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
殿下
这个字眼,她好像从哪听到过。
挣扎间,她故意将袖中一物露出一角, “咯噔”一声,那环形玉佩便骨碌碌滚落在地,周之和循声看了过去。
那一刹那,闻昭明显感受到男子身躯一滞,手上的力道虽然没有半分松动,但好像没有了约束力。
她瞅准机会,一鼓作气将男子推开,退出六尺之外。
周之和弯腰捡起那枚玉佩,在手中搓磨片刻,再擡眼看向她时,面上笑意极速淡去,问她道: “你怎么会有我阿兄的东西”
未等她编出什么话,那人又道: “他回宫了”
闻昭云里雾里,可为了不被看出狐假虎威的破绽,微微颔首。
周之和似是极为懊恼的攥紧了玉佩,方才那风流气已经不见了踪影,极其诚恳的向她作揖道: “是我冒犯了,还望姑娘莫要向我阿兄提及此事。”
见他态度转变如此之快,闻昭应承过后,不禁多问了一句: “那位大人将玉佩给了我后,便匆匆离去了,现下我若想将此物还于他,该去哪里找他呢”
这次,周之和显然收敛了许多,若有所思道: “大人没想到他还玩这种戏码。”
没有细究,他继续道: “他都能给你这个东西了,想必已经认定了你,你想见他,我可以带你入宫去。”
闻昭试探道: “我也能去”
周之和已经察觉到周俞川可能是对这女子隐瞒了身份,不过他这个人可没有那么善良,最喜欢用别人来取乐。
他好整以暇看着她,顺势便钻进了她套话的圈套里,道: “当然,毕竟———”
“你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旁敲侧击的将事情和盘托出后,周之和心满意足的将玉佩扔还给她,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拿着。”
闻昭正好接住,却在那人扬长而去后,长久的站在原地,垂着眼看手中那精致的玉佩,不知在思索什么。
直到姜愿终于找了过来,焦急的拉住她的手臂,道: “阿昭,你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
女子没有回她,也没有任何动作。
姜愿这才感觉不对劲起来,重覆道: “阿昭”
闻昭这才看向她,此刻好多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分不清主次,也分不清她现如今究竟该用哪种眼光,哪种态度,去面对这位,极有可能是当朝公主的姑娘。
*
茶水的温度逐渐降了下去。
人声鼎沸时,万俟玉附和着谈笑风声,正忙着恭维她的世家贵女们注意到后,忙叫婢女端了壶新茶来。
趁着这个空隙,万俟玉示意身边的云黛附耳来,小声问道: “那件事如何了”
云黛道: “奴婢已经转告给二殿下了,二殿下办事向来出不了什么岔子。”
万俟玉轻轻点头,接过那杯热茶,道: “我是想着二殿下已二十有一,身边却连个知心人都没有,替他张罗着总归不会坏事。”
“是,小姐心善。”
云黛依旧收着声,瞥见万俟玉的暗示后,便似无意般,声音稍微大了些,道: “小姐总这样替别人考虑,奴婢都心疼您。”
这话成功吸引到了世家贵女们,她们停下热火朝天的议论,往万俟玉与云黛这边看过来。
云黛立马惊慌失措的认错: “是奴婢不好,打扰了各位小姐。”
其中一人道: “无妨。”
云黛略微擡眼,一下便认出来,那位是曲家的大小姐曲黎。
她与小姐在二楼时,曲黎便是在那女子前进的门,穿金戴银的甚是招摇,还差点要和门口的小厮吵起来。
此刻却一副担心的模样,问万俟玉道: “玉儿可是又委屈自己了”
万俟玉欲盖弥彰般摇摇头,只一句道: “没什么,大家继续吧。”
越是这样,就越让人怜惜。
这下贵女们都没了玩乐的心思,一人一句的安慰,都被曲黎一声吼了回去。
曲黎紧蹙着眉,吩咐婢女们立刻退下,起身走到万俟玉旁边,轻轻握起她捏着茶杯的手。
“玉儿若有难言之隐,可只对我一人说,却不能憋在肚子里光自己受着。”
气氛就这样沈重起来。
其馀贵女们面面相觑,心里忐忑,该不会是她们今晚做错了什么,惹得万俟玉不快了吧
良久,万俟玉才回握那只手,叹气道: “倒是云黛多嘴了,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是方才我听云黛说,二殿下又与一女子在院子里谈情说爱,想着他们如此不避人,我便替他们遮掩一下罢了。”
贵女们对此事像是司空见惯,纷纷议论起了别的。
“二殿下又换新人了上次那个才过了不过半月有馀。”
“半月我怎么记得才过了”
“这次又是哪个呢要说起今晚容貌出众的新面孔,我倒是见了一个……”
“住口!”
