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历史上有名的暴君商纣王，‘象牙筷子’的故事讲述的是因为他的贪心失去整个国家。
    当纣王得到罕见的象牙筷后，叔父箕子认为，与之配套他就不会用陶土烧制的本盘碗盏，餐具必然会换成犀牛角，美玉石打磨的精美器皿，而那时一定不会去吃大豆一类的普通蔬菜，会追求山珍海味。
    在尽享佳肴时，定不会去穿粗布褴衣，住在低矮潮湿的茅屋里，必然会换成绫罗绸缎，高楼大厦中。
    仅仅五年时间，纣王越来越贪心，导致整个国家的灭亡。”
    临近高三生活，卷子题目难度加大，语文作文更是藏着一个又一个典故，以文言文形势抛出问题。
    这次连考两位因贪心而失利的名人事例。一个商纣王一个法国拿破仑。读懂题目，背写论题论点，这时候就要看谁储备的素材丰富。
    考场里有人写完提前交卷，还在憋作文的同学感到无形的压力，考场内是涂答题卡，翻卷子的声音，有人嘴里呲了下，发出第一声抱怨。
    中午吃饭，陆一卿说着考试，“都是一堆怪题，文言文一点活路都不给学生留。”
    窦米对自己答题的满意度还是挺高的，写完还有时间检查前面的客观题，“要是高考也出古文你怎么办？”
    “凉拌，考砸就考砸了，大不了我爸送我出国。”
    其馀人吃着饭，他们不能和家世好的陆一卿相比，他有考砸试错的机会，他们普通人没有。
    乔雪还没来，陆一卿端起汤碗，看见对面的人眼神怪怪的，窦米，杨贝芊和谭丛都在眉来眼去，江彧慢条斯理拨动双筷，也擡目瞥来。
    “你们啥意思，咋都是这副表情？”
    窦米先没忍住大叫，两根手指头做出腻歪亲亲的暗示，“陆一卿？你和乔雪是不是……嗯那啥。”
    四人都放下碗筷，盯住欲要狡辩的陆一卿。窦米伸手阻拦住他的话，“你别想扯话题，我们可都看见了。”
    乔雪来食堂吃饭，巡一圈找到他们，端着餐盘过来坐到空位上。一片沈默，气氛奇奇怪怪，她说道：“你们在聊什么，怎么不说话了？”
    窦米用筷子捅捅米饭，“就那天我们找你过生日，看见了点不该看的。”
    乔雪被刚塞进嘴里的饭呛了下。
    其他四个人看在眼里，证实了这陆一卿上次单独和乔雪在一起一定有猫腻。窦米挑了下眉，逼口供地审问道：“陆一卿？”
    “我听不见听不见我啥也不知道。”
    陆一卿头快埋进饭碗里，桌下被人踢了一脚，他迎面看见乔雪微露寒芒的眼，有种要杀人灭口不寒而栗的错觉——你知道怎么说吧？
    她也是审问式的目光。
    陆一卿被米粒噎住，狂捶胸口，咳嗽了好一会，支支吾吾。
    他们俩越看越不自然，上次在家门口，窦米他们没过去，蹲在石狮子后观望，乔雪刚拐进巷子，陆一卿就迎上去。
    他们说了很长时间的悄悄话，乔雪吃了几口蛋糕，俩人身高差的缘故，陆一卿站在她身前，只露出个宽肩阔背。但能看清楚，乔雪是在他怀里，他捧着她的脸。
    男生低着头，女生微仰首，半暗半明的巷里，两道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身后那一串偷看的人里，杨贝芊看不下去，躲到一边，谭丛说：“看不出来陆一卿这小子可以啊，下手挺快。”
    杨贝芊想到出去买东西的白熙，“班长他……也喜欢乔雪。”
    窦米兴冲冲地看热闹，“他俩情敌呗。”江彧捂着她眼睛不准她看，她往下拽，去咬他手背。
    “窦米，你属狗啊？”
    他还要捂她的眼睛，老古板似的说少儿不宜，窦米就学小狗冲他“汪汪汪”，“接个吻而已嘛，有什么不能看的。”
    两个男生都不好意思再看下去，说一句，“窦米你是不是女的，有没羞耻心。”
    江彧说不过就把她拽走了，窦米被提着衣领走出很远，“我都没有看清楚！！陆一卿！你师父还没脱单，你怎么就跟人家女孩亲亲了！！”
    现在看来，当面质问陆一卿，看到他和乔雪的反应，事实就如他们所看到那样——
    “所以你们真的亲亲了！？”
