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俏
“只要你配合我们,我们定然会想办法妥善安置您的家人。”
王姑听完她的话,心中几番思量。
就跟自家侄女说的一般,少夫人为人还算实诚,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说明这事有商量的馀地,利益都是相互的,要想别人满足你,你总得要有回报。
皇命不可违,无论愿不愿意她最终都是要进宫的,她提的要求多少有些得寸进尺,但凡换成个行事蛮横的官员,根本不会给她拒绝的机会。
魏大人愿意跟她耗这几日,已经算很给她这个不足为道之人面子了。
若不是有李氏父子在先,魏家有求于他们,只怕也轮不到她来提这个条件。
“那就有劳少夫人了。”王姑蹲下规规矩矩施了一礼。
宋卿时微微抿唇,目光沿着下首看去,清清浅浅落在王姑的身上: “谈不上有劳。”
她话锋一转道: “其实我也有私心。”
王姑布满皱纹的眉心轻挑,不解: “私心”
宋卿时笑道: “等一切事了后,我会告诉王姑的。”
她卖了个关子,王姑察言观色,自然也不好再往下探究。
待送走王姑,绿荷看向主座上喝茶的宋卿时,颇为不解地问: “既然知道她就是主子要找的女医,她或许能调养好娘子你的身子,娘子方才为何不顺势请她为你把脉”
宋卿时馀光察觉到她的目光,闻言淡然一笑,柔声解释: “还不是时候。”
调养身子非一朝一夕就能有所成效,并不急于一时,更何况她与这个王姑乃第一次见面,她就算开口也不一定能得到对方的真心相助。
她不想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但是也不敢用此事去冒险。
尤其是五哥等人的突然造访,让调查之事更加举步维艰,给王家人的承诺也只会更难办到,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别院的事没那么好查。
当然,她也相信魏远洲。
上辈子他能处理干净,没理由重来一次,还能被绊住了脚。
宋卿时正想的认真,突然感受到一阵痒意,低头一看,发现是雪团子在她的腿边环绕,用肥肥软软的身躯蹭着她的小腿,一圈又一圈,丝毫不见停歇的意思。
宋卿时一直拧着眉,绿荷便以为她是在为自己体寒的身子烦忧,见状,故而笑着打趣道: “团子心疼娘子忧思,竟知道要来安慰,可见平日里没白疼它。”
不知雪团子是生性娇气,还是仗着主人的喜爱,在吃穿用度上实在挑剔过了头,方方面面都得十分精细才能让其满意不闹腾。
“真乖。”宋卿时勾了勾唇,弯下身子将雪团子抱入怀中,摸了两把小猫的脑袋,遂吩咐道: “叫厨房备晚膳吧。”
别院虽不在她名下,可她先入别院呆了几日,需得担起照料的责任,将几位不速之客给伺候好了。
*
李清歌根本就睡不着,脱了衣裳躺下闭上眼睛,眼前就都是后院里的糟心事,身心俱疲。
魏临绰带回来的舞姬有美貌有手段,短短时日竟能勾得魏临绰神魂颠倒,本想利用魏临绰对她的新鲜感,让她去对付那个素来令人心烦的蓉儿,争一争宠爱,最好斗得两败俱伤,她坐收渔翁之利最好。
谁曾想结果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能眼睁睁看着魏临绰对舞姬越来越上心。
蓉儿也不争气,明明应该是两虎相争的局面,最后落得个下贱舞姬独宠。
若继续留在府内,她只怕是愈发胸闷气结。
趁着晚膳还没端上来,丫鬟如鸾提议道: “主子若是没有睡意,不如出去院子里走走,别院的景致还是不错的。”
李清歌点头答应,起身穿好衣物,朝着屋外走去。
在院中扫着落叶的小丫鬟见她出来,忙低头福礼,李清歌心情正不好,挥手示意她站远点,看着闹心得很。
说是走走,李清歌可不愿累着自己,懒散地走了几步,就要坐下歇着。
“这破凳子凉得很,如何坐的”李清歌瞥了一眼那刚被如鸾搬出来的木椅,没好气的骂了句。
如鸾又赶忙回屋子取了带来的软垫铺上,李清歌这才勉强坐下。
