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尾声】
    她握着那只小锤，伸直两手向外摸去。没有方向感，步履维艰，找到那男人出门的地方，握着门把手一转，不开。
    用力推拉，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刘影深深吸一口气。光殊跟她讲，其实他在特警训练了那么多技能，发现最要紧训练的其实是你的心，大脑，精神。不要惊慌丶失措丶自乱阵脚。
    再多技能慌乱的时候也都毫无用处了。
    什么都不要想，只集中注意力在自己的目的之上，完全专注。
    刘影想，她的目的就是要出去。门出不去，那窗呢？
    刚刚歇斯底里地怕，其实还留了一分神志去观察，那男人背后有一扇窗，她不知道通向何处。
    还是要勉力一试。她不知道光殊有没有发觉自己被人绑架，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有可能来救她。她必须要自救。
    光着脚，地上的冰凉直透进胸腔里。
    一路走到那印象中的窗前不知道磕碰了多少次。探手摸上去那窗，满手都是颗粒灰尘感，细细丝线缠绕，刘影尽量不去想那是蜘蛛网。
    这里可真是冷，她浑身不由自主地哆嗦打颤。
    终于摸到把手，刘影向上擡起，咬紧牙关，全身力气都用上了。生了锈的窗格被拧开，刘影死力推出，一点，再一点。
    她真的不要死在这里。
    求生拥有极大的力量，那也许她无论如何推不开的窗，竟一点点被推开。终于到了她可以钻出去的空隙。
    刘影踩上那男人的椅子，手臂撑着自己，钻出窗，也不知道下方是什么，直接跳了下去。
    不高，她全身一震，很快就恢覆过来。
    她顾不上把窗推回去，一脚深一脚浅，摸着墙向前走。月光从窗格中照进来，不是完全黑，过了会儿，她渐渐可以看得见。
    可是完全不知道在何处，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刘影听到脚步声，一凌，随便吧。她朝左边跑去，一个楼梯向下，她就一直向下跑去。
    不知道转了多少弯，灯突然亮了。刘影眼前出现一道门，她轻轻推开门走进去，似乎是马伟睡觉的地方。她关上门，锁紧了。
    刘巡握着枪和手电筒，膝盖微蹲前行。
    “刘队刘队，快出来，在电闸那抓到了马伟，没控制住他，按了遥控，要爆炸了。”
    “刘队刘队，听到回话。”
    “还有多久？”刘巡问。
    “五分钟。倒计时了，刘队，快出来！”
    “刘巡，这是命令！”
    刘巡收了枪，拼命跑，推开每一扇门。看到了那间玻璃罩子的房间，可是里面没有人。
    “快扩音，叫刘影往外跑。快。”
    外面马上从喇叭中传出声音，本来预备与马伟谈判备下的。
    “刘影，快找最近的地方向外跑，里面有炸。弹，三分钟后就要爆炸。刘影刘影，听到快往外跑。这是海城市局，听到快往外跑，还有两分三十秒……”
    刘影正在打量马伟住的地方，在一张床上看到了一条围巾。完全呆了，她下到太深处的地方，根本没有可能爬上去。生命在倒计时。
    她向外跑，脚下被一绊，猛然倒地。疼得叫出声，捂住脚，却看到一只弧形把手。刘影一震，迅速提起那把手。
    她简直快叫出来，竟是马伟为自己备下的逃生通道！
    刘影来不及思考，扶着那铁梯就向下爬去。似乎是下水道，常年没有通水，干涸了。但臭味与老鼠一起到处乱窜。
    刘影拼命朝着微弱亮光的地方跑过去。
    这样深，已经听不到地面的呼唤。她跑到通道口，用那只小锤锤开那方形铁栅栏。心中一松，就要钻出去。
    却忽然被人捂住口鼻。
    最后一分钟刘巡跑了出去，坐上等在门口的警车，两百迈直窜出去。
    拆弹专家赶到的时候，已经炸了。火光冲天而起，刘巡十指张开，死死扣着自己的头。
    寂静无声。火光中遥遥的三辆警车。
    消防队半小时之后赶到，光殊跟着一起到了。火势太大，他们已在灭火。刘巡完全坍塌，躬身倒在车座椅上。
    光殊给刘巡拨了一百电话没有应答，一路赶过来，心脏被提在嗓子边，吊得他想吐。他紧紧攥着拳，竟开始想象各种结局。
    在出租车上看到那火光，光殊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海啸。
    轰，乱石穿空，惊涛拍岸。轰，激起千层血。
    光殊一瞬间没有意识了，推开车门就朝里跑过去。被消防员和特警拦下，他推开他们向前狂奔。
    被三个男人按倒在地。
    光殊看着火光渐渐熄灭，眼睛里的光也渐渐灭了。
    “我志愿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特战队员。坚决服从命令丶听从指挥丶严守纪律丶保守秘密。为祖国的荣誉而战丶为人民的利益而战，牢记神圣使命，忠诚特警事业，不畏艰难困苦，不怕流血牺牲。沈着果敢丶英勇战斗，坚决完成任务。任何时候丶任何情况下，绝不贪生怕死，愿为祖国献身!”
