情,也心系王舒冉肚子里的孩子,先将伤势搁置也没什么大不的。
    上辈子王舒冉的这一胎十分平稳,直到生产都没出过什么岔子,孩子也健康平安的长大了,而这辈子却因为意外差点流产,如此巧合让她不得不怀疑是否是天命玄学在作祟。
    毕竟雪团子是她这辈子带回来养的,致使王舒冉受了惊吓动了胎气的恰恰就是上辈子从未出现在她们生命中的雪团子,环环相扣因果循环,所以才会造了孽债吗
    宋卿时不禁想,若是她没有带雪团子回来,王舒冉和她的孩子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同样令她感到烦忧是的,又将如何处置雪团子
    凝着她陷入思忖的神情,魏远洲沈默了片刻,遂伸手轻轻划过她的发间,安慰道: “没事的,只是一场意外罢了。”
    他的眸光炙热稠密,像极了最深的湖水,盛满疼惜,满满当当,下一秒就要溢出来似的,令人无法抗拒,忍不住沈溺其中。
    宋卿时抿了抿唇,目光久久落在他的脸上,唇边终于涌出了些许笑意。
    待她露出笑容,魏远洲才稍稍放下心,起身后并未在座位上坐下,而是站在了宋卿时身后,于无声无息中带给她安全感。
    不知等待了多久,旁边那间屋子终于有了动静,丫鬟撩开遮目的隔帘,府医从里头走了出来,沿着屋檐下的游廊朝着待客厅走过来。
    见状,夏氏赶紧给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去请外面透气的魏临邵进来。
    到底是孩子的父亲,难以接受一个孩子可能会离世的悲剧,旁外人多少也能理解。
    夏氏从座椅起身快步迎上去,急不可耐地开口询问: “如何了孩子保住了吗”
    这似乎是当下最令人关心的问题,宋卿时却觉得有些心塞。
    王舒冉下腹见血,中途疼得都晕了过去,已然算得上性命攸关,可是等府医出来后,夏氏最先关心的不是王舒冉的身体状况,反而是她腹中的孩子。
    而旁人竟都不觉得有甚问题,均在七嘴八舌地追问,可在场的都算得上是一家人,平素里擡头不见低头见,关系说不上亲密无比,可是却也算得上和睦,竟没一个人去问孕妇本人如何了,王舒冉醒没醒,状态如何……
    难道不应该以大人为主吗
    宋卿时环视一圈众人的表情,大家脸上的担忧和关怀不似作假,可明明……一股怪异的感觉在心中蔓延,她不由自我辩驳,兴许是因为她没做过母亲,所以才没大家这样将孩子看的重要
    她不知道,究竟谁对谁错,又或许难辨对错。
    “五少夫人和孩子都没事,只是五少夫人动了胎气,下腹流血隐有流产的迹象,只怕是未来几月都需得卧床静养了,老夫稍后会开两副方子用来稳胎。”
    “药效还没过,五少夫人还没醒,但还请三夫人放宽心。”
    听到孩子保住了,夏氏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喃喃两句: “那就好那就好。”
    魏临邵闻言面色松懈下来,像是松了口气,朝着夏氏一拜,开口道: “儿子去看看她。”
    “去罢,别吵醒了她。”夏氏摆摆手,示意他动作小一些。
    孩子保住了,那就得开始算账了。
    夏氏沈下脸来,眸色犀利地扫向身后的嬷嬷: “那小畜生可抓住了”
    嬷嬷眯了下眼,弯腰恭敬回: “回三夫人的话,已经抓到关进了笼子。”
    随着嬷嬷的话音落下,很快便有人将抓住的猫擡了上来。
    宋卿时紧张得屏住呼吸,紧紧抓住袖口,擡眼凝过去。
    不大的木制笼子里,雪团子正焦躁不安地在里面打转,雪白的毛发混着血迹和污泥脏乱不堪,脖颈前的铃铛也染上了泥水,全然不似从前的高贵慵懒。
    看到这幕,宋卿时面露心疼之色,下意识往那个方向靠了靠,但无奈腿脚不便,一时间竟没站起来。
