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潜
    飞机落地之前，莫峻已经将暂时失控的情绪整理好了，但眼眶红红的还是能看出哭过的痕迹。
    他们心照不宣地都没有再提起刚才说的事，仿佛什么都发生过一样，两个人只是单纯来国外旅游散心的。
    下飞机后莫峻轻车熟路地带涂岚去了他提前定好的酒店，一口流利的英语交流无误，对这里的吃住行都很熟悉。
    这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城市，这个机场也来过无数次了，承载着他每一份微弱的期盼。
    莫峻默默在心底告诉自己，这真的是他最后一次来这里了，他会将未完成的句号彻底画上。
    他们住的是一个套间，有两个带独卫的房间和客厅，饭厅等，方便又安全，还可以在公共区域一起计划这几天的旅游安排。
    莫峻定了酒店里比较好吃的几道菜送到房间，两个人在饭桌旁坐下一起吃饭。
    由于实在是太了解这座城市了，莫峻不用做攻略也能直接说出好玩好吃的地方，甚至能细致到哪条街道的哪个位置。
    他先简单说了几个地方，等吃完饭一起坐在沙发上后才拿出平板想要具体跟她介绍介绍。
    涂岚按住了他手里的动作，拿出手机打字，熄屏的平板上弹出了她发过来的消息。
    [你先去医院覆查，旅游的事后面再说。]
    知道她这句话里藏着的关心，莫峻从善如流， “那我明天先去医院一趟。”
    记起什么他多说了一句， “我还想去清一下我爸在医院附近买的房子，反正以后也没人住在这里了，我打算卖给有需要的人。”
    她了然地点头，坦诚地打字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我其实对旅游没有什么兴趣，等你处理完事再说。]
    “好。”他笑着应声。
    第二天，莫峻起了一大早想自己一个人出门，没想到刚打开房间门就看到坐在客厅里的涂岚了，看上去是在等着陪他去医院。
    看她都准备好了，他也不好说什么拒绝的话，只好带着她一起出门了。
    两个人坐上出租车，看到医院时涂岚坐直了身子，可车却继续向前行驶着，医院从窗外一闪而过，她有些疑惑地转过头看他。
    “我们先去房子，”莫峻掏出包里的钥匙出声解释道， “我约了人清空东西。”
    车没开出多远才掉头停下，他们的房子就在医院附近。
    莫管家想的是不能总让孩子住在医院，哪怕是只有短暂的自由时间也希望他可以有个家能回，所以特意为他买了个房子，每次来国外陪他的时候他也会一起住在里面。
    他们到房子的时候工人们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起来莫峻确实是提前安排好了时间打算先来房子再去医院检查。
    莫峻拿钥匙打开门，看到屋内的场景大家都楞了会儿。
    房子像遭了强盗，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各种东西洒落一地，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工人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没有多问。
    涂岚跟莫峻对视上，明白对方的猜想跟自己一致。
    这应该是涂家在莫管家去世后拿了他的钥匙专门派人来翻找过，看样子那个监控视频真的很重要，夏宜荷连莫管家在国外的房子都没放过。
    看到一片狼藉的屋内，莫峻没进去，直接站在门口让他们把全部东西都清空扔掉，工人们听令带上打包袋和工具进屋了。
    说完莫峻转身看向涂岚， “小岚，你能不能留在这里帮我照看一下”
    听出他的潜台词是想自己去医院覆查，涂岚不自觉轻皱起了眉。
    莫峻知道她的顾虑，擡起双手搭在涂岚的肩上认真向她保证， “放心，我自己可以的，只是简单的常规检查而已，我已经一个人做过很多次了，很快就好。”
    见涂岚还是没同意，莫峻看了看屋内，躬身凑到她耳边轻声道: “说不定他们清东西的时候会有意外收获。”
    她知道他指的是夏宜荷在找的东西，听到这个才终于松动了点头答应留下来。
    莫峻松开手扬起笑， “那我去医院了，有事随时联系。”
    两个人随之分开，涂岚接过工人们递给她的口罩戴上，站在一边认真看着他们清理东西。
    有人正在收拾莫峻卧室里的衣柜，拿出来的衣服大多都是灰白黑三种颜色，而且每种款式的衣服裤子都有相同的几件，简约单调。
    看着他们一点点清理着屋子，涂岚好像能想象到莫峻在这里的生活是怎样的，医院，学校和家三点一线。
    莫峻去医院检查并没有花太长时间，在工人们收拾完东西之前就已经回来了。
    注意到他手里多拎了一个布袋，她好奇地用眼神询问。莫峻将袋子打开给她看，里面是几本翻得有些老旧的书， “我之前回国忘记带走医院储物柜里的东西了，检查结束顺便拿了回来。”
    其他东西都可以扔掉，但这几本陪伴了他很久的书莫峻舍不得扔。
    把屋子全部清空后工人们就离开了，莫峻拎着袋子在空旷的屋内静默地站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或者是在回忆什么。
    涂岚在外面耐心地等待着，不忍心打扰他与房子道别，最后莫峻又环顾了一圈才将门锁上。
