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
“属下没想如何,道理很简单,我们给大公子想要的,大公子自然就会给我们想要的。”
隔空对视,聪明人之间无需多言。
魏临邵没有开口,馀光瞥向地上跪着的男人。
只稍一个眼神,周子瑜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 “替罪羔羊属下会为主子找好。”
“谁”向冲闻言,茫然擡起脸,扭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周子瑜。
不知何时,周子瑜悄无声息走到了他的脚后跟处。
庙中昏暗,唯一光源便是案台上的两盏油灯,暖光与阴影相互交错,咫尺的距离,周子瑜挡住了全部的光亮,黑暗覆盖他的全身,使他一时间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从他的角度看去,周子瑜显得异常高大,五官亦变得影影绰绰。
向冲不由得眯了眯眼,敏锐地嗅出了一丝不对劲。
周子瑜脸上带笑,无辜又和善: “委屈你了。”
下一秒,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
*
正僵持着,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更添宋卿时心中冷寂。
眼见段朝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宋卿时心里的担忧更甚,凝眸盯着他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
段朝还能站在这儿,就说明魏远洲受的伤不至于伤及性命,可这伤有多重伤到了哪儿,她一无所知。
“我进去瞧瞧。”话毕,宋卿时朝旁边走出去半步,越过段朝就要强行进屋。
段朝揣着主子方才的交代,最终还是长臂一伸,拦下了他另一个主子: “少夫人,您这会儿进去怕是不妥。”
蓦然被人拦下,宋卿时心系魏远洲的伤势,一时没注意到脚下,幸好被眼疾手快的绿荷扶了一把。
“娘子,你没事吧”绿荷等宋卿时站稳后,才愤怒地瞪了段朝一眼。
绿荷与段朝各自在主子的身边做事,平日里擡头不见低头见的,碰到都会打招呼,偶尔也会寒暄两句,关系还算不错,可这会儿因为段朝的粗莽差点害得她家主子摔倒,绿荷是真的生气了。
段朝心下也有些慌乱,拦着的手默默收了回去,低头认错: “属下鲁莽,望少夫人恕罪。”
“无妨。”宋卿时没怪他,是她自己没站稳,况且段朝是魏远洲身边的人,不听她的也实属可以理解,他只是按照吩咐办事罢了。
段朝对于魏远洲交代的事向来是做得滴水不漏,是魏远洲身边忠心的得力下属。
他的长相虽然硬朗,但是性子软和,平日里是最好说话的那个,可这偶尔不知变通的执拗劲儿,让人无可奈何。
令她更为疑惑的是,魏远洲为何要让段朝拦着她,不让进呢
“让少夫人进来。”
正当她思忖之际,魏远洲低沈的嗓音透过门窗传来,夹杂着一丝异样的沙哑,听得宋卿时眉心皱起。
段朝得魏远洲的令,这才后退一步。
身前的路被让开,宋卿时没多做犹豫,提着裙摆快步上了台阶。
段朝望几眼一直死死瞪着他的绿荷,硬着头皮开口: “我真不是故意的。”
“哼。”绿荷偏过头,没理。
绿荷揣着手目送宋卿时打开门消失在眼前,姑爷出了事,娘子定然担心坏了,这个段朝还极其没眼力见地拦着不让娘子进去瞧上一眼,哪儿来的资格敢挡
真是跟他主子以前的作风一样,是根木头。
这边,宋卿时进了门,昏暗的环境里几盏素灯幽幽燃着,越往里去火光越亮,越靠近便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越过一处两人高的镂空屏风,她一眼就看见了正坐在灯下处理伤口的男人,以及他旁边桌案上随手丢着擦拭伤口用的帕子,几个瓶瓶罐罐拆掉封口,大敞着立在那。
魏远洲骨瘦的手指摁住左臂,鲜血顺着缠绕的布帛涌出,晕染在四周,白与红的强烈对比,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目而强烈。
兴许是喝了汤药,魏远洲的气色看上去还算不错,没有失血过多的惨白,听到动静往这边歪了下脑袋, “过来吧。”
稀松平常的语气仿佛手臂上的伤,对他而言都不过是无足挂齿的事。
宋卿时无意识嗯了声,目光从他的身上挪开,注意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搭着的几件衣服,是他早晨出门时穿的,正如婆子所言,此刻上面沾满了血渍,触目惊心。
她的目光太过炙热,魏远洲想不注意到都难,神色一滞,出口解释道: “大部分不是我的血。”
那就是一部分是他的。
他这是发生了与人起了争执还是被人给报覆了
宋卿时咬唇没说话,提步在他身侧的位置站定,他刚刚包扎好,隔着层层布帛根本瞧不出伤势的轻重,只好轻声细语地问: “你的伤可严重”
“不严重,只是皮外伤,身上见了血怕你嫌弃,便没往落梅榭去。”魏远洲嘴角带着笑,隐约有几分试探之意。
天气冷,宋卿时忙提醒他穿好别的衣物,更何况他悄摸摸回来,下人那边根本没得到消息,书房里的炭盆就没来得及烧上,比起天寒地冻的外面还要更加湿冷。