    宋卿时平日里怕雪团子出去惹祸,一直让人拘着不让它跑出去,知道她养了猫的人并不多,而魏远洲不喜猫狗这事却几乎人人知晓,因此当夏氏认出猫脖子上带的铃铛并非寻常货后,却没往竹轩堂猜。
    打量几眼过后,夏氏将目光投向二房和三房的人,语气算不上好地问: “这是你们谁养的猫”
    可是在她视线范围内,却无人承认。
    “是我养的。”
    一道清冷,温柔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急切和熟悉。
    夏氏循着声音看过去,一张意料之外的脸映入眼帘,她没想到竟是大房的媳妇养的,眉心不自在地蹙了蹙,以魏远洲那厌恶极了猫狗的性子,居然能忍受身边有猫
    神情稍微滞了滞,遂往自家大嫂的方向瞥去一眼,对方面上不动声色,瞧不出究竟是刚刚知道此事还是早就知情,若是早就知情,那岂不是一早就明了是大房的猫闯的祸事
    她虽然忌惮大房,但是该讨得说法不能不讨,总不能让她自己的儿媳平白受了这等无妄之灾, “没法子,这小畜生伤了人那就留不得了,来人啊,速速将这畜生带下去处死。”
    宋卿时不知道那嬷嬷究竟是如何传的话,于是将前因后果重新梳理了一遍,这才道: “雪团子根本就没碰到五嫂,是五嫂受了惊吓不小心摔的……”
    夏氏冷哼一声: “若不是因为这猫,舒冉能受惊”
    “二伯母,若不是九嫂给垫了背,只怕孩子已经没了。”魏舒禾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插嘴道。
    “还不是她的猫害的,她不救谁救那是她应该做的。”
    魏舒禾还想继续帮宋卿时说话,却被三夫人给扯了一把,眼神警告其别乱说话,前者不甘心的努努嘴,最终还是将话给咽了回去。
    “不管是不是我的猫造成的,我都会救五嫂,只是我来之前就已经命人将猫关进了笼子,猫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花厅,总得先弄个明白。”
    “而且若非巍哥儿用石块打了雪团子,雪团子也不会变得暴躁,也就不会……”宋卿时护猫心切,情急之下难免语气激动了些,语调也擡高了不少。
    是了,若非几个孩子虐待雪团子,雪团子不至于会潜意识扑向她寻求帮助,也就不会吓到后头靠过来凑热闹的王舒冉,也就不会有后续发生的事。
    如此算起来,竟是王舒冉的二儿子虐猫在先,才致使后面王舒冉被猫吓到才差点没了孩子。
    眼见自己的孙儿被拿出来挡枪,夏氏哪里还沈得住气,板起脸拿出长辈的威严,沈声道: “为了一个畜生,你这是要将过错往一个孩子身上推不成”
    “他们几个孩子才多大能知道什么若不是你没看管好你的猫,会害得舒冉动了胎气差点没保住孩子吗”
    夏氏句句咄咄逼人,言辞间透出几丝不客气的嘲讽。
    宋卿时闻言一噎,夏氏有一句话说得对。
    底下人没看管好雪团子让它跑了出来,确实是她的疏忽,她无法辩驳。
    这时,却有人抢在宋卿时前头发了话: “孩子才多大”
    “年纪小,便可动手虐猫年纪小,便可在出事后逃之夭夭年纪小,便可置身事外”魏远洲眼中几变风云,语气已是压抑了七分,但听在耳中仍觉刺耳可恐。
    夏氏急于拿猫定罪,无非就是想要包庇那四个孩子,隐瞒其虐猫的不堪事实,魏远洲的这番话相当于不顾双方的脸面,将背后的不堪摆在明面上鞭挞。
    此事说小了,是几个孩子童心未泯,和猫闹着玩;说大了,便是天生坏胚,缺乏教养,再严重些可能还会毁了这孩子的后半生,试问谁会愿意让自家孩子跟这样潜在的隐患交往
    无论哪一种,传出来都不好听,小小年纪便能做出这等泯灭良心的举措,等长大了还不知道会惹出何等残忍的祸事。
