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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组办的物理竞赛难度不大,万变不离其宗,要学会拓展知识,这两天大家把重心放在力学上,电路图不要马虎。课代表来发下试卷。”
学校为下周的物理竞赛做准备,从培优班里筛选出一部分人参加竞赛。杨贝芊后期跟进度吃力,比起物理,她的优势在化学,被老师挑出来参加化学竞赛。
偏向文科的同学都去了化生那边,物理竞赛班清一色戴眼镜的汉子,女生里只有窦米,乔雪和创新1班三个人。按班级分,窦米和乔雪是同桌,江彧在教室另一端,左边坐着个话少的男生。
窦米每次下课去找江彧,都见他在认真研究电路图,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如天罗地网,她拿起演草纸写写画画,勾出一个选项填进括号里。
江彧从电学讲义里擡头,看见她把自己空过去的题写完了,且全对。他拿笔又算了两遍,所有的公式步骤原理一一写明,再看她那张演草纸,空白页上寥寥几步,思路明了,用的是老师从没讲过的方法。
窦米啃着饼干和同学聊天。江彧才发现自己完全被她嘻嘻哈哈的外表蒙骗了,知道理科天赋好,但没想到这么厉害。上课爱讲悄悄话,跑神,补课能翘就翘。
经常不写作业的人在某一方面有过人之处,旁人羡慕,除她自己外。
“其实考的热学,有很多都是偏题,一开始容易把人带沟里。”
“可你一次算对了。”
窦米:“可能是因为暑假和杨叔叔讨论多了,他常给我出题。”
暑假……
暑假她基本都在玩啊,一周里六天准时来他家报道,剩下的时间就是在乡下疯,每逢假期正儿八经的作业都没写完,哪来的精力学课本以外的。
“每个人擅长的不一样,我一看英语就头疼,数学物理多有意思。”窦米道:“不如我教你物理。”
江彧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就等他下文答应,“你最近很忙,还有竞赛。”
“没关系,课间或者在家我们都能见到,不耽误时间的。”窦米摇着笔杆,“你以前有钢琴比赛也会帮我。”
江彧没再拒绝,“好,那就麻烦窦老师了。”
窦米笑起来,听他平常的一句话,忽然有种特殊的甜蜜袭上心头,掺杂着喜出望外的情绪。
江彧物理成绩低她一些,常被后面最后一道大题绊住,思路卡壳只能拿到一半的分,但前面选择有坑,很容易失分。
周末在竞赛班,早晚上下学包括闲暇时间,更是随意出入对方家里,有时提着书包带着作业招呼不打一声就来了。
谭丛来找窦米打游戏的机会都没了,少一个人给他打掩护,能进到游戏室比登天还难。都在为了竞赛准备,谭丛的分数不进则退,在2班从前十降到中下游。
“还没有到高三慌什么?明年也来得及。”
谭丛属于那类临时磨枪不掉链子的人,初中成绩不上不下维持两年,到中考前突击半年多,一匹黑马杀进一中。
杨贝芊给他敲警钟:“这是高考,真的来得及吗?中考有体育和实验分加持,靠你的强项才甩掉好多人。”
窦米也点头:“是呀,现在还有好多同学走艺术,人家有艺术分,我们就是纯文化。”
江彧:“还有竞赛这条路。”
每个人都在为未来努力,谭丛沈默下来,手机拿起放下,没想好自己要干什么,张口的一瞬看见杨贝芊文具袋里露出半截硬卡片。
卡片正面印着漠城大学的校徽,背面是鼓励寄语。
不是上次的燕城的师范。
谭丛望了好几眼,“你换目标了?”
