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小瑶把衣服挂好后,拿了毛巾过来给苓落擦背。擦着擦着她的脸色就停留在了苓落的背上某个位置,拿着毛巾在那个位置多擦了几遍,仍然是没擦掉,这才确认不是幻觉。
“小瑶,你这是削皮呢,被你擦痛了。”苓落吃痛一声,朝后背的胎记摸了过去,确认没有被擦破皮,这才放过小瑶。“干嘛呢?你小姐我这块胎记很丑吗,非得擦掉。”
“小姐,对不起。奴婢以为只蝴蝶飞小姐背上不走了,哪知道这么栩栩如生的竟然真是胎记。”小瑶望着那块形状精致的小蝴蝶,像是发现什么新世界一样盯着瞧。脸都快贴到苓落的背上去了,头发丝掉到苓落的背上,刮得她好痒,“啪”地一声打掉小瑶的脸。
“别靠太近了,你头发都飘我背上了,我刚擦的背。”
“那我再给小姐再擦一遍。”小瑶刚举起毛巾,苓落苦着脸让她住手。
“你把毛巾给我,我自己来。就你这力度,完全是给我刮皮呢。”
“好吧,给你。”小瑶把毛巾递给苓落,然后去试水温,“哎呀,小姐,有点凉了,我再去提点热水来。”
“去吧。”
小瑶出去后,苓落原来极力镇定的神色突然变得谨慎起来。
“我背上的胎记是什么时候变成蝴蝶的,哥哥不是说我背上原本是朵梅花吗?”
她够着手,去拿桌子上的镜子,把它举过头顶,用折射原理,看水中倒映出的胎记样子,虽然水波荡漾,看不大清楚,仔细瞅好像真的是蝴蝶。
“这是怎么回事?”苓落吓了好大一跳,坐在浴桶里不知所措,想了想,抓起衣服就套身上,然后去朝里室走去。
小瑶提着热水进来的时候,看到苓落坐在里屋里的琴案前发呆,似在尝试拨弦,但又不知从何下手。
“小姐,我这水……”
“提回去吧,把换洗衣服和用过的水清理一下。”
“好的小姐。”
苓落眼皮未擡,双膝盘坐在古琴前发呆。这把瑶琴像是放了老久,久到她不知道这把琴存在有多少年了,但观其精致,到雕工独特,应是出自名家之手。
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现一双素手不断在十二根琴弦上起舞,整个过程清晰而自然。那是一双长年抚琴的手,观其手骨应该是一个女子的手,不算特别柔弱纤细,甚至是有些潇洒,琴案前还放了一把长剑。
那把长剑长三尺,鞘沿泛着青光,上面的花纹覆杂而庄重,鞘柄上镶有一颗藏青色的宝石。
琴依旧是十二根弦,冰透如雪,却透着经年岁月。即使是擦拭得再仔细,也掩饰不住年轮的痕迹。和琴本身的绯红相映成彰。
琴的尾端稍深,透着墨红,和琴身的火红有所不同。
焦尾凤凰琴。
不知为何,苓落的脑海中就蹦出了这五个字。
她闭眼,按照闪现画面的手法拨弦,断断续续地弹奏了下去,像是走进了那画面一样,按照路子一路走,整个过程她都是闭着眼睛,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身在了何处。
悠扬的琴声惊醒了慕容冲,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被子,换了衣服就赶紧朝声音的去处看。
屋外风很大,把院子的树吹得左右摇晃。冷风习习,轻轻抚过慕容冲明灭不辩的面容,将他的五官照得极为清晰,原本清澈的眸子多了一份深沈不透。
他随着声音走,不知不觉到苓落所在的那个屋子外。透着纸窗的朦胧,他知道灯火通明。
琴声并不算特别动听,只是凭借着原本宝琴的优势,不至于特别难听。断断续续的,像第一次弹奏,但更像是很久没有弹过琴的失忆人,再重温原来的记忆,寻找那份失去的过去。
他敲门,无人应答。再敲了一次,还是没有人理他。
最后他选择推门而入,门并没从里边反锁,很容易就推开了。
透着一层薄薄的珠帘,他看到那个端坐在琴案上的白衣女子,脑海中的记忆从尘封中的历史里涌现出来。
那个时候,他刚从长安的皇宫里逃出来的时候,狼狈不堪地撞上了桃花树下的少女,她擡头看了他一眼,澄澈如水的眸子像是汇集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
她当时在弹琴,琴身似火,弦如冰雪。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她也不知道。
因为他的狼狈还被她嘲笑了好一阵子,后来他们拌嘴的时候,她吵不过他就拿他初见的狼狈来挡。每每这样,他总是恼她,却又无可奈何。
随着时间流逝,岁月中的少女再也回不来了,他这才清醒早已身边没有了那个她。
“落落,你醒醒。”慕容冲摇了摇苓落的手臂,没有任何反应。
苓落的脸色一如往常,看不出异样,但是显然听不见慕容冲说话,只是重覆拨弄琴弦,像是迷失了一般。
慕容冲再摇了一下苓落的手臂,仍然是唤不动。下意识地去摸了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烫,很正常。
“这丫头,弹琴也能把魂弹没了。”慕容冲试图拿掉她面前的琴,趁着苓落擡手的时候一下子抽了出去。没了琴后,苓落“啪”地一声倒在了琴案上,像是睡着了,没一会儿后轻微的呼吸声从鼻子里传出。
“原来是有梦游症。”慕容冲架着苓落的两条胳膊,试图把她带回床上老实睡觉,但是苓落沾上的他的背后,就像只八爪鱼一般,扒都扒不下来,完全是赖上了他。
慕容冲叹了一口气,便只好保持这个动作坐在床边,让扒着他的丫头当枕头睡觉。
“好想吃烤鸡啊。”苓落于睡梦中呢喃了一声,逮着慕容冲的肩膀就下了一口,只听得一声咆哮声,接下去就是某人摔门而去的声音。
“臭丫头,这是第几次欺负小爷了,小爷这笔帐给你记着!”