    夏氏脸色变了又变,深呼吸几回,表情从不自然变得有些狰狞,一时找不出他话里的漏洞,只能另辟蹊径道: “内院的事,容之你掺和进来怕是不妥吧”
    “除夕动杀孽,怕是更不妥吧。”
    魏远洲轻掀眼皮,冷漠地觑了夏氏一眼,犀利的气势逼得人不由得退缩。
    眼见气氛越变越沈重,而大房大夫人却迟迟没有开口化解矛盾的意思,还隐隐有几分任由事态发展的看戏姿态,到最后只能由三夫人来当这个和事佬。
    “二嫂和容之都少说两句,我相信这几个孩子就是年纪小不懂事,无非是看猫长得圆润可爱,才跟它闹着玩呢,哪有容之说得这般严重”
    说到此处,三夫人朝那边跪着的四个孩子睨去一眼,以往都是大房二房暗中较劲,神仙打架凡人受累,她们三房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故而平素里她都是让孩子们尽量避着忍着,轻易别与旁人发生矛盾,除开魏金禾脑子糊涂和外男不清不楚了一阵,其馀时候都听话得很。
    但是今日,除开二房的三个,好死不死那里面也有一个她的孙子,三夫人咬了咬唇又继续说道: “各自领回去好好教育教育,这事也就翻篇了,老五媳妇还昏迷着呢,动静闹大了可不得吵醒她”
    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个意思,那便是想息事宁人,闹大了对彼此都没有好处。
    只是众人望着笼子里猫身上的脏污不堪以及某处的血肉模糊,实在难以将其与“闹着玩”三个字混为一谈,也难以与“圆润可爱”四个字联系在一处。
    在三夫人的调解下,夏氏此时也冷静下来,反应过来这次事故并非要论断对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几个孩子摘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她无比庆幸,谢氏在出事后,第一时间疏散了府内的贵客们,不然家丑传出去,可真就会要了她的命。
    缄默几秒,夏氏低头给自己顺气,随意晃了晃手: “罢了,左右也没闹出什么事来……”
    魏远洲打断她的话: “二叔母不打算让几个孩子自主认个错”
    飘入众人耳朵里的,依旧是冷淡的,不辨情绪的声音。
    “认错”
    夏氏拧眉,向谁认错
    “我院子里养的猫关在竹轩堂从未出现过差错,怎得会突然跑来花厅,是不是该弄清楚”
    众人又不是傻子,心里跟明镜似的,魏远洲说这话的意思,便是不打算就这么算了。
    魏远洲深沈的眸子隐含逼视,带着压迫感的强大气势让人无法反驳,只听他继续吩咐: “把今日照看猫的婢女唤来。”
    在他的话音刚落下的同时,一道清脆的男童声音突兀响起: “对不起,我……我知错了。”
    听到这道声音的夏氏,瞳孔陡然一沈。
    主动认错的正是魏临邵和王舒冉的大儿子澈哥儿,也是四个孩子里年纪最大的,但也才刚刚八岁而已。
    八岁,早已入了学堂,许多道理早已明晰。
    长辈们争吵许久,为何争吵他不可能不明白,而他选择在此刻开口说话,无非就是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才想着认错来减轻责罚。
    旁人兴许会以孩子的年纪来说事开脱,但魏远洲可不会,试想一个在小时候就能面不改色报覆欺负宋卿时的同龄女孩,还能滴水不漏掩盖过去的人,会不清楚他们是在利用小孩子的身份来掩盖自己所做的错事吗
    因为从某个角度来讲,他们是同一种人。
    但他小时候,可比他们段位高得多,也不会主动去害人害动物,那是人性底线问题。
    而有澈哥儿带头,其他三个孩子便开始争先恐后认错,更有甚者抽抽嗒嗒哭起来。
    小孩子的哭声总是格外惹人怜惜,更何况在场的还有的是他们至亲的亲人,看不得自家孩子哭得如此撕心裂肺,斟酌着话术,想要替自家孩子说几句话。