漠城大学在北方,和新榆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上次刘元芝说的燕城师范分数都够遥不可及,更别提年年只涨不降的漠大。
杨贝芊没说太多,只是点头。
卡片上是漠大校内风景图,窦米看了看,“冰天雪地的好漂亮,能在这上学真幸福。”
“这件事不要让我妈妈知道哦,她一直想让我考燕师大出来当老师,我最不喜欢老师了。”
“哈哈哈,那是受刘老师的影响,谁会喜欢教书。”
江彧:“燕师大其他几个专业也很好,金融和口腔医学。”
杨贝芊连摇头:“可千万不要再我妈妈面前提,她正纠结我以后是当老师还是牙医,听她说了很多次,女孩学这种吃香还不累,工作稳定什么。”
两人听着笑起来,窦米起哄道:“芊芊,我觉得你穿白大褂肯定好看,说不定这专业适合你。但老师就算了,你胆子小唬不住调皮学生。”
窦米天马行空胡思乱想,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制服诱惑那种,听说越乖的人反差萌越大。”
两个女生说着说着话题跑远,谭丛从开始就插不上话,旁观他们聊学业聊杂七杂八。旁边彻底玩嗨了,他默默地划开手机,被某种感情支配,他没犹豫地查了下漠大的历年分数。
堪比天文数字,在看到去年飞涨的分数线后,他呆了许久,慌慌张张切走界面。
窦米发现,谭丛连续几日都很反常,变得不爱闹腾,爱学习了,早上进班一天里除了去洗手间哪都不去,篮球也不打了。
她中途和朋友去食堂买麻球,回来见谭丛还在写题,写的还是必修一数学,“你突然受什么刺激了?”
谭丛反问她,“你语文这两次考得不错,干妈给你找家教了?”
“还是江鱼给我补习的呀,刘老师也给我列了好多英文原着版书单,对学双语还是有一点效果的。”窦米看他写过的题,必修一基础不牢,正确率有些勉强,“要不是我这边名额满了,还可以收你一个学生。”
谭丛把学过的两本必修都找出来,自己暗里加把劲要赶上他们。反覆出错的地方他圈出来,课下琢磨或跑去问老师。以前最不屑课间总是往办公室跑的同学,现如今他成了其中一员。
傍晚,校园广播放起音乐,黄昏这半小时活动时间最长,校内校外都是一中的学生,隔壁是所初中,去外面吃完饭赶上初中生放学,十字路口人满为患。
天蓝和火红两种校服颜色交汇,每个小吃摊前都挤满了人,窦米跑得快占到位置,要了两份饭。
遇见本校来得晚的同学,食堂没饭,到外面又排不上队,和前面的初中生开玩笑说:“小朋友,放学要快点回家噢,家里有妈妈做的香喷喷的饭,就不要跟这些苦逼哥哥姐姐抢饭了好不好?高中生日子好苦,吃不上饭了。”
两个戴红领巾的初一小男孩懵懵地扭头,好似在看讨饭的难民。
另一个高中生对同伴大笑两声:“你跟祖国的花朵抢饭,小心人家小朋友吃不饱长不高来找你算账。”
窦米听得乐呵笑,给谭丛打包了份饭提回去。
杨贝芊:“他又去打球没吃饭?”
窦米扫码付了钱,“是学习到废寝忘食。”穿过川流不息的马路,她回身说:“谭二弟突然开窍知道热爱学习了,是好事。”
校园音乐歌声逶迤,倾洒一地,黄昏时的太阳悬着半边,即将落下。
途径小树林外,碰见江彧从行政楼出来。窦米把饭交给杨贝芊,她过去,一丝骄傲语气说:“江鱼,见到我语文分了吗?”
“嗯,发挥挺好,117分。”
这个分数在以前是可望不可即,但在江彧的话中,她能考这么高是意料之中,正常发挥。
“你这算是间接夸我吗?”