    下午他带她在附近的景点逛了一圈，吃了晚饭才回酒店。
    第三天，他们早上起床之后一起吃着早餐，涂岚本来还以为他会继续跟自己介绍其他旅游景点，但一顿早餐吃下来都安安静静的。
    总觉得他的神情有点不对劲，她拿手机发消息问他怎么了。
    莫峻垂眸没看她，只是淡淡地摇头说: “没事，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
    涂岚的直觉一向很准，他肯定发生什么事了。回想起昨天他去医院检查过，她有些担心地打字问他。
    [是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掀起的视线正好落入她担忧的眸中，莫峻本就沈重的内心又往下坠了几分，堵在心底沈闷压迫。将所有思绪掩住，他强忍着扬起笑容， “我真的没事。”
    其实笑出来自己也感觉到勉强，他摒弃思绪，专注回答她的问题补了一句， “检查结果挺好的。”
    感觉到她还是不相信，莫峻索性当着她的面用手机登陆医院系统，将电子报告展示给她看。
    “看到了吧，我已经完全好了，各项指标都没问题。”
    见此涂岚才停止追问，莫峻也收起了手机， “房子那边找到中介帮忙出售了，我得去跟他们签个委托合同，你可以在酒店再休息一会儿。”
    涂岚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目送他穿上大衣出门。
    估算着时间等莫峻走远后涂岚才站起身，打开他房间的门走了进去，寻找着他的医疗卡。
    她还是不太放心，打算自己登上系统再确认一遍。
    刚才莫峻登陆时她特别留意了一下密码是什么，但账号太长了没记住，需要找到医疗卡看号码。
    莫峻放置东西很有条理，涂岚很快就找到他的卡包，拿到医疗卡顺利记下了账号。
    将卡包原封不动地放回原位，涂岚将门关上，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拿出手机输入账号密码成功登陆了系统，她点进最近的报告仔细地浏览着，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退出后她点开了之前的检查报告，各项指标也是正常的。再往上滑看更早的报告，结果依然一样。
    她本来是想对比看看以前的指标，但没想到的是，哪怕翻到十年前的报告查看，结果也还是显示正常。
    涂岚疑惑地在系统中找到就医记录，发现里面除了常规的检查以外根本没有其他的治疗记录。
    所有的报告和记录无一不在说明着一个奇怪的事实——
    莫峻一直都是个健康的人。
    可是涂岚曾经听莫管家讲过，莫峻三岁发病之后就一直都住在医院靠仪器续命，直到七岁那年动了一次手术才醒过来。但病情不稳定，必须得留在医院继续治疗。
    这些年里陆陆续续也听说他又做了好几次手术，莫管家还来照顾他了。
    更何况他们的房子也是买在医院附近的，家里堆了很多各种各样的药盒……
    但他的检查报告和就医记录为什么是这样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涂岚忽然意识到，莫峻一直以来在国外治疗的事可能都是假的。
    虽然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他确实一直都在演戏隐瞒。
    莫管家知道这件事吗涂家知道吗
    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片混乱中，涂岚忍不住又想起了他在飞机上说夏宜荷想要的东西是凶杀案的监控视频。
    莫峻说的话是真的吗夏宜荷为什么一定要拿到这个视频十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谁杀了谁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不断冒出来，像无数杂乱的线缠绕在一起打成死结。
    好像很多问题都绕不开当年的凶杀案，跟那段她缺失的记忆有关。
    这一次，涂岚不想再靠询问别人来得到所谓的答案。
    她重新拿起手机，点开联系簿后才记起自己的手机和电话卡都被夏宜荷扔了，新手机里只有莫峻的号码，而且还是下飞机后才添加上的。
    好在她之前背下了江亭夜的私号，本来是为了留个保障确保自己能联系上他，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江医生，我是涂岚。我考虑清楚了，拜托你用催眠帮我找回记忆吧。]
    消息发出去没过多久就收到了江亭夜的回覆。
    [涂岚对不起，我隐瞒了你一些事。]
    看到这行字时，涂岚竟然会觉得有一些释怀。
    大概是因为被其他谎言淹没了太久，第一次有人直接告诉她——
    对不起，我隐瞒了事实。
    但接下来的信息让她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我被涂家解雇了，他们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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