    他一直有着暗暗的骄傲。他只要自己心中知道，他在保丶家丶卫丶国，就从不委屈。
    孤身涉险，不顾一切，遭人误解的时候。他的信仰一直像镇魂曲一样镇着他。
    至高的骄傲，不足为外人道。
    那一次他假死，连夜被送回京区。刘影不与他说话，只是一路默默跟随。
    他问：“真的很危险。这一次是假，下一次也许就是真。可是这实在是我的一定要丶不得不。你会介意吗？”
    刘影不说话，翻了个白眼。
    后来程晓截图给他，她问了刘影相同的问题。真的不介意吗？真的不怕吗？
    刘影的回答：“他有他的信仰，人本当如此。没有他这样孤勇向前，我们躲到谁的背后去？一直以来我们都过着轻而易举的生活，从来没有想到我们的黑暗，是他们用自己的黑暗驱散的。我爱他，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爱他，他也是我唯一的，坚不可摧的信仰。所以我不会阻止他，我可以承担，现在可以，以后也可以。”
    他没有做到。
    他救了那么多人，可是却没有保护到把他当做信仰的刘影，为了他愿意承担那么艰难深邃的忧虑的刘影。
    光殊被扶着坐到刘巡身旁。
    火灭了，他换上旁边特警的衣服，进去随着他们一起搜索。无论如何，他要去。
    突然，滴丶滴。
    光殊拿起丢在汽车座椅上的手机。那一颗小绿点。小小的，小小的，小绿点。
    黄钻的项链。
    光殊举着手机，抢过一把枪，飞一样奔驰而去。
    刘巡跟在后面，耳机里出现区指挥部里的声音，“刘巡，那马伟有个妹妹，你们看见了吗？她一直与马伟一起居住……”
    就在刘影要从那通道口出去的时候，背后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一把刀抵在她脖子上。
    一个高大，男人一样有力的女人扼着刘影的脖子，挟着她朝里走去。
    刘影一瞬间想起来，马伟床上那条围巾，是红色的。
    爆炸声响起来，上方轰隆隆，楼板塌陷，她们躲在三角支柱的地方，没有受到任何冲击。
    马伟的妹妹带着刘影，在刘影身上绑了一只马伟制作的小型炸。弹，决意用她换回马伟。
    她们悄悄穿过隧道，在一块塌下来的楼板之处，她一手去推，刘影专等这一刻，手肘用力撞向她。
    两人一起撞向楼板，马伟妹妹头重重磕在水泥之上，刘影向后一撤，握住她的头狠狠再次一撞，然后向后跑去。
    “砰”。
    所有的动作被十倍放慢了。
    刘影脚步急刹车，眼前是一身警服的光殊。光殊瞄准，射击，子弹脱离，呲呲，从刘影耳侧刮过，直线飞向她身后。
    刘影下意识转头，光殊一步踏向前，把她的头扭过来，重重地丶深深地按在他的怀里，“不要看。”
    原来是真的，她的意中人，会踏着七彩祥云来救她。她的意中人，她的盖世英雄。
    身后马伟的妹妹，举着那一只控制刘影身上挂着的那一颗炸。弹的控制器，眉心一颗小小的洞穴，血汩汩流出来。
    “没事了，没事了。”光殊吻着刘影的头发，耳侧，摸着她额头上的血。吻她的眉，鼻子，嘴巴。
    “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刘影出院的时候，光殊来接他。穿高领毛衣，深蓝大衣，一手拎着一束花，另一手拎着一只hello Kitty。
    高大扮相英俊的男人，握着小小的一只粉红色玩偶，尴尬地面对行人的注目礼。
    刘影一见就笑了，奶油黄的毛衣绒绒的，挽住光殊的胳膊，捧着花束。说：“终于解放了。”
    光殊看她尚开着的电脑，说：“你早就自己解放了，工作狂。”
    “是啊，还有好多东西没弄完，我们赶快回家给我工作。”
    光殊一笑，开着刘总张牙舞爪的红车，直驶进电影院。刘影看到商场门口闪烁的gg牌，扭头看光殊。
    光殊把她捞过来亲一口，说：“看电影啊。”
    大银幕上是温情的贺岁片，搞笑的小妖怪。刘影把头靠在光殊肩上，想真的太美好了。如果不是那几个小时，她也许永不知道这平凡人生有多可贵。
    外面悄然落下雪来。南方大雪。
    荧光照在脸上，光殊轻声说：“刘总，嫁给我？”
    【全书完】
    写完了，擦，一点都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