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来自学院的声音
    “你说什么呢, 这个『焰暖光明』，是我自创的法术啊？”
    约娜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冰塔之中。
    奥雷布仍旧讷讷地紧盯着那些星星点点的烛火，似乎根本没在听约娜说话。
    “喂, 你到底怎么了, 奥雷布？”约娜轻推一下魔王，“难道你在其他什么地方见过这个？”
    糟糕，早知道应该提前找老爹报备一下申请专利的！
    奥雷布慢吞吞地开口：“是。不知道为什么, 吾有汝在吾面前使用过这种法术的记忆……”
    “我……在你面前用过？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傻孩子, 该不会是摔坏脑袋摔出癔症了吧……
    “不, 可能只是吾记岔了。”奥雷布缓缓摇了摇头，“总之, 多亏了汝的『焰暖光明』, 吾现在感觉好多了。吾等, 差不多可以出发找书了。”
    魔王说着，从怀里掏出魔力探测仪。表盘上的指针，此刻正平直地指向冰塔的一隅。
    顺着那指针望去，『舞光术』微弱的照明下，能隐约看见一扇紧闭着的苍青色巨门。
    “在那之前, 至少先把身上黏着的果冻清理干净吧。”
    约娜擡起手，捋了捋奥雷布额前那缕被果冻黏住的碎发。
    魔王的头发很软，而且有些自来卷。在魔王城初次见面时，约娜就喜欢上了这种蓬松的手感。
    那时候的奥雷布，对摸头这件事还有些抗拒——堂堂大魔王，脑袋怎能随随便便给人类的小姑娘碰？
    不过此刻, 奥雷布却闭起眼睛, 微微弯下腰，将额头贴在约娜的手上, 仿佛在贪婪着她指尖的那丝体温。
    虽然他手心的温度确实在慢慢回暖，但当约娜的指尖触碰到他的额头时，黑红色的印记却依旧赫然在目。
    不知为何，约娜忽然感觉心脏一紧，像是被什么人揪住了一样。
    “我们再多休息一会儿吧。”她贴在他的耳边轻声道，“等我们找到伊茨之后，肯定免不了一场苦战。我不希望你再受到更多伤害了……”
    *****
    杰森在旅店的被褥上苏醒时，感到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舒爽地起过床。
    身体轻盈得像换了副新骨架一般，浑身上下的每一通血脉都在规律而蓬勃地跳动，迫不及待地催促着大脑迎接今天的朝阳。
    明明只是喝了一瓶补血魔药而已……
    “约娜小姐的制药天赋还真是惊人，该说真不愧是晨曦教会的圣女大人吗……”
    简单收拾洗漱完毕，杰森穿上从吉瑞米那儿借来的校服，在镜前理了理衣领，又扶正了新买来的金丝边眼镜。
    从蜜思特菈学院毕业以后，他已经一年多没有碰过学院的制式校服了。如今，这套熟悉的制服久违地回到身上，令杰森不由得有些怀念起他在学院里读书写诗的时光。
    他的目光又落向角落里那团沾着血污的破布。可怜的魔法长袍，被某位精灵族小姐拦腰捅了个大豁口。
    “为你添加了那么多防护附魔，万万没想到，你最后却栽在一把菜刀手里。”
    杰森拎起长袍，又是叹惋又是自嘲。
    “真是遗憾，附魔中枢被刺断的话，可就没办法修补了……头一回亏得血本无归啊，杰森。”
    没错，杰森的长袍可不仅仅只有外表花里胡哨，而且防火防水防污防盗功能样样俱全。这也是为什么，他总爱把贵重物品塞进衣袖里。
    然而，这些形形色色的魔法小把戏无论功能再怎么强大，最终也敌不过伊茨的菜刀。
    正当杰森寻思着如何处理这团废弃布料的时候，脖颈间的圣链骤然亮起。
    “教务处的召回通知？在这个节骨眼上会是什么事呢？该不会是约娜他们已经带着书回来了吧……”
    *****
    数十分钟后，蜜思特菈学院南门咖啡厅。
    “你就是杰森学长？”
    出乎意料的是，申请与他见面的，并不是教务处的工作人员，也不是凯旋而归的约娜一行人，而是一位素昧谋面的精灵族女性。
    精灵族留着干练利落的短发，根根金丝竖立在头上，如同秋收的麦芒一般。她眉眼的颜色与伊茨如出一辙，但相较于伊茨，这位的眉毛更加浓粗，气质也更偏向于中性。
    若不是身上的女士校服，杰森恐怕会把她当成一位俊俏的男子。
    “没错。小姐找我有何贵干呢？”杰森笑眯眯地问道。
    这位精灵族小姐的性子，显然比伊茨要豪爽得多。她相当随意地端起面前的咖啡杯，三口并两口地将一杯焦糖玛奇朵灌下了肚。
    “先做下自我介绍吧！我叫阿比盖尔，在读魔药学系一年级。不过，你应该更熟悉我的另一个名字……伊茨，伊茨·尚缇雅。”
    精灵族放下咖啡杯，直勾勾地看向杰森。
    “等等等等，”杰森被她的这席话绕得有些懵，“所以，你就是那个被坏人冒充了身份的伊茨学妹？”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么……”阿比盖尔皱起眉头，“我本以为学长这副老谋深算的模样，会是个精于算计的人，没想到意外的还挺单纯。”