    两个当事人同时一梗，陆一卿在喝汤，鼻子直接栽进碗里，他红着脸：“没有！”
    “那你们当时在干嘛？”
    陆一卿瞅瞅乔雪，乔雪吃饱了，优雅自如地掏出纸巾擦嘴，说出的话差点吓破陆一卿的胆，“亲了能怎么样，要告我们早恋么？”
    “我们还有六个月就成年了，无伤大雅。”
    谭丛：“语文老师万万想不到这词能这么用。”
    窦米摆出小家长的威风，管天管地，“但是芊芊，谭丛你们俩要是谈恋爱不能瞒着我！”
    这话意思不明，也可能是指两人各谈男女朋友，不一定就是指芊芊和谭丛谈恋爱，但被点到名字的两人莫名想到一块去了。
    “知道了……”杨贝芊端起餐盘，逃离现场：“我吃好了。”
    谭丛端着盘子也跟着起来，“我也吃好了。”
    窦米揪住杨贝芊，“芊芊，不能剩饭，年级主任在查。”
    杨贝芊犹豫着，谭丛夺过她的餐盘，把她不爱吃的菜挑干净，她吃过没吃过的都被他扫进肚里。
    谭丛嘴里塞得鼓鼓的，端着他俩的盘子，扬了扬下颌会意芊芊一起走。
    下午没有晚自习，年级组织家长会，有关一轮覆习的内容，学生家长都要听。几个夥伴里乔雪的小姨还没来，陆一卿下楼去接家长。
    窦米和他一起去校门，“今天还是你爸爸来？”
    “嗯，医院这几天忙，我都给我爸说了不用他亲自来，他还非要来。我考那点分回去又得挨鞭。”
    一到校门口就看见陆建松的车，窦米不了解汽车牌子，但认得车前的标志，价格不菲。
    陆建松前几年刚擢升坐上高位，既是心血管外科主任又在新榆市医院管理委员会担任重要职务。岳母家在日本搞投资做生意风生水起，陆建松在医疗圈影响力深厚，陆一卿有富阔完美的家庭背景，父亲来开家长，年级主任都亲自出面。
    窦米偷偷看了眼陆一卿的父亲，这就是医药领域里赫赫有名的陆主任啊，还是挺接地气的，人也和善。
    家长会开始十分钟，乔雪的小姨来迟，到散会所有家长包括郝美丽都围着老师问自己家孩子情况，乔雪转头听到小姨说要先走。
    “是乔雪同学的家长吗？”陆建松突然叫住她，“我是陆一卿的家长，刚才一直听老师表扬您家孩子，您教导有方，来问问有什么好的教育经验能跟我们分享下吗。”
    “都是乔雪自学，其实我很少过问她学习。”
    陆建松貌似很想和第一名家长探讨经验，几番沟通。窦米和乔雪说着话，发现刚才还在教室的两位家长没了人影，“你小姨是不是很忙？看起来很着急。”
    陆一卿也被留在教室不能走，“我真搞不懂我爸今天为啥非要讨论个学习经验不可，我又不爱学习，他都没指望我能发愤图强。”
    窦米：“可能是快高三了吧，家长都慌，我妈在家都不管我，现在也开始立规矩。”她丢下书包，“我去卫生间，乔胜男你等我回来一起走。”
    女生上厕所喜欢找人陪，乔雪道：“我也要去。”
    这层楼的女厕所维修，她们去楼下，平行班和艺术班放学早，楼里不像白天喧哗，几乎无人。
    楼下拐口，乔雪的小姨在盥洗室前，似乎在和什么人争吵，有意把声音压下来，“我说过了东西不在我这，我已经从江家辞职了！”
    开口的是个男声，他站在光照不到的地方，声厉内荏道：“石岚，只要你把那份文件给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能保证让你家乔雪顺利被燕大录取，出国留学都没问题。”
    在上层楼梯的窦米和乔雪的脚步戛然而止。
    男人愤然道：“想想你母亲还在ICU，她转院的费用，乔雪的学杂费这些钱是个不小的数字，你能拿得出来吗！”
    “这件事事关重要，别忘了你去举报我也会牵扯到江继远，他们孩子都是朋友，你让乔雪以后怎么办，上学怎么办。”这句话无疑是种威胁。
    窦米听明白了，这个男人赤裸裸地在胁迫乔雪的小姨，江家也被搅合在里面，和江继远也有关系。
    而起因是一份文件。
    乔雪看见小姨收了那个人的钱，甩了几句话走了。她们始终没看到对面男人的脸，直到尘埃漂浮的甬道里，一个把冲锋衣和书包都搭在肩上的男生出现在盥洗室前。
