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手套的秘密（上）
    同日, 蒸汽飞艇奥术特快7号甲板。
    奥雷布依旧没能摆脱乘船恐惧症的困扰。
    这位六英尺多的大魔王，一登到船上就像个孩子似的，紧紧拉住约娜的手, 说啥也不肯撒开。
    圣女大人没辙, 只好做个临时妈妈，一边和魔王小手牵大手，一边循循善诱地向他阐明着此行的目的。试图以此转移他的注意力, 缓解他的不适。
    “听好了, 奥雷布。索威鲁大陆的正北方, 是一片冰川覆盖的汪洋。渡过那片冰洋，就能到达我们本次航行的终点, 极寒之地。根据蜜思特菈的印记指示, 《百药秘典》目前就在那里。”
    “呜呕——”
    “极寒之地的绝大部分区域是「冰霜少女」欧吕尔的领地, 我们平时喜欢叫它‘北国’，其实，人家也有正儿八经的名字，叫做意沙冰原。”
    “呕——”
    “等我们一会儿登陆意沙之后，只需要使用杰森给的这台魔力探测仪, 就可以轻松找到《百药秘典》的下落。”
    “呕呕——”
    背景音里，有谁在频频喝倒彩。
    终于，我们的圣女大人忍无可忍，转过头去看向声音的发源地。只见一名身穿白大褂丶顶着黑色鸡窝头的青年正抱住船舷边的栏杆狂呕不止。
    约娜一脸幽怨地伸手拎起黑发青年的后领：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这家夥也在船上？”
    吉瑞米用白大褂的袖口擦了擦五色斑斓的嘴角，强扯出一个微笑：
    “拜托, 你…你以为我想坐船？如果没有我在, 你们都没有资格上这艘奥术特快好吗？呜呕——”
    话说一半，这家夥不敌吐意, 接着抱栏杆去了。
    “还真是辛苦你了……”约娜擦汗。
    不过，吉瑞米说得不错，这艘蒸汽飞艇是他以实地考察为由向学院租借的。虽然出钱的人是约娜和杰森，但倘若没有吉瑞米出这个面子，学院才不会把飞艇借给两位来历不明的校外人士和一位严重违纪的往届生。
    吉瑞米又虚弱道：“况且，圣女……你们此行凶险难料，同行的人多些，路上能互相有个照应。”
    奥雷布：“这话听着好耳熟。当年杰森骗吾等给他做保镖的时候，是不是也说过这句话？”
    约娜摇头：“不太懂，可能是他们蜜思特菈学院的校训吧。他们整所学校找不到几个正常人，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喂喂，你们真把我当聋子啊。”
    吉瑞米嘀嘀咕咕，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悦。
    “学长平时看着不靠谱，那是因为魔药学在我们学院，本来就是个没人要的冷门红牌专业。如果考不上王国的编制炼金术师，就只能像学长那样流落街头卖药。”
    “哼哼，我和学长不一样，我读的可是魔法理论系，咱们蜜思特菈学院大名鼎鼎的头号绿牌专业！一旦踏出校门那可谓是众星捧月！”
    讲着讲着，吉瑞米又发出他的招牌笑声：
    “库库库……说出来可能会吓到你们，刚入校那年，我还上过蜜思特菈大人亲自讲授的公开课呢！要是学长知道了，肯定会嫉妒得眼镜都滑到鼻梁下面吧！……呕…呕呃呃——”
    “哥，你快别说了，我感觉你胆汁儿都快吐出来了。”
    谈笑间，船上的气温逐渐降了下来。
    约娜赶忙掏出从教堂出发前，跟亨利厨师借来的裘皮淑巴，三下五除二地裹在身上。
    奥雷布轻吟了一段咒语，肩上的魔法绒毛披风忽然间加厚了数倍。
    吉瑞米眼睁睁看着两位同行者各显神通，自己只能抱住冰柱似的栏杆瑟瑟发抖。
    吉瑞米吸溜一下鼻涕：“你们俩，不会都有衣服穿吧……”
    约娜费劲地扣紧淑巴扣子，擡头问道：“你明知道我们要去极寒之地，却没带保暖衣物？”
    “我我我……我从来没去过比爱斯华兹岛更冷的地方，哪里来的保暖衣物？”
    吉瑞米的上下排牙齿开始咯吱咯吱打颤儿。
    “我今早出门时，已经比平时多穿了一件秋秋…秋衣了，哪晓得这鬼地方会冷成这样……”
    “不是吧！那你这么大个手提箱，里面都装的啥？”约娜指了指吉瑞米随身携带的大皮箱。
    “嘿嘿……烟草，我只抽自家带的，草莓味的……”吉瑞米阴沈沈地笑道。
    我真是服了，你们学院有一个正常人吗！
    约娜强忍住怒意，默默给自己上了个『力量强化术』，然后一把提溜起吉瑞米的后衣领，把他连人带箱子一骨碌丢进甲板下面。
    “船舱里不冷，你先在下面好好待着。等一会儿上了岸，我和奥雷布给你买件淑巴回来。”
    *****
    极寒之地真不愧叫极寒之地。
    脚尖刚踏上这片冰封雪盖的土地，约娜就被扑面袭来的刺骨寒风冻得打了个冷战。
    可恶！上了老当了……
    以前听亨利厨师说，哪怕身处北国，披件淑巴就能闲庭信步，暖和得跟烤火炉似的。
    怎么这大衣穿到自己身上，反倒一点儿也禁不住寒风？