    “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以为，我是‘被’人冒名顶替的？”
    阿比盖尔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得意。
    “恰恰相反，是我将自己的身份‘借’给了她。然后故意在案发时刻留在宿舍，替她制造了不在场证明。”
    “这么说可能有些啰嗦，或者，你可以用更简单直白的词汇来形容我，比如……共犯。”
    自己说自己是共犯，这种事还是头一回听说。
    杰森默默吐槽道。
    “所以，事到如今，幕后黑手现身在我的面前，还将一切真相告知于我，难道只是为了嘲笑我的愚蠢？”
    杰森握住咖啡杯的手指骨节泛白，显然有些紧张。
    喂喂喂，这位阿比盖尔小姐，难道是发现自己的同夥没能把目标解决掉，所以特地回来补刀？
    杰森的后背开始冒冷汗了。
    阿比盖尔连忙摆手：“你把我们想的也太坏了！”
    可不是嘛，你家的共犯小姐可是差点要了我的命啊……杰森心想。
    “学长，我今天找你，只是想向你坦白真相，然后……我想代表‘伊茨’向你道歉。”
    “……道歉？老实说，小姐，到目前为止，你的话语已经足够匪夷所思了。你还想说些什么？”
    “莫非你想对我说，其实你们也有苦衷，希望我能原谅你们？你还指望我会同情一个，将刀子插进我后背的人？”
    杰森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语气却分外刻薄。
    显然，这位好脾气的学长先生也稍稍有些愠怒了。
    阿比盖尔并没有被杰森的阴阳怪气激怒，反而面色平静下来：
    “我知道，你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就相信我。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希望你能稍微听一听。”
    “我洗耳恭听，小姐。听听你能怎样为你的同伴辩解开脱。”杰森咬牙切齿道。
    阿比盖尔点点头。
    “她……袭击学长你的那个‘伊茨’，其实并不是精灵族，也不是人类。”
    阿比盖尔一字一顿地说道。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没有自我的意识，甚至不能被称之为‘生物’。你可以将她想象成，一具由魔力操控摆布的魔法人偶。”
    魔法人偶。
    这个概念，对身为学者的杰森而言自然不算陌生。
    魔法人偶一般由玄木或魔金雕刻而成。制作成型以后，法师们只需要向其中注入自己的魔力，人偶便会生出一模一样的面孔，并在法师的指挥下行动。
    据说，在遥远的极东远域，甚至还有一项叫做『操偶术』的民间技艺。
    不过，以现今的人偶技术，人们塑造出的魔法人偶大多木讷寡言，破绽百出。哪怕是外行人，都能仅凭肉眼轻松辨别出人偶与真人的区别。
    而杰森所结识的那位“伊茨”学妹，除了性情有些冷淡以外，几乎和人偶半点搭不上关系。
    回忆里，她的一言一行丶一举一动丶一颦一笑，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活生生的精灵族。
    “你的意思是，‘伊茨’那些充满杀意的举动，其实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着的？”
    杰森捧着咖啡杯，将信将疑地问道。
    谁知，阿比盖尔却摇了摇头。
    “伊茨她现在，并不受任何人的操控。正因如此，她并没有正常人的价值观和道德观念，才会对学长做出如此冷血出格的举动。”
    “呵呵呵，小姐，您讲的话还真是越来越天马行空了。”
    杰森轻笑起来。
    “不受人操控的人偶，说到底只是块雕得好看些的朽木，根本不可能做到自主行动……”
    “以人类现在的制偶技术，确实做不到。”
    阿比盖尔打断了他。
    “但如果……制作‘伊茨’的人偶师，并不是人类呢？”
    杰森咽下浓咖啡，随后摘下眼镜，一边用袖口擦试着镜片上的雾气，一边不以为然道：
    “那我可以冒昧地问一句，那位惊为天人的人偶师，究竟是何方神圣吗？”
    阿比盖尔看着杰森学长这副漫不经心地态度，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是不会相信的，学长。袭击你的那位‘伊茨’小姐……”
    “是「冰霜少女」欧吕尔亲手捏制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