    可当触及到魏远洲弥漫开来的瘆人眼神,一个个都默契的闭紧了嘴,毕竟自己没教育好的孩子,也怪不得别人替他们教育。
    “过来,给你们九婶道歉。”
    魏远洲站在原地未动,面色却冷凝至极,浮着几缕令人胆寒的锋凛锐利,吓得四个养尊处优的孩子大气都不敢出,也顾不上跪麻的膝盖,麻利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跪倒在二人跟前,比在自己父母面前还要听话得多。
    宋卿时楞楞看着,一时间有些惊讶无比。
    她以前便注意到了,不知为何,魏远洲在孩子们的眼里,似乎吓人得很。
    可对他们来说,那是闷着吓人,因为魏远洲根本就不会在他们身上多留下几眼,也鲜少会用这般疾言厉色的语气对他们说话,猛不丁用这种语调,比话本里来锁人命的阎罗王还要恐怖。
    魏远洲居高临下,睥睨着他们的头顶,声音一如方才的冷若冰霜: “道歉。”
    在某种意义上,孩子的情绪感知往往比大人们更为敏感,也更会察言观色,他们更能分清一个人好不好招惹,比如在严厉的父亲面前要装乖,在心软的母亲面前要撒娇。
    在一众长辈里,他们最怕的就是这位九叔。
    最怕的人发话了,哪里还有敢不从的。
    几个孩子恨不能将脑袋埋进胸口,齐声道: “婶婶对不起。”
    魏远洲接着道: “错哪儿了”
    “我们不该偷跑进婶婶的屋子,也不该偷猫,更不该伤害猫。”
    年龄稍大一些,就是比其馀三个年龄小的要聪明一些,大人们争论的话他听进耳朵里,仔细一琢磨,便能大致明白过来自己做错了什么。
    而且在魏远洲的死亡凝视之下,他根本就不敢投机耍滑,也不敢说谎甩锅,把想到的做错了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其馀三个孩子,自然跟刚才一样有样学样,澈哥儿如何说的,他们就如何学着说。
    宋卿时喉间干涩,有些说不出话来。
    魏远洲又问: “为何会想到偷猫”
    “二弟有一天路过九叔的院子,在外面听到了猫叫声,我们几个就很好奇猫长什么样子,想着今日九叔进宫不在家里,九婶也在花厅里聊天,就就就想着看一看玩一玩。”
    说着说着,澈哥儿自知不占理,说的话也有些结巴了,但还是被迫接着说下去: “我们便想了个法子支开了嬷嬷和守门的丫鬟,派二弟偷溜了进去,把猫偷了出来。”
    听到此处,魏远洲依旧没打算结束这个话题,继续问: “打猫是谁的主意”
    澈哥儿却没再回话,似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这时,跪在他旁边的巍哥儿小声嘀咕道: “就是觉得好玩啊,这有什么嘛……”
    巍哥儿身为幼子,王舒冉对他本就宠溺得很,没有像对澈哥儿这个长子一般要求高,是以往日他做错了事,撒撒娇撒撒泼就能混过去。
    所以他觉得实话实说的哥哥蠢得很,明明找个“帮手”就能逃过去。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嘟起小嘴撒娇道: “奶奶,孙儿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孙儿的腿都跪疼了,让巍儿回去吧。”
    软糯糯的语调换做平时,很难不让人心软,可他的那声自以为小声的嘀咕,早就落在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夏氏只觉得眼角抽抽的更疼了,一方面是因为教子无方的丢人,一方面是面对亲孙子的求饶她可耻的触动。
    她还没说话,就已有人替她做了答覆: “给我跪好了!”