    ——其实理由也很简单，这件淑巴是亨利的衣物。
    人家将近七英尺的北国大汉穿的上衣，到了约娜身上长得像拖地浴袍，衣摆丶两袖和领口处嗖嗖地漏风，不冷才奇怪了——
    然而，我们的约娜小姐此时还天真地以为，淑巴本就应该是这种宽松款式。她只得一边抱怨着远在教堂的亨利厨师，一边将大衣又裹紧了几分。
    奥雷布见约娜的鼻头都冻红了，有些不安地俯首问道：
    “汝还好吗？要不汝先回船上，吾去给汝等买衣物和热饮来。”
    约娜察觉到，那只紧握住她左手的丶戴着黑手套的大手，力度又稍稍增强了几分。一股温柔的暖意自掌心传来，令她冻得僵冷的指尖也渐渐软化。
    约娜感到耳根一痒，仿佛被鹅绒扫弄到后颈似的。
    她忽然眉头一皱：
    “……不要。你这魔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对物价一点概念都没有。你忘了上次，我叫你去帮忙买块烤饼，你把我们整整三天夥食费都花光的事了吗？”
    奥雷布：“对丶对不起！”
    望着奥雷布羞愧的模样，约娜不知为何心情大好，嘴角上扬。
    “我没事儿。你手还怪暖和的，给我捂捂就好。”
    她说着伸出左手，将魔王的另一只黑爪子也拉了过来。
    两只恒温暖水袋！我真是天才。
    “果然，你们魔族的体温比人类要高得多啊！”
    约娜一面满足地摩挲着魔王的皮手套，一面感叹道。
    “我之前就想问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看你一直戴着手套从没摘过。这薄薄一层皮也不御寒，难道是手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奥雷布心虚地别过视线：“没……”
    约娜：“啊，我知道了，难道说是那个！和《朗星》的主角一样，因为手上有杀人时留下的疤痕，所以要用手套把双手遮起来！”
    奥雷布：“汝丶汝说什么呢！吾可从来没杀过人！”
    约娜：“说的也是……啊，难道是像《不亡人》的主角那样，由于双手中寄宿着强大的魔力，所以不得不用手套封印住，才能避免误伤周围的朋友？”
    奥雷布：“没有那种事！汝是不是小说看太多了？”
    呵呵呵，你都跟我相处这么久了，才刚刚发现我小说看太多了么……看来我平时装的还挺像模像样的……约娜幽幽地坏笑着。
    “汝笑什——”
    “有破绽！”
    趁着魔王歪头疑惑的瞬间，约娜忽然掐住魔王的两只黑手套，使劲一拉，便将两边手套统统拽了下来。
    出乎她意料的是，手套之下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疤痕，也没有什么强大的魔法封印，只有一双普通又漂亮的手，白净纤细丶骨节分明。
    若要说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奥雷布的十枚指甲盖虽然修得圆润干净，却并不像人类那样呈现健康的肉色，而是纯正的漆黑。
    约娜挑眉：“被我抓到了，你个魔王原来喜欢偷偷涂指甲油，不错，癖好很独特哦！”
    “吾等魔族从出生起，指甲就是这个颜色了……”奥雷布急忙将两只手缩回背后去，“汝丶汝既然看过了，就赶紧把手套还给吾吧！”
    但约娜可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的小暖水袋。
    “你这样缩着手，我该怎么把手套递给你呀？”
    圣女笑盈盈地问道，说着，她也将两只手背在身后。
    “你先把手伸出来，我就还给你。”
    “汝……”
    奥雷布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他还是乖乖把两只爪子摊开在约娜面前。
    “这样就行了吧？把手套还给吾。”
    约娜美滋滋地看着魔王耷拉向一边的脑袋，半垂着的金眸，以及脸颊和尖耳后的那一片潮红。
    究竟什么人能忍住不欺负他的？
    ——反正她约娜是忍不住。
    约娜伸手就抓上去了。
    这一次，没有手套的阻隔，她能直接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丶突出的骨节，以及皮肤下浅浅跳动着的脉搏。
    “唔呃……！”
    “嗯？怎么了，奥雷布？你为什么脸这么红？是披风太热了吗？”
    *****
    与此同时，蒸汽飞艇奥术特快7号船舱。
    吉瑞米：“呕呕——”
    “奇了怪了，明明船已经停下来了，我为什么还是能察觉到一股令人反胃的酸臭味呢？”
    “话说那两人怎么还没回来……上哪买衣服去了，能墨迹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