慕容冲捂着被咬的肩膀,气鼓鼓地走出了苓落的院子,想着下次如果再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千万别出去了,否则会被疯丫头当成吃的再咬一口。
“吃吃吃!整天都只知道吃!再吃下去就胖得没人要了,这丫头真的太讨厌了!”
苓落捧着的大鸡腿掉在了草丛里,赶紧捡起来来用袖子擦擦,继续啃。她啃得嘴边全是油,接过对面的蒙面女子递过来的手绢,尴尬地笑了笑,擦了下。“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就这样子。”
“没事,我挺喜欢你这小丫头的。”坐在苓落对面的是名白衣女子,面纱把容貌遮盖了一大半,头发也挡了很多,除了一双眼,几乎是看不见模样的。
她就这样文文静静地坐在苓落对面,将火堆里的火星子拨得极其明亮,以至于在冷夜里,苓落感觉自己全身被烤得暖洋洋的。
“我很久没来看你了,最近过得可好?”
苓落拼命摇头,“不好,一点也不好,最近老是白天睁眼见梦,还碰到个很讨厌的男人。”
“有多讨厌?”女子询问。
苓落把啃光的骨头丢进火堆里。
骨头一掉进去,火势就稍猛了一些,将两人的脸照得有些红彤彤的,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明显。
虽然面纱遮住了女子容貌,但仍然可凭着眼睛的璀璨,不难想象揭下面纱后的惊艳。
“他啊,忒自大了。刚认识的时候,那骄傲满满的样子,从头到尾把他自己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还总挑剔我这丑那丑。我长这么大,可从来见过,像他这么直的男人,简直比铁板还直。”
女子掩面轻笑,“那可真是少见呢。”
“可不是嘛。”苓落回想起见到第一次见到慕容冲的时候,“还特别毒舌,到现在还依然如此。毒舌的程度,我都怀疑是不是他单身太久了,看谁都不顺眼。”
“他就这么差劲啊?”女子低声问道。
苓落眨巴眼,回想起从认识到现在发生的种种,最后想到了昙花。“也不是那么讨厌,他对我好的时候就特别好。之前我腿上有伤,他还背了我好一阵子呢。你不知道他那身板多瘦,像是受了几年的情伤一般,背上全是骨头,硌得我都不舒服。”
“这么说,其实他还是有很多优点的?”女子低头拨弄火堆星子,“你觉得他这个人的综合评价怎样?”
说起综合测价,苓落是很难说出来的,毕竟她不清楚慕容冲还有没有别的性子,甚至难以判断自己见到的,是否本性还是伪装。
“我不知道,要是一定要说的话,我觉得他性格应该是很骄傲的。”
女子笑,“你对他的评价就只有这个?”
“嗯。”苓落点头,最能确定的一点就是太过骄傲了,像是本身从未失去过这种本能。只是因为世事无常,艰难难过,他才不得不把这份骄傲压在骨子里隐忍不发。
“我挺心疼他的,上次见他胸口的伤疤,我自己也怔住了。特别疼,像是心口也被撕裂了。
被残忍地活活撕裂,不得一点反抗。我想安慰他,逗他开心,可是他怎么都不笑,就那么自己一个人忍着,忍得特别特别辛苦。”
慕容冲的角色,我觉得塑造起来,难度还是有些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