“主子可切莫因为一介舞姬忧心,说到底她就是个玩意儿,主子爷喜欢就赏玩一阵,不喜欢了就会直接舍弃,之前那么多莺莺燕燕,有哪一个能掀起风浪的”
“再者说,你才是主子爷明媒正娶回来的正头娘子,主子爷再怎么样都得给你几分薄面,哪里会真的与你闹掰男人嘛也是人,闹闹脾气哄哄就好了。”
“夫人那边,不也需要您去帮着打点”
四爷四处留情,每每带女人回来就不管了,次次都需要李清歌去夏夫人那求情,不知替他挡下了多少次问责,而那些女人入府后馀下的安排都交给了李清歌。
因此,四爷根本离不开李清歌。
如鸾站在李清歌身后,轻轻揉着李清歌因赶路而略显酸涩的肩颈,嘴上说着好听话,想着许能劝慰一下主子的坏心情,让她心里舒服一点。
谁料李清歌听了如鸾的话,竟然冷哼一声,讽刺十足的笑了起来,听在耳中只觉可恐得很,当即吓得如鸾瑟瑟发抖的跪在了地上,喊着饶恕。
“奴婢说错了话,还望主子饶恕。”
李清歌没叫她起来,她就乖乖地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院内的丫鬟婆子不知这位女主子的脾性,只当没看见这边的变故,自己做着自己的活计,也不敢来帮如鸾求情。
坐在椅子上的李清歌伸出一双白皙嫩滑的玉手,那指甲染着鲜红的豆蔻还有一层薄薄的金粉,瞧着好看得紧。
李清歌笑道: “你的意思是我比不上一个玩意儿只能通过给四爷收拾烂摊子来留住四爷”
笑着笑着,李清歌脸上突然变得有些扭曲,她绝不许人嘲弄她的处境,双手渐渐紧握,长指甲也陷进掌心的肉里,一阵刺痛唤醒了她的神智。
望着伺候了自己好些年的丫鬟,李清歌面色恍惚呆楞了片刻。
后又笑得温柔,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唤了如鸾起来: “如鸾,继续啊。”
跪久了,如鸾险些没站稳,但是很快就站回了李清歌身后,帮着舒缓疲倦。
手却不自禁得哆嗦。
只是这次,李清歌扫过她脖子上的掐痕,没再出言怪罪。
*
晚膳刚备好不久,前院终于有了些动静,魏远洲和魏临绰一同回来了。
不知发生了什么,二人之间的气氛很凝重。
像是吵了一架。
回禀的下人说得委婉,但宋卿时也多少猜到了二人间应当是发生了些许不愉快。
而这不愉快的源头。
她也大致能猜到一些。
刚屏退报信的下人,魏远洲就冷着张脸从外头进来了。
男人的脸色不好,宋卿时识趣地没敢拿乔,主动帮着他卸去外袍,贤惠懂事的模样深得人心,尤其深得魏远洲的心,垂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今日穿了件素绿缎面绣兰花的夹袄,雅致的妆面显得整个人清新可人。
趁着宋卿时打发绿荷去叫人上菜四下无人的功夫,魏远洲忽地弯腰亲了一口她的唇瓣,点到为止并未深入,却依旧吓得宋卿时一激灵,慌不择路朝着外间看去。
幸好屋外的丫鬟们,并未注意到这边。
前几日被强吻的记忆又翻涌上来,臊得宋卿时不由拍打一下了他的肩膀,没好气道: “你怎得总是这样……不知羞吗”
那会人他被自己的话气得昏了头,过激的行为皆在一腔热血下促成她多少能理解,这会儿他神智清醒,怎还这般不知轻重,不顾礼数
魏远洲知道她指的是上次之事,毫不遮掩道: “上次是意料之外,这次则是发乎情。”
他的眸光如牢如锁,令她分毫逃脱不得。
宋卿时略感惊异,看向他时,水波悠荡的眼眸忽然安定下来,缓缓平覆。
“都老夫老妻了,你还发个什么情”说着宋卿时扯了把他的领子,示意他乖乖伸开手臂,她好服侍他穿衣。
回府,总得换件舒适的,外出的衣物太笨重,日常生活显得累赘。
“夫人此言差矣,我们可是新婚不久。”魏远洲的神色平静,听话顺从地打开手,说话时眼神才有了些波动,刻意咬重了新婚二字。
宋卿时瞥一眼他,偷偷撇嘴,哼哼道: “你我算个哪门子的新婚,你莫诓我。”
魏远洲凝眸不悦: “夫人答应我的就不作数了”
这稍显问罪的语气让宋卿时当即反应过来他们说的可能不是同一意思,回过头又琢磨琢磨他刚才的话,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若是算感情重新来过,那还真就算“新婚”了。