魏远洲拢了拢为了擦药包扎而敞开的里衣,一片光洁的肌肤在光亮里隐去。
察觉到他一只胳膊不好动作,宋卿时上前几步接过衣物,张罗着替他穿衣。
哪里是怕她嫌弃,是他不想把事情闹大。
若是他今个儿顶着一身的血大张旗鼓进了落梅榭的大门,只怕是很快就会传的人尽皆知,更别提他是带着陛下的任务来的,好端端的受了伤算怎么回事
届时别说婆母那边会提前得到消息,陛下也会知晓,别院的事怕也瞒不住了。
他并非故意不通知她,受伤这事乃是他设计魏临邵而故意为之,不能为外人道也。
宋卿时自然明白,要瞒就得瞒的死死的,毕竟有些事情该她知道,有些不该她知道,若不解释,也不能代表什么,她也不是非要做那个特殊的,若不是看门婆子嗅出了血味,也不至于泄露给了她。
可她还是会感到失落,毕竟她是他的妻,他为何会受伤,怎么受的伤,又是谁动手伤了他。
这些她都想听他主动跟她解释,这是夫妻间最基本的信任不是吗
“是西角门的婆子给你报的信”
听到耳畔传来的这句话,心不在焉的宋卿时动作一顿。
他心思缜密,稍一思索进别院的路上他总归遇上了哪些人,转眼间就猜到了她是如何知晓的。
宋卿时眉心微微动了动,继续给他整理着领子,简单说明了看门婆子为何会发现端倪,便顺着他的话道: “我来时遣散了仆人,婆子那边也交代过,暂时无旁人知晓。”
光口头交代自然不可能,她还特意命绿荷给塞了银两,看门婆子不知内情,也没多少胆子去拿主子嚼舌根,弄个不好便是拿自家家人的性命冒风险。
魏远洲沈眸,盯着她缓缓道: “别院之事明后两日大概就能解决,大后天启程归府。”
再被拖住脚步,陛下那边便不好应付了。
宋卿时瞬间就明白过来了,抿了抿唇, “胳膊换的”
魏远洲听出她语气里的不高兴,努努嘴刚想再说什么,就听她啧一声,心情不愉快道: “你这只胳膊倒是遭罪,上回的伤才刚好没多久,就又受了苦。”
这是在责备他不爱惜身体呢。
感受到她溢出来的关怀,魏远洲冷硬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勾唇浅笑道: “那夫人可要动手教训教训我”
宋卿时又一次顿住, “什么”
魏远洲面不改色回答: “素来对于不听话之人,均要施以管教不是”
他说完,宋卿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日挖掘出来的魏远洲的怪癖,他喜欢被打——
趁着她楞神之际,魏远洲往前迈进半步,单手撑在桌面,身子骤然前倾,在宋卿时的瞪视下,他的眼神逐渐兴奋。
宋卿时则逐渐无措。
到底是养在魏夫人身边的姑娘,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骂人的词,憋了好半响才冒出句: “你怕不是脑子有毛病”
许是觉得这话骂的过分,她支支吾吾试图找补,呆楞楞又带着点怒意: “你还带着伤呢,哪能这般不安分”
“算不得不安分,我喜欢你强势些。”
平日里她太过温柔,偶尔使的那些小性子也无伤大雅,若是再强势些,再强势些才会给他一种她极为在乎他,想要将他死死抓在手里的感觉。
打是亲骂是爱,虽是句有争议的俗话,但是骂他打他,他愿意。
魏远洲静静与她对望,黑漆漆的眸子倒映着她明媚的面庞,循循渐进问道: “要试试吗”
被他的胡言乱语再三带偏,宋卿时哭笑不得, “我才不要呢,你又不是什么无知稚子,哪儿需要棍棒教导”
她上回就同他说过了,她不喜欢,怎还揪着不放呢
真有什么受虐倾向不成
见她笑了,僵硬的氛围有所好转,魏远洲这才伸手去够她的小手,握在手心里来回揉搓,轻声开口: “我回来时,被人在小路上埋伏了,领头的当是与李氏父子勾结的村霸。”
“那群人估计都是农夫,空有蛮力,打架不厉害的。”
宋卿时见过他之前与鄂温动手,论打架的招式确实非一般的农夫能比,难怪他会说血都是别人的,看来是他故意受的伤。
在李氏父子消失的这个节骨眼上,自作聪明反倒送上门来给人把柄。
宋卿时捏捏他的虎口,扯了扯嘴角,道: “没脑子的,原是另有其人。”
偏生听了她说的这话,魏远洲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再配上他云淡风轻的表情,属实有些欠收拾。
“示威报覆罢了。”他遂补充。
“你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去了今日陪了嫂子们一整天,可累着我了。”
宋卿时揉了揉肩,若不是婆子来递了个信,要搁往常,她早就沐完浴,然后撸会儿雪团子,直接上床懒懒躺着了。
她说完,撒开相握的手,扭头就想往外头走,丝毫不带留恋的神情惹得魏远洲皱了皱眉,下一秒就拉住了她的手腕,沈声道: “丈夫受了伤,你这当妻子的,理应得守在我身边。”
“你受了伤,我这不是第一时间赶回来了再说,今晚总不能在这歇息”
言外之意,要守也得守在床榻边,在书房算怎么个事。
她说的有理,魏远洲抿了抿薄唇,擡脚跟上去,却楞是没撒手,出门后路过段朝之时,低声吩咐: “衣服拿去烧了吧。”
隔天,如魏远洲所言那般顺利,王桂春下午就给她递了消息,说是魏家的补偿已经到位,而翌日,魏远洲就将王姑带回了别院。
宋卿时乖乖坐在软榻上,让对面的王姑给她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