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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睡得晚，早上在公交车上窦米打了一路哈欠，江彧也是懒倦的模样，发型稍有凌乱，看得出也没睡醒。
    谭丛神清气爽地伸懒腰，“呵你俩昨晚偷地雷去了？”
    窦米换个姿势靠着，扭身就跟江彧脸对脸，他难得没穿校服，外面套着件黑色冲锋衣，低着下巴埋进领口里，皮肤冷白，眼眸深邃，擡起短睫看着她。
    窦米瞬移般再转回去，清醒不少，掏出手机划拉着平覆心情。
    公车到下一站，一部分人下车。车子起步，她歪了两下，回着微信群聊消息。江彧道：“别玩手机了，晕车。”
    “马上，再回一句。”
    杨贝芊以为她是和固定的那些好友聊天，看眼发现不是，“豆米，这是什么群？好热闹。”
    “咱们年级小群，老师不在里面，有很多平行班的同学。”
    “平行班的你也认识？”
    “不认识。”窦米在聊天框发了个的表情，熄了屏，“聊着聊着不就认识了。”
    江彧换了只吊环，挪过来，“那个群怎么进？”
    “验证消息告知真实班级姓名就能进。”窦米看他有想进群的想法，“江鱼，我拉你进来。”
    杨贝芊：“还有我。”
    谭丛：“什么东西？我也要，加我一个。”
    窦米把三人都拉进群，群里近百人，活跃气氛组的男生见有新人来，怒怼表情包欢迎，然后接着上面的话题继续聊，消息不断弹出。
    -可口可乐几斤几两：有妹子进群了！加加加，麻溜的。
    -仔仔豆：这都是我朋友，别吓到他们。
    -worth：@小羊不是肖恩，新来的妹子是创新班的？通过下好友呗。
    杨贝芊那边收到好几条好友申请，她通常在群里潜水，看别人聊天就行，谭丛在群里替她挡回去。
    -TC：这是我妹，有事找我，她不常看微信。
    -worth：……你是男的，男的边去。
    -糖糖糖：帅哥我加你。
    “糖糖糖”是个学艺术的女孩，头像都是自己的照片，谭丛忽然也觉得头疼。
    杨贝芊攥着手机，给他说：“加吧。”
    谭丛瞟她一下，像是对她赌气：“我不加。”
    杨贝芊觉得忽略人家不太好，正要通过好友，看到谭丛换了头像和名字。窦米噗地笑喷，对着列表里两人说：“这个‘小羊不是肖恩’是芊芊，‘肖恩不是小羊’是谭丛？？你俩换情侣名了？”
    杨贝芊的头像是小羊肖恩抱着相框，相框里也是只小羊，谭丛换的新头像从她里面截了下，是怀里相框的那只小羊。
    妥妥的情头。
    窦米沈默了，群里正积极加好友的人也沈默了。
    -worth：…………
    -可口可乐几斤几两：………………
    -糖糖糖：帅哥有对象了？那算了，我就不加了。
    -糖糖糖：等等，刚才进群的还有个帅哥，另个帅哥没对象的话，方便加个好友？
    窦米看了下江彧，“群里消息有点吵，要不你退群也可以，没关系的。”
    江彧在手机上捣鼓，“我不退。”
    好的没学会，这赌气却和谭丛学的一模一样。
    窦米正打算在群里说声不用理他，就看见：
    -糖糖糖：噢，帅哥都有女朋友了，好吧好吧。
    -可口可乐几斤几两：是我今天开启的方式不对么，好端端，一清早连吃两顿狗粮。
    窦米没明白啥意思，回道：
    -仔仔豆：？
    -可口可乐几斤几两：通报@肖恩不是小羊，@小羊不是肖恩，@仔仔豆，@J以上四人秀恩爱被警告一次，群内禁止欺负单身狗！！！
    -肖恩不是小羊：我就秀。
    窦米看到江彧的头像，他也换了，学的就是谭丛的套路，在她的头像上截了下。
    她是水里的鱼，他是深蓝色的水和透明鱼缸。
    她的个性签名是：超级喜欢鱼。
    江彧不像谭丛高调，只换成了一个：鱼。
    一个字就能透露出简傲绝俗的高冷，且在旁若无人的宣誓主权。
    前方到学校门口，一大批学生下车，窦米在蓝白校服的人群里被挤下车，左右乱看找人，“……江。”