原来他是真心的。
宋卿时不禁勾了勾唇,借着给他整理腰带的空隙,贴在他近在咫尺的位置小声调侃: “堂堂未来首辅大人,还整毛头小子那一套不成”
宋卿时比他矮了半个头,仰头直勾勾的望着他时显得分外娇俏,别提现在露出这种可爱的神情。
相较于一开始的冷脸,魏远洲的脸色明显好了不少,掐着她的腰,笑着沈声道: “为夫这事可做得,但夫人这话可说不得。”
他说的对,这种大逆不道之言可不兴乱说,宋卿时没有反驳。
抿了抿唇: “是是是,遵命。”
话毕,她认真整理着衣物,没再开口。
魏远洲瞧她一会儿,微启薄唇,绽开一抹似玉般的光华: “我可没说让你什么都别说了,提醒一句罢了,怎得反倒变拘束了”
“说错了话,还不许我自省反思”宋卿时笑了笑,旋即指尖一顿,状似不经意地问: “看你脸色一直不好,可是同五哥可是闹了些不愉快”
她问完,魏远洲脸上的肌肉绷紧了。
熟悉的表情出现,宋卿时当即明了,他心情不悦时,就是这么个冰块脸。
哪里是闹了些许不愉快,这分明是极其不愉快了。
怕惹得他更加不高兴,宋卿时换了个问法: “可是与李管家有关”
“嗯。”魏远洲淡淡应一声。
宋卿时心里咯噔一下,别院之事还真与二房有牵扯,这可要怎么收场
魏临邵一掺和,这是查还是不查
宋卿时觑一眼他凉薄的黑眸,小心翼翼问: “要回禀母亲吗”
“不必。”魏远洲道。
心情不好时,他的话就更少了,几个字几个字往外冒。
兴许是察觉到态度太冷,魏远洲紧了紧掐着她腰肢的力道,放软了语气: “我会看着处理,你就全然当不知情就好。”
魏临邵心思缜密,手段颇狠,只要触及到自身的利益,哪怕对方是亲人他也不会心慈手软。
如今知晓别院的窗户纸是宋卿时捅破的,他指不定会谋算些什么,但是目前他行事谨慎,还没往后的那般心狠手辣,只要宋卿时咬死不知情,他碍于情面也不会轻举妄动。
更何况,他也动不了。
魏远洲微眯双眸。
宋卿时看他一眼,红唇微抿,然后往上扬了扬: “那是自然,我可不喜麻烦。”
得到她的保证,魏远洲冷硬的表情逐渐和缓。
宋卿时适时道: “我上次跟你提过的王姑娘今日来寻了我,她姑姑就是你在寻的女医。”
魏远洲垂首,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宋卿时便将王姑提出的条件以及她的打算,一字不漏地全说给他听。
说实话,她并不觉得王姑的条件过分,处在弱势地位又遭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要点合理之内的补偿都是应该的。
更何况陛下要诏王姑重新进宫侍奉贵妃娘娘,说好听点是至上的恩宠,说难听的又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威胁。
她能理解王姑的难处,也想尽量满足。
毕竟她自己也有求于王姑。
她不由得想到难孕的那些年,尽管她不对改善身子抱有希望,但是她还是比较期待这辈子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如今她与魏远洲的误会已然解开,往后如何她不清楚,可当下她还是想要抛开过去的一切,与他重新开始。
王姑开出的条件对魏远洲来说,简直是小事一桩,难的是一个交代。
一个合情合理的交代,一个不兴师动众的交代。
魏远洲拢了拢她耳边的碎发,面不改色道: “赔偿自然是要到位,谁拿去的,就需得谁补上。”
商量好对策,这时,绿荷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娘子,晚膳备好了。”
宋卿时往外探出半个脑袋,擡高声量回道: “知道了。”
话毕,她从他的掌心中挣脱开,抱着他换洗下来的脏衣服,交给小丫鬟拿去洗。
魏远洲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