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如饴
“你躲什么?”
苏叶撑着他的手臂起来:“我是为沈总的清誉着想。”
“不需要”,他起身,屈指拨开苏叶的发丝,伤势并不严重。沈清和的手轻轻揉了下她的脖颈,“回去吧,早点休息,明天你还要上班。”
苏叶发现,他很喜欢对自己做这个动作。
她点头,瞥了眼堆在桌面上的文件,“你也早点休息。”
窗外的夜色正深,望过去,可以看到城市的万家灯火。
属于他的灯火,只有这层空冷的办公室,在沈清和转身前,苏叶扯住了他的衣角。
就算是空冷无情地办公室,苏叶也甘之如饴。
沈清和看她低着头不发一言,调侃似地轻笑:“怎么,不想走了。”
苏叶抿着唇摇头,小声说:“沈先生,你可以让我多了解你一点吗?”
她擡眸,沈清和的表情里包含着许多深意。
“苏叶,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了解我”,他握住苏叶的手腕,动作里透着微妙的亲昵,顿时抚平她内心的惶然无措,“我也有很多时间了解你。”
苏叶点头,攻心计可不容易。想要真正地拥有他,就要让对方愿意袒露所有的脆弱。
沈清和最近真的很忙,连着好几日,她发过去的消息,到半夜才回。
苏叶也不是无理取闹地纠缠,直到周六,季名扬带着群人,帮她把出租屋的行李收拾妥当运到“品诚”。
她的行李不多,没几下就收拾妥当。
沈清和上次没做完的画,还留在房间里。苏叶想看,但还是忍住了。
她推开玻璃窗,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并不是苏叶夸张,高档小区散发的空气都不一样,有着果木的清香。她住的“老破小”,只有油烟和垃圾的混杂味。
有的人向往柴米油盐这样平淡的生活,但苏叶不向往。
她踏入别苑后,再也回不去曾经了。见过更广阔的天空,又怎么甘心跌落尘土。
“苏小姐,这是明天要参加婚礼的礼服”,季名扬托着纸盒放在桌子上。
“季叔叔,参加什么婚礼?”
苏叶看向纸盒,那是个知名的奢侈品牌。
季名扬见她困惑,耐心解释道:“是二公子让我给你的,作为女伴同他出席白氏近亲的婚礼,晚宴在五点钟开始,明天下午两点会有人替你造型。”
她突然想起白温秋。
等季名扬走了,苏叶打开纸盒,抚摸着礼裙。那是条纯白的拖地长裙,点缀着闪闪金片,裙尾开衩到膝盖上方,典雅又不“喧宾夺主”。
看一个女人后半生的日子,只需观察她结婚的对象。母亲不经意的话给苏叶留下深刻的印象,直到今天她仍会想起。
这不是固有的封建思想,而是赤裸裸的现实。
她母亲就是最好的例子。
苏叶换好衣服,便随沈清和共同赴宴。
这个点去的,往往都是与白家没有血缘关系的。
傍晚五点一刻。
越过植被花丛看去,酒店花园里灯火通明,倾泻出来的光打在最前方的台子上,正在演奏浪漫的交响曲。女人们衣香鬓影,言笑晏晏。
白氏家大业大,来的都是业界内重要的人物。
白温秋站在门口处,穿着件中式的旗袍,满眼都是喜气。
她看到苏叶神情顿了顿,想说什么又止口不言,转移视线从容道:“清和你来了,我家云亭和我念叨了许久。”
沈清和微微颔首:“云亭回来了?”