    江彧绕开人群，目光不偏不倚落到她脸上，像往常一样走过来在人多的地方拉住她袖口。
    窦米主动把手伸进他掌心，自然而然就牵住。
    江彧一僵，望向她的眼神隐晦不清，在她看过来时却又恢覆成以前那副神情，说：“没事，走吧。”
    学校前不久和二中刚进行过一场“抢人大战”，事出于教育局领导和一些外国友人要来校参观考差校内教学环境，市高中一中和二中都收到通知，这时候就要再参考升学率教学资源等等，最终一中争取到这次交流机会。
    提前在校内做好准备，红色横幅随处可见，为了保持校园整洁一天两次大扫除，高一生沦为劳动力。乔雪是随行翻译，江彧，杨贝芊和窦米三个人是选出的学生代表。
    乔雪拟了份发言稿，已烂熟于心完全可以脱稿介绍，从一中建校至今桃李满天下，具体到每一届送进高校的学生，悠久历史每一笔都是各种竞赛奖项留下的辉煌佳绩。
    以防万一，她做足了准备，还能自我模拟现场对话，确保交流中没有一丝纰漏。乔雪没听过外语机构的补习课，而杨贝芊从小在优越的教育环境，初中还考上国际班，母亲是英语老师，双语无障碍沟通，但口语欠佳。比起杨贝芊，乔雪这方面靠的是努力和那0.0001的天赋。
    这几天乔雪整天念英文听英文，还要自己和自己对话，像个精分。
    中外两校参观交流时间在上午十点多，满校朗朗读书声，学生们朝气蓬勃正如上午八九点的太阳。得亏不是下午来，不然就是昏昏欲睡还要强撑眼皮听讲的状态。
    一群领导和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准时出现在校门口，窦米他们这四个学生打起十二分精神。
    外国小姐姐长得真好看！卡姿兰大眼睛，高高的鼻梁！窦米还是第一次见到外国人，十分稀奇。
    身边的江彧站姿挺峻，干干净净的蓝白校服短袖，顶着张招摇的脸，气度有礼节，沈稳英俊。门卫都要多看这小夥子几眼。
    窦米和他挨靠很近，几乎是差几厘米手背相贴，她勾了勾他的小指。校领导他们从面前走过，江彧看出窦米这是小紧张中还有点恶作剧，便也碰碰她，“别闹。”
    他低声问，“紧张了？”
    窦米唔了下，听着乔雪流畅的口语，还真有点小小的不安。
    江彧脚下移来半步，他的右肩抵着她的左肩，在没人看见的下面，张开掌心，她自然而然地紧握住，轻微地摩挲了下。要走前，不舍地从他手心离开，她指尖轻飘划过，隐约可察地抽离，他欲追来轻拈了下她的五指。
    刚才密缠紧缚的触感，恍若无形的情意在心尖萦回。
    从艺体楼出来到东教学楼，一楼大厅有面展示墙，张贴校园风景和活动照片，其中一些是这届军训照。为首的几位外国人说了什么，两个学生翻译后，校长笑着看向窦米，接着大家都看过来。
    乔雪跟老外翻译，在说“CHINESE KUNG FU”和“Jackie Chan”。
    有两个外国人是美国一所女子高中的校领导，很喜欢中国文化，偶尔一次刷一中校园网看见窦米军训表演的少林拳，她们很喜欢。一进校就认出来学生代表里的窦米，赶着交流结束想当面和她聊聊。
    都没想着窦米会有交流的机会，她的口语确是会拖后腿，校长想到这点，提名乔雪，英文翻译过去：“乔雪家里也是几代人练武。”
    美国的那几个老师惊讶，看不出来这柔柔弱弱，负责翻译的女生竟也会武打。好一个风光的机会，乔雪拱手相让，向老师们推荐窦米。
    窦米在家和窦永明打打杀杀当个乐子，一下子要上台面，不是什么大场面，但可丢不得中人的脸面，也毁不起一中名声。
    学校秉承做好东道主的理念，当下副校长就笑容满面骑上自行车去买练武的行头。
    窦米比肩负重任更沈重的是扛着自己的脑袋，万万出不得差池，苦叫一声，“江鱼……”
    江彧弯了弯腰，和她目光平视，说不怕，“只是文化交流，就像叔叔平时教你那样做，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你可以的，我们都相信你。”
