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归来
“此事……”南焰临喉头打结:“是素沁告知。”
“她知晓……我尚在世间?”君彦心神震动。
“在你离去的那段时日,她将君翊生下后,几番寻死未果。后来消失过一段时日,归来时带回你安在的消息,后来也将君翊托付予我们照看,常年待在堰中以南的深山中,也就两年前因为君翊出过一次山。”南焰临将素沁将近二十年的心酸一句话带过。
“她可还好?”君彦眉头轻皱,抚了抚衣袖。
“这……可得问她本人了。”南焰临语结,轻咳一声:“以我所见所闻,好似不太乐观。”
“呵……她铁定是埋怨我吧,不然依她从前的性子,知道我还没死,一定会出现……”君彦叹了口气,时过境迁,两鬓白霜此时越发明显。他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现在他的孙子即将出生,可这多年以来的种种,已经成了几个巨大的裂痕,无论如何都填补不了的裂痕。
“素沁她……我们已经好些时日没有收到她的消息,担心她出了意外,还派了密卫搜寻,暂且无行踪讯息。”
南焰临说罢,示意丫鬟们上前伺候,端茶递水。
他端起丫鬟递上的蜜酿,低头轻语:“灵儿,喝一口,你最喜欢的,对肚子里的孩儿也有益处。”
灵熹摇摇头,望向门外。
“爹爹,本次由东渝大公主和清逢送我们一并归来,他们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她将手贴上微微隆起的腹部,行程紧张,她有写乏了。
晏熙领会,扶着灵熹,小心翼翼,坐在一侧凳子上。
“怎么不早点言说,快快请进来,不可怠慢。”
南焰临走出门外,急忙将两人给迎了进来。
“灵儿,暂时歇歇去吧。”
晏熙收到南焰临嘱托目光,心领神会。
“这……”
灵熹直觉这些人有些话要讲,不方便对她袒露。所以晏熙趁机把她支开?
“放心,你爹爹只是担心你的身体,让你先休息,待他们商量好了,会告诉你来龙去脉。”晏熙拍了拍灵熹的肩,让她安心。
灵熹一走一回头,与大公主和刘清逢正好擦肩而过。刘清逢刻意抑制自己的视线,长公主瞅了眼情绪低落的他,又瞅了眼被母亲搀扶离去的灵熹,皱起眉头,抿了抿唇。
所到之处,不是厢房,而是膳房。
灵熹不解,晏熙让丫鬟给她找了一把凳子,她静静看着母亲在竈台前忙碌。
这种情形她从未见过。
“灵儿,方才你是不是没有胃口,不喜欢甜腻的东西?”
晏熙大改往前冰冷模样,大有些坚冰消融的意味。
可这种刻意讨好的行为,让灵熹有些惊怕。
不知母亲为何至此,从小到大,她从未感觉母亲如此温和。可能是,她自己也当了母亲?让母亲记起来了她灵熹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娘娘,你不会忙活的……”
“没事,你爹爹病好了,我现在也宽心了,没什么事情比身体健康更重要了。你现在还在孕中,一定要注意身体。这人人都说,怀孕对女人来讲,是一次鬼门关。重瞳子先生与我讲说,这万事万物,阴阳相生,有坏的一面,亦会有好的一面,在孕期和孕后调理好了,也会是一次重生。从你初来月事,我一直留意着,你的月信一直都没个准信儿……”
晏熙用袖子掩了掩面部,勾唇轻笑。
她此前还以为女儿早已经长大了,可现在成为了母亲,依旧在某些事上犯迷糊。
“娘娘……”
灵熹面色一阵发红。
女儿间的秘事母亲就这样摊到明面上,让她有些微赧。
初次来月事,最先知道的,不是她的母亲,而是君翊。
那时她在园子里踢毽子,踢着提着,觉知身子下方有暖流涌出,还一并弄脏了雪白的外衫。
她还以为是自己毛手毛脚又不小心磕伤了,还跟君翊哭诉说自己受了“内伤”。
少时的她,什么都不懂,读书也就只领会其表,皮肤外边流血就是外伤,从里边流出血就是内伤。
君翊一听,慌张检查她的伤势。
她扭捏不让他看,这伤的地方,确实有些难以启齿。
君翊柔声询问后,她才事无巨细,给他形容了一遍。
由君翊口中她才得知,她是来了女人都会有的月信,意味着自己可以寻找夫君,嫁作他人妻。
灵熹现在回忆起君翊的神色,尴尬又紧张的神色,算是明白其中深意。
她已经长大了,可以嫁人了。
她要嫁人了,这人不会是她一直以亲生兄长相待的他。
君翊呢?灵熹皱眉。
她已经如他所愿嫁作他的妻子,还怀有他的孩儿……
他为什么怀疑自己跟他人有染呢?不是他和她有错在先吗?