曲黎回头冷冷扫过她们一眼,道, “一个个的都要像市井里的长舌妇看齐了非议别人的私事很有成就感”
厉呵太过刺耳,几个脸皮薄些的贵女们更是羞愧的埋下了头。
“阿黎,别这样。”
万俟玉音调细柔,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今儿大家都开心,可别因为这等小事坏了兴致。”
“要我说你就是太心软了,那周之和仗着自己的母妃比你阿姊位份高,要求你做这做那的,你忍一时也就算了,难道你这辈子都打算忍着吗”
曲黎恨铁不成钢的说了几句,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道: “他像个浪荡子般到处沾花惹草的,连圣上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你又管他做甚还不如就此把他的名声搞得更臭一些,直让他在城中再也擡不起头,他就不能为难你了。”
没等万俟玉再说些什么,曲黎这便下了吩咐: “云黛,查查那女子是哪家的小姐。”
“阿黎,怎可做这等落尽下石之事”
万俟玉道, “那女子要是没有家族撑腰,被你这样陷害一遭,怕是日后嫁人都是问题。”
这话突然点醒了曲黎,她起身道: “若是没有身份岂不是更好利用她能帮我们除了周之和这棵烂草,也算是她祖上积德。我们这便去院子里看看!”
话音刚落,那些贵女应和着跟在曲黎身后,为万俟玉讨公道是假,要看热闹才是真。
万俟玉也半推半就的被曲黎拉起来,一群人浩浩荡荡往楼下走。刚走到楼梯口,却见一道玄黑身影立于楼梯之上,身型修长,高高挽起的墨发被风挑起,平添几分少年气。
万俟玉与曲黎皆停住脚步,无剑无刃,空气中却好似有一股锋利的戾气,经久不散。
仿若再靠近一步,就会被摧心剖肝。
众人大气不敢出。
后在男子微侧过身,明明是仰视,压迫感却十足的凛冽目光下,寒了骨。
万俟玉心跳骤停,随即剧烈震颤起来。
男子尾音上挑,却让人连一分一毫的松快都体会不到,缓缓吐出几个字: “你们——”
“要去看谁”
*
月夜之下,似乎所有事物都无所遁形。
在与闻昭对视的第一眼,周嘉杏就有这种感觉。
上次见她这般目光,还是她知道杜淮就是宋连淮的时候。
女子面无表情,周身笼罩在浅薄月纱之下,冷淡而又如一阵清风,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
周嘉杏下意识将她挽的更紧了些, “阿昭……”
闻昭只是将手心里的玉佩往她身前递了递,道: “是不是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她来京城的目的,不过就是利用周俞川借给她的筹码,去探寻她想知道的事。
现如今她的目的已全部达成,留着这玉佩反而是为自己增添负担。
周嘉杏却以为闻昭要与她划清界限,连忙将玉佩推了回去,道: “还没到,阿昭拿着,等日后再说。”
两人相对无言,还是闻昭先勾起一抹笑,道: “你以为你们能瞒我多久”
“我……”
“我确实有过瞬间的迟疑,也有害怕,亦或是想要立刻逃走,”闻昭慢慢将玉佩放进她掌心,道, “但我想起这段时间,你们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影响或伤害,我便也觉得,无论你们究竟是什么身份,我都可以像从前那样,与你们相处。”
她眉眼弯弯,道, “对吗”
周嘉杏的罪恶感这才涌上了心头。
之前的区区愧疚,早已不值一提。
两人在香樟树下谈着心,周嘉杏认认真真的重新介绍了一番自己,措辞笨拙到不可理喻。
闻昭耐心的听完后,哄小孩般夸了她几句。
直到院子的另一边喧闹声小了许多,周嘉杏道: “应该要开始了。”
“什么”
“今天是宴会第二日,挚友之交,当是言笑晏晏,月下歌舞。”
周嘉杏按自己以往的经验总结了一下,拉起她的手, “我们也过去凑凑热闹!”
两人凑近后,闻昭发现周嘉杏所言果然不假,院子中间有一个花团锦簇的木台,周围贵女与公子们挤在一处,通行极为困难。
而两人拉着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松了开来。
前面的人已经不见了影子,闻昭被挤在人群里,半分挪动不得。
忽然手腕上一股巨大的力道将她拽向一处,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挣扎,只好任由那股力道带她走出这稠密的人群。
光影错落。
树影婆娑,被光火印在楼阁上,七零八落的聚在一起,像一幅不知所云的抽象画。
来到一处背光地,闻昭背靠那副抽象画,刺眼的烛光一闪而逝,高大的阴影侵袭而下。
她才有馀力想着去看一眼那人。
未来得及擡头,薄荷水竹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只听那人沈声附耳道: “昭昭。”
她浑身一颤,一动都不敢动。
“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