“前天刚到的,在楼上和宋辞闹着呢,要不是最近太忙,他肯定刚回国就找你。”
沈清和听着客套词,神情未动。
这里的人真有两副面孔,他们游刃有馀地混迹在其中,对于人情世故,苏叶还有很多要学。
花园角落里,女宾站着窃窃私语:“之前听说沈家那位身旁有情人,没想到还会带到台面上,真有好本事。”
“那人我认识,是顾家少爷的前女友,这心机手段真是不得了,刚被抛弃就攀上座大山。”
“顾成安的前女友?!白薇的伴娘是顾成安的未婚妻,他本人今天也来了吧,碰面也不怕尴尬。”
“尴尬什么,我能成为沈清和的枕边人,做梦都要笑醒。”
“听说她是南城人。”
“南城那个小地方,难怪要这么费劲心思,不然怎么在帝都立足。”
上流阶级永远不会把“肮脏”的那面暴露在眼前,众人再震惊也保持了体面,
苏叶不敢松懈,她面带微笑,几经下来,她有些疲惫了。
沈清和握住她的手:“不想笑就别笑。”
“太没礼貌了。”
“在我旁边,没人敢说你没礼貌”,他有能力纵容苏叶。
周围的音乐声和交谈声混作一团。
沈韵知姗姗来迟,她卷发披散在肩上,踏着双黑底高跟鞋,随意挑了身白色香奈儿编织套装,优雅洒脱地从门口走来。
见到苏叶,了然地笑笑:“清和,你不早说苏叶要来,亏我愁没伴玩。”
她这话说的客气,沈韵知怎么可能没伴,女宾们巴不得和她交友。
他们聊了几句,沈清和被叫走,“大姐,苏叶麻烦你多照顾下。”
“有我在,你放心。”
等他走后,沈韵知笑得花枝乱颤:“清和那样,还以为这里是什么魔窟,他真的很钟意你。”
苏叶笑而不语,对于无权无势的人来说,这的确是个魔窟。
“走,我带你去看新娘子”,她挽上苏叶的手臂。
都说穿上婚纱是女人最美的时刻,并不是衣服美,而是脸上洋溢的幸福。
苏叶瞧见白薇,她佩戴着价值不菲的珠宝,穿着配饰无不昂贵,纯白的婚纱衬托出她的容貌。她坐在那,美得像橱柜里的芭比娃娃。
只剩副躯壳。
苏叶从她的笑容中,没看到对未来的期许。
白薇透过镜子瞥到他们:“韵知姐,你可算来了,我都等你好久。”
“让新娘子等我,我好大的罪过”,沈韵知拨弄了下她的头纱,夸奖道:“今天真美,我要是新郎,都想把你藏起来。”。
“他才不会,韵知姐尽开玩笑”,她看向苏叶:“这位是……?”
“清和的女友,苏叶。”
女友一词暧昧,白薇看向她的眼神顿时犀利,心里震动。她听过沈清和的绯闻,眼前的女人相貌身段出挑,居有如此大的魅力,能让沈家那位大张旗鼓地公开。
她跟杨晚心相识十年,有的事白薇还是知道的。
单靠自己攀上“顾”“沈”两家,真是心机叵测。
婚宴快要开场,人群往喷泉前方聚集。这花园还是上世纪初的产物,建筑外观是典雅的民国风格,米白的墙壁在夜色中格外覆古,芭蕉林掩盖住这份冷峻。
虽说是个酒店,联排的建筑只有四层高。接待的客人非富则贵,光有金钱也订不到此处的房间,网友笑称:“这是衡量贵圈资本的地方。”
而白家包下了整个场子。
“苏叶,我们也过去吧”,沈韵知和苏叶刚出门,伴娘们簇拥进房。
杨晚心看了她眼,短暂的一瞬视线错开了,眼神里的嘲讽好像是苏叶的幻觉。
喷泉离这不过百米的距离,路过的人群上前和沈韵知搭话,尊重讨好地称她句“沈小姐。”
就算众人知晓苏叶是沈清和的女伴,在他们眼里也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如同贫民得了张上流阶级的入场券。
“女伴”不过是公子哥身上的衣裳,想换就换。
他们可不会信,乡下来的姑娘真能占据“沈太太”的位置。
“这婚礼可真隆重,你说为什么新娘要在婚礼上哭?”
沈韵知语气淡漠,不像她平时。
“不舍得父母”,苏叶回答道。
“谁知道呢,婚嫁对我们来说,是场秀演给旁人看的”,沈韵知的话让她错愕。
苏叶想问:“他们之间就没有爱情吗?”
可这样的话,她说出来都觉得荒诞。寻常百姓婚嫁都要衡量家庭背景,更何况他们。
司仪正准备上场,苏叶的电话突然响了,她看眼来电是顾成安。
越过人群,顾成安站在座椅的侧边,此刻的神情显得格外落寞。
苏叶本不想接,可他不依不饶。
沈韵知都注意到了问:“清和找你?”
她摇头:“失陪下,我接个电话。”
顾成安约她在花园后方见面,说有事找她。
可能有什么事,苏叶皱着眉想,还是去了。
顾成安站在花丛中央,身形挺拔欣长,眉宇间凝聚着股郁气。
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苏叶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简直是落魄的贵公子。
“你找我什么事,非要当面说。”
顾成安望向她,垂下眼眸:“你和他在一起了。”
苏叶的心脏猛地一缩,眼皮跟着跳了跳,“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顾成安,当初说要分手的人是你”,苏叶上前步,把那口怨气一吐为快:“我就算和天王老子在一起,也轮不到你管。”
“你要是想说这事的话,没必要谈了”,苏叶作势就要走。
顾成安拉住她的手腕:“不一样的。”
“松手”,苏叶蹙着黛眉,“你要是真想把关系闹僵,我也乐意奉陪。”
顾成安无助地松开手:“苏叶,你真以为我小叔叔是位正人君子吗?”
他往前走步:“你不觉得,这一切发生的巧合吗?”
“什么巧合。”
顾成安闭上眼,回想起那个画室。大学时他去别苑拜访,无意中打开个房间,里面挂满了西式油画,画中的人……是苏叶。
她睡着的样子,笑的样子,甚至是哭的样子。
“苏叶,他觊觎你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