    去看望王舒冉的魏临邵从门口走进来,黑沈沈的脸俨然是将刚才的对话听了个完整,听到自己父亲声音的巍哥儿,哪里还敢再造次,嘴巴委屈一瘪,半点声音都不敢溢出来。
    魏临邵在魏远洲身边站定,眼底是藏不住的怒意,面上却还是要装作无事发生般淡笑道: “让诸位见笑了。”
    子不教父之过,作为巍哥儿和澈哥儿的父亲,他深感无脸见人,尤其丢脸丢到手里握着他把柄的魏远洲面前,更是让他无地自容。
    室内又是一阵沈默,澈哥儿的话已然将事情交待的明明白白,众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四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竟惹出了这么大的祸端。
    “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小小年纪便对生命没有敬畏,下手如此狠毒,我看还是尽早寻教书先生好好教导才好。”
    魏远洲说这话时不带拐弯抹角,讽刺意味十足,将最后那层遮羞布撕开的彻底。
    想当初魏老爷子可是以教书育人闻名于世,却要从别家另寻教书先生,更有祖祖辈辈的清风廉洁在前,而在后辈里却出了这等丑事,对二房和三房而言,当真是灭顶之灾都不为过。
    夏氏嘴唇颤动久久难言,她不难想象若是老夫人知道了此事,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责骂。
    同为儿媳,对魏老夫人的恐惧近乎是刻在骨子里,谢氏瞥了夏氏一眼,开口做了主: “今儿个是除夕,就该和和美美的,这种见不得人的脏事我相信以后也不会再发生,就别拿去扰了老夫人的清净。”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睨向笔直跪着的四个瘦小背影: “至于这几个孩子,自己领回去该罚的罚,该教育的教育,动家法之事就留在年后吧。”
    谢氏的语气温和而柔美,轻声细语缓缓流淌,却如同细细的软刀子,蕴藏着不可小觑的力量和不容挑战的威严。
    夏氏听到谢氏说不会告知老夫人,紧绷的神经算是松开了大半,脑子嗡嗡的,再也听不到馀下的话了。
    谢氏默片刻,又吩咐道: “让药房送些好药材给老五媳妇补补身子,别落了病根,再从库房挑些东西给她,接下来的晚宴和守夜就无需聚首了,在各自屋子里进行吧。”
    各房哪里还有心情用晚膳和守夜,气都气饱了,愁都愁醒了,从栖拾堂回去后,只怕都少不了一顿鸡飞狗跳。
    如此相比,没有孩子的大房算是最清净的。
    “都散了吧。”
    随着谢氏最后的话音落下,众人连连道好,可谁也没那个脸面率先离开,只能等大房一家离开后,才做鸟兽散。
    *
    这场荒诞离谱的事故,终于告一段落。
    宋卿时坐在圈椅内,隔着些许距离,看着躺在毛毯内奄奄一息呜咽喘息的雪团子,鼻尖泛起酸涩,眼眶渐渐染上绯红,涟漪的眼眸不断氤氲出晶莹。
    府医治人不治猫,哪怕给雪团子检查了一番,也无法判断内里是否受了伤,只能按照过往经验,对症下药给雪团子的伤口敷了些治疗外伤的草药。
    除了巍哥儿用石块砸出来的伤口以外,雪团子在被抓之前四处逃窜,不可避免地落下了不同程度的伤,左前掌似是被摔断了,无法站立,包扎过后也只能趴着躺着。
    对人时刻保持着警惕,但凡察觉到有人靠近,它就会不自觉地龇牙咧嘴,表露出自我保护的姿态,让人看了既心疼又难过。
    魏远洲望着她无助的眼神,擡起手轻抚她的脸颊,一颗颗滚烫的泪水落在替她拭泪的指尖,犹如砸在他的心口,心疼上涌,堵住喉咙让他发不出声来。