    江彧又道：“你看这里没有摄像机，没有评判标准，做错了能他们又不知道。”
    窦米给了他一拳，不痛不痒的，“你就不能盼点好的，快呸呸呸摸三下木头。”
    江彧照做，诚心满满收回自己的话，还原地转了三圈。
    想想窦永明，想想江彧，窦米慌张的感觉没有了，但还是情不自禁得抓住他的衣摆，“你别走。”
    “好，我不走。”他摸着她脑袋，说我在。
    窦米进去前停留了一会，转身扑进他怀里，整张脸埋进他胸口，时间太短，她抱了一下就推开他，压根没发现江彧在她扑过来的那一刻身体都僵了。
    江彧坐在她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台上那女孩一身洁白武服，灯笼袖，软腰带，浑身透着与生俱来的安定与自信。
    他见过她巧笑嫣然，灵动乖张，张扬桀骜的每一面，她熠熠生辉炽盛的样子，都像那一弯明月，他永远为之沈湎，耽醉。
    有位金发男士笑着对他说了句英文，“你女朋友很优秀。”
    国外教育理念开放，互相喜欢欣赏的情意也不会被扣上早恋的帽子，江彧大方回应，说谢谢。
    七月底夏日炎炎，晴天的光与热要将人烤熟似的，暴雨后，外面的树叶湿淋，吹不散的绿意。时间在期末试卷中走过，铃声一响，他们放暑假了。
    窦米在上学期外国友人交流中，认识了个一个叫Catherine的女生，一暑假她们都在靠e-mail通信。开学前，收到Catherine发来的照片和视频。
    是她在女子学校的日常，闲来没事经常练太极和八段锦，她说她现在教会了五六个同学。前不久又坐飞机来北京旅游，去了景山公园，附件带着张俯拍故宫的白天照片。
    金碧辉煌，红墙宫门，外面一圈蓊郁的树，白天里别有中岁月沈淀的风尘韵味。
    窦米想，她都还没有去过北京呢。
    这份邮件里的照片和视频学校那边也收到了，不过是从那所女子高中直接发到一中校长室。他们表示很喜欢中国，尤其是CHINESE KUNG FU，她们学生还自行组织社团，交流少林拳和八段锦。
    一中校长心花怒放，得意劲一周都没过去。忽然某天一拍桌子，醒悟道：“对啊，这可是我们中华的瑰宝，我们学校为啥不组织大家课间锻炼。”
    于是紧急开会，拟定好建议后往教育局上报，高层领导往下审批的过程中，一中已经先行动起来，快马加鞭商议好决策，老师家长学生无异议后，决定下午课间跑操照旧，上午的放松操改成太极拳八段锦。
    正副校长给年级主任下达指令，年级主任再给各班班主任开会。体育课上就开始练习，一个好领导的效率决定整体的效率。
    老师往下下达命令：“今天起，窦米和乔雪负责女生，谭丛和陆一卿负责男生，从两个创新班先开始。”
    十一月底，教育局文件下来，放松操先从一中开始实行，树上的叶子掉光的时候，一中全体师生课间已步入正轨。
    大课间音乐响起，操场上四四方方的行列数列里，大家井然有序的动起来，抱拳起式，一条腿向外迈开，全身静态平衡，脚步跟紧，手指弯曲向上擡起，四肢轻灵有劲，手脚相随。握拳，转腿，划弧，推掌。动作到位，稳静，文雅。
    深秋校园内树木光秃，寒意萧瑟，练完操后全身热乎轻松。
    某天，窦米想起窦永明教她王宗岳太极拳论中的话，“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
    她原话教给江彧，他做着收势调整好呼吸，问：“嗯，下一句是什么？”
    他身后那棵树上颤巍巍落下最后一片枯叶，她道：“人不知我，我独知人。意思是敌人不了解我，我能探知敌人的意图，将自己的意向藏起来。”
    两人凝望对方，秋风扫荡长院。江彧活学活用这句，“是么，可是我看出了你的意图。”
    窦米眨眨眼，“我在想什么？”
    “不重要，我允许你所有的想法，好的坏的我都接纳。”
    窦米笑着到他身侧，两手伸进他大衣口袋，像是环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