    陆一卿喊了声，“爸，家长会都开完了怎么还不走？”
    男人的脸暴露在阳光下，从额到鼻，双眼皮，擡头纹很深，放松地对儿子笑笑，脸上褶皱如地貌沟沟壑壑。
    他迈进太阳下，双眼警惕地打量周围。
    从先前的平易近人到对石岚威逼利诱，在看到儿子来后又变成和蔼的面目。他的变脸速度如此快，窦米见状，手腕处的脉搏受惊地直跳。
    陆建松拍了拍陆一卿的肩膀，眼神又一次绕到身后，借此戒备地巡视。
    站在楼梯平层的窦米唰地蹲下去，避开下面人的视线。
    “不要让陆一卿知道我小姨收了他爸爸的钱。”乔雪抱着膝盖，“我小姨不是那样的人，我会自己查清楚她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为什么会认识陆一卿的父亲。”
    “乔胜男，我和你一起，你还有我们这些朋友。”
    石岚拿到那笔钱，先联系母亲转院，联系好医院她回家收拾东西去陪床。客厅里躺着只行李箱，乔雪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小姨，住院费怎么办？”
    “小姨有存款，小雪你专心上学就行，外婆还有你之后上大学的事不用操心，有小姨在。”
    “你最近在哪儿上班？为什么不干家政了也不告诉我？”
    “工作不体面，怕说出去惹你同学笑话，就换掉了。”石岚自动忽视前面的问题，“你自己在家好好上学，好好吃饭，实在不行就回那住。”
    乔雪的情绪突然爆发，“我回哪里住？我能去哪儿啊。”
    她是没有了妈妈，但怎么连家也没了，现在连外婆也要离开她。
    父亲再婚，小姨的事情全部瞒着她，她就像一个外人一样。
    乔雪放缓语气，央求道：“小姨，出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你别什么事都不告诉我，你为了我放弃你自己的生活，现在还要因为我……”
    石岚感觉得出乔雪知道了什么事，她狠心训斥说：“要是真心觉得小姨不容易，就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只要你外婆病好，什么事都能挺过去。”
    外婆离不开氧气瓶，别说健康如初，就是现在离开ICU都困难。
    小姨一走，家空了。
    乔雪不喜欢自己哭哭啼啼，小时候乔卫华把她当儿子养，每次练武划拳被打趴下，眼泪刚涌上来，乔卫华的拳脚又落到她身上。
    妈妈没去世前家里还有人护着她，再后来就是她一个人挨乔卫华的冷眼。不可否认的是，父亲家有点小钱，叔叔又是暴发户，在物质上她没受一点委屈。
    除了乔卫华出轨，让挺着大肚子的小三进家门这件事之外，父女俩没有太大的矛盾，不至于她搬出来。
    她在卧室里待到晚上九点多，没开灯，坐在桌前盯着那只亮光的小闹钟，直到天黑透，眼睛酸疼，才站起来去厨房煮面。
    陆一卿每天都会给她发消息，她偶尔看看，很少回覆。
    从八点多他就不停的发微信，之前都有设置消息免打扰，好像是上次他来给她过生日那天，对他话痨的属性有所改观，就把免打扰关掉了。
    聊天记录里都是他单方面发来的土味情话，笑话和他自己的囧事。
    她回了句：陆一卿你每天都出丑，你是小丑吗？
    -陆：说不准，但小丑也很厉害啊，能把那么多人逗开心。
    和陆一卿这样的人聊天很快乐，对方总是能接住话题往下聊，玩笑开得轻松随意，不会让人感到唐突。
    话题不自觉聊起今天和小姨谈话上，她选择性只说了一部分。
    陆：每个人都会有秘密，也许小姨是不想让你在高考前分心吧。
    她一个字一个字敲着，等意识到回覆了句什么话后，消息已经不能撤回了——
    陆一卿，你也会有秘密吗？
    他的回答毫不犹豫：会，但是我不会瞒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