    良久,才道: “我帮你抹药敷脚。”
    宋卿时用力吸了吸鼻子,仰起头,思绪渐渐飘忽,什么都不想想,她只想再贴近眼前的男人,只想依赖着他,渴望能因此,将自己那些难过全数打消。
    “真过分,这么小的孩子,心肠怎么可以这么坏呢……”
    魏远洲紧紧拥抱她,安静倾听她近乎自言自语的呢喃,漆黑的眸色沈了几分,却还是温柔地对她说: “人性本就覆杂多变,轻易判定不了善恶。”
    宋卿时明白,年纪并不能作为判断一个人善恶的标准,可是她还是难以接受几岁的小孩子做出恶的行为,明明应该是一个人最天真无邪的阶段。
    忽地,她想起了小时候在魏家被杨欣等人欺负的事,那个时候,她们不也才几岁吗
    面对旁人恶意的举动,她尚且能够奋起反抗,可雪团子那么小,力量还没有几个小孩子大,就连最基本的反抗都做不到……
    看来,恶不分年龄,亦不分时段。
    “怎么办,我都要相信人之初,性本恶的观点了。”宋卿时攀附住魏远洲的腰,眼里浮动着泪花,嘴角含笑,却没笑到眼睛里去。
    魏远洲站在她跟前,用手扶着她的脑袋,轻柔摁在自己的腹部,闻言不咸不淡地回应: “这句话本来就没错。”
    “若是我们以后的孩子做出这种事来,我定要打断他的腿不可。”宋卿时刚说完,便意识到了其中的歧义,赶忙找补道: “我的意思可不是兄嫂他们没教育好孩子……”
    她本是带着自嘲意味,缓解气氛的玩笑话,可魏远洲却神色平静地说: “他们本来就没教好。”
    自己本身优秀,却不代表为人父母就能优秀,没人能做到尽善尽美,在孩子的成长当中稍有疏忽,可能便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嫌弃的语气让宋卿时想到刚才他板着脸,一副大家长的模样教训小孩子的场景,不由得唇角上扬调笑他: “看你刚才训斥那四个孩子的架势,当是个好父亲”
    虽是调笑,但语气里却较几分真,许是出自对他的信任,她当真觉得他会是个好父亲,至少在明辨是非这块,他会是个好父亲,毕竟他是真的半分情面都不留。
    魏远洲勾了勾唇,温声道: “我可不敢保证。”
    宋卿时轻笑着摇了摇头,说实话,她真的没想到冲在教育孩子最前线的人居然是魏远洲,在她心目中,莫名觉得是谁都不应该是他。
    旁人都想着包庇,就此息事宁人,一向置身事外的魏远洲,怎么会想着讨个说法呢
    如此想着,她也就好奇地问了出来。
    魏远洲抚摸她发顶的手一顿,反问: “你当真不知”
    “嗯”宋卿时不解。
    魏远洲低头凝视她几眼,忽地推开她,卖了个关子道: “我边给你敷脚,边告诉你。”
    宋卿时被他弄得猝不及防,慢一拍啊了声,随即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拿起那块抱着冰块的绸布,然后在她面前半跪下来。
    魏远洲知道她怕冷,故先给矮凳上垫了个软枕,随即才将她的腿擡起放在软枕上,便开始给她脱鞋袜,骨节分明的手指利落又麻利,没一会儿就将她的鞋袜扒了个干净。
    白皙瘦小的脚掌并无伤口,刺目的是红肿起来的脚踝,魏远洲唇线抿直,冷不丁温吞冒了句: “以后别想着救人,管好你自己就好。”
    宋卿时一怔,下意识问道: “不救人”
    魏远洲擡眸,目光与她对上,清晰重覆: “嗯,谁也别救。”
    过了好半响,宋卿时慢慢地出了声: “那你要是陷入危险了呢”
    “也别救。”换做旁人,说这话总会给人一种逞强嘴硬的意思,可换做魏远洲,那一本正经的语气,让谁也无法去质疑这句话的语境。