还怀疑自己肚子里有别人的孩子?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让她喝下味道极苦的避子药。
灵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细细回想。
在她有孕后,君翊对他百般好,他又坚定的相信这孩子就是他的?会不会突然心生怀疑,又想打掉她的孩子?
君翊这么不稳定的情绪,让她害怕,十分惧怕。
她要待在父母身边,至少让她感觉要安全一些的父母。
当着她父母的面,君翊应当会有所收敛?
“灵儿,神不守舍的,在想什么呢?”
晏熙将做好的糕点盛盘,端上灵熹跟前。
“没什么,我在想,娘娘有孕的时候,是不是也有娘娘在一旁给自己精心准备吃食。”
灵熹就在那么一刹那,想到了这么一个画面。
可能在她母亲有孕之时,也会有这么一个人,担心她食欲变化,吃不下饭。
“我哪有灵儿这么有福气,有父母双亲,我当时有的,不过是你爹爹一人罢了。只是那时,我瞒着他我有孕的事,不然你可能就不会生下来了。”
晏熙叹了一口气。
南焰临不允许她生育,可在她偷偷身下孩子后,他却如视珍宝,让她平生嫉妒了那么些年,没有好生看顾女儿成长也就罢了,还处处视她为敌。
现在想起来,还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
她伸出右手,贴了贴灵熹的面颊,当初被她狠狠打了的地方,直至现在,她的心里依旧隐隐心痛。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灵儿,还疼吗?那次……是我焦急之下……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做出那般举动……”
灵熹摇摇头,当初她也是情急,说话没有注意其中分寸,没有站在母亲的角度思考。
就如母亲方才所说,她没有父母双亲,她有的只是自己的夫君,那个给她顶天立地的男人。
父亲病情告急,谁都没有好的面色,两人都拿对方当成了情绪发泄的对象。
可能是没有了痛意,她能原谅母亲的情急。
“爹爹现在身体好些罢,你也可以放宽心。这一两年,娘娘也跟着憔悴了许多。”
“莫非灵儿这是在说我老了?”
晏熙面色微嗔,示意灵熹尝一尝点心。
“酸枣蓉糕,试一试,看合不合心意?”
灵熹用帕子擦拭双手,拈起一块微微泛红的糕点,咬下一口。
“嗯……酸中有甜,很好吃。”
“喜欢就好,我每天都做给你吃罢。”
晏熙盯着灵熹,好似有些话要讲。
“灵儿,你这肚子,大概有四个来月了吧?”
“嗯,在东渝静养了一段时日。”
灵熹有些疑惑。
虽说她许久不归家,可这家书一直未断。
她不知母亲这一番明知故问是何意。
“按日子推算,你跟君翊成亲没多久,就有了孩子?”
晏熙继续追问,可算是问到了正题。
“你与君翊的夫妻之事,也太过频繁了……此前你的月信不准,跟这个的关系也是极大的……你们还年轻,可不要提前透支了精力……你跟我说说,大概一月内是什么安排?”
“娘娘……”
灵熹将头转向一边,不愿直视晏熙。
“都是母亲的人了,聊一聊私房话,没什么面热的,嗯?”
晏熙理了理灵熹的有些零落的头发,小声安解。
“他,几乎每日……只是次数多少的区别……”
灵熹咬唇,始终不敢正视母亲,这话题太过私密。
“你孕后呢?”晏熙追问。
“偶尔……”灵熹答。
“这可不行,孕中可得小心。我怀你的时候,为了瞒着你爹爹,还在跟他如往常一般例行夫妻之事,差点滑胎。不得已,跟你父亲扯了慌,说要去堰中南山庙上为堰中祈福,这才让你好生保了下来……这事千万不可大意!”
晏熙终于问到了自己关心的问题,舒了一口气。
“待他回来,你们两人,分房睡吧。”
“他不会同意的……在南焱请了郎中,郎中也是这般告诫,他生了好大的气……虽然有些收敛,也是我行我素,我也没觉知身体有什么异样,所以就没有阻止……”
灵熹吞吞吐吐,将实情解说。
“倘若他不听我的,让你爹爹出面吧,君翊好歹还会惧他三分。”
晏熙轻拍灵熹,让她宽心,示意她继续吃糕点。
灵熹转移话题,摇摇头,君翊会不会听父亲的话,尚且还不确定。
“我怎么觉得越吃越饿了……”
“这是开胃的糕点啊,我现在给你做饭?”晏熙喜笑颜开。
灵熹点点头,她还没见过母亲为她做饭,突然间感受到了有母亲庇佑的好处。
只是不知,待君翊归来后,这种和美的气氛是否会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