    宋卿时面上不显,内心却感动得稀里哗啦,嘴边的弧度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可没过多久,她又听到魏远洲截然不同的回答: “必要的话,还是救一救,毕竟没了我,你的生活会少很多乐趣。”
    盯着他那张煞有其事的脸,宋卿时忽然“噗”得一声笑了出来,忍住怼人的冲动,也学着他认真的表情,说着最惹人发笑的话: “那你可得保护好你自己,我可不想失去很多的乐趣。”
    她轻轻用手背托着下巴,故意加重了乐趣二字的声调。
    魏远洲对此不置可否。
    趁着她笑得开心的空挡,魏远洲抓准时间将冰块贴向了她的脚踝处。
    沁人心脾的冷意传来,宋卿时忍不住嘶一声,下意识就要往后躲,却被男人一把抓住了脚腕,不容人拒绝得往回拉了拉。
    “我冷。”宋卿时呼吸一滞,嗓音忍不住发颤发抖,听进人耳畔就像是在撒娇。
    魏远洲睨了她一眼,并未心软,反而讥讽般嗤了声: “又是崴脚又是划伤的,看你下回还逞不逞强救人。”
    “我不救,五嫂可能就会流产。”宋卿时忍不住反驳。
    魏远洲半阖眼,十分无情道: “那样受疼是的她,这会儿受疼的可是你。”
    宋卿时抿抿嘴,捏紧拳头打了两下他的肩膀,愤愤道: “我要收回你以后会是个好父亲的话。”
    “嗯,总比我看你受疼的好。”魏远洲神情淡淡,似乎对此并不在意,说出的话却让人心脏猛地漏了半拍。
    听了这话,宋卿时的拳头再也落不下去,停在半空,转而去撩了下耳畔的碎发,却不小心碰到了耳侧的划伤,再加上魏远洲替她敷脚的胀痛,疼得她眼泪又要冒出来。
    魏远洲将她情绪的转变尽收眼底,也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蹙了下眉,语气无可奈何软下来: “我叫绿荷准备了酥糖,疼的话吃一块。”
    宋卿时一扭头,便在桌子上看到了他口中的酥糖,一缕甜意似要从心田里滋生出来。
    肌肤适应寒冷后,没有一开始那么排斥了,嘴里含着糖,心里也甜呼呼的,注意力很快得到转移,也就不再刻意去在乎脚踝处的冰凉。
    少顷,魏远洲低沈暗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道理很简单,做丈夫的总不能放由旁人欺负自己妻子,却一声不吭吧”
    “谁侵占了你的利益,便是侵占了我的,我这个人比较自私无情,更是睚眦必报,谁惹了我,必百倍奉还。”
    话音落下,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们的视线彼此交缠,丝丝缕缕勾勒成彼此眼中亮丽的风景。
    宋卿时被他的看得心脏揪紧了一下,就像是春风拂柳的轻柔,在她本就不大平静的心底重重扫过,荡漾起一阵阵波澜,数不清的暖流勾起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为眼前的男人一寸寸塌陷,直到将他完完全全融入进去。
    宋卿时只感觉面上忽地一烫,这热度似是长了脚一般,朝着四肢散发出去,没一会儿就扩散到了脸颊,蔓延至耳朵,直至整个人像只红透了的虾米。
    她结结巴巴,声音微糯: “你今日,你今日怎得总说些让我心动的情话。”
    魏远洲看着她,忽地轻笑了一下: “对我心动,难道不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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