“也可以直接,冰雪聪明的窦米同学。”日落的光落下,他全身及环境被光圈打磨,仿佛相机里的温柔滤镜,将他眉宇棱角的冷峻冲淡许多。
窦米在他的夸奖中笑容如牧草蔓延,要是有条尾巴的话,早就高傲翘起。
江彧下一秒从兜里掏出张折叠起的试卷,“有道题……”
他一门心思在一知半解的解析上,窦米到石凳边坐下,不着急回班就地和他讨论起来。
窦米摊开草稿纸,看了遍题目就写起来:“在m冲上1/4圆弧和返回到D点的过程中,速度增大。所以……”
她看题速度很快,不过一会有了头绪,江彧被她点醒,顺着思路道:“系统水平方向动量守恒。”他在她步骤下得出结果来:“最大速度是八米每秒。”
下一题,江彧解出u导出加速度的计算公式,第三小问是“在1,2两接线柱间介入内阻不计的电流表,求I导出的计算公式。”
窦米没写完,张思佳和一个男生从行政楼出来,有说有笑,路过小树林时笑声清亮,男生蹲在墙角点烟,只见她凑过去吸了一口,青灰色的烟雾乱飘。
窦米搁下笔,想说回班再写,半分钟不到,张思佳和抽烟的男生走了。
江彧没擡头,继续在白纸上演草,她再看去,他已写到第三步,用欧姆定律得出,还差最后一个迎刃而解,“牛顿第二定律,联立上述三式。”
“孺子可教也。”窦米收起草稿纸,“你这张卷子借我看看。”
江彧把两张都给她。
小树林一向是学生们的约会圣地,此时一片岑寂,他俩的说话声和风声同起,天边的晚霞像披在肩上,明晃耀人。
一走出紫叶李林,教导主任杨冬辉甩着细教鞭从石雕像后走来。
窦米和老师混得熟,主动打了个招呼:“杨老师好!”
杨冬辉背着手,教鞭敲打了两下地,冲她点了个头,推了推眼镜:“你们两个在这干什么?”
“讲题。”试卷叠起来装兜里,窦米双手抄兜懒得动,说了两个字。
江彧乖巧地也道声老师好,“老师我们先回班了?”
“嗯。”杨冬辉挥了下手,目光送着他们走远才收回。
窦米回到班里,谭丛刚吃完晚饭出来扔餐盒,她把江彧的物理卷子给他,“这上面的题你看看,是以前竞赛真题。”
谭丛写了遍,和江彧在相同的地方卡住,窦米把思路解析给他,谭丛看完明了了。
“我刚才在小树林看见杨冬辉了,他还穿着那件POLO衫,想起陆一卿去年万圣节cos的杨冬辉,我差点没憋住笑。”
陆一卿回座位,对她说:“最近都少去小树林,杨冬辉天天在那蹲点抓小情侣约会的,抽烟的。”
“我还看见张思佳了,连犯两条校规,难怪跑那么快,估计是碰上杨冬辉了。”
竞赛前,窦米和江彧走动频繁,形影不离如同亲兄妹。老师们不止一次两次碰见他俩,但两个优等生的分数都没受影响,睁只眼闭只眼这事就当没看见。
成绩数一数二,一中难得出两个这么优秀的尖子生。
杨冬辉近来在整顿校风,私下先找了郝红玉谈话,“郝老师,你班的那个窦米,”他又念了遍:“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郝红玉赶时间回班看自习课,“小姑娘学习不错,这次竞赛名单有她。”
杨冬辉回忆起来了,年级大榜里见过这学生,滋事打架也有她:“你班抓过一回早恋,是不是就是她?两个人都是你班的,那男孩叫谭丛。当时那事怎么处理的?怎么没人告诉我一声。”
郝红玉了解窦米和谭丛,只当是件乌龙翻过去了,不能因为交友过密就盖棺定论吧。
“当时要求反思写检讨,我对这两个孩子还是很信任的。”
“郝老师,这不能全凭信任。现在在竞赛前,好学生更要心无旁骛。谭丛那小子可是个滑头,我给你说这个年纪段的小男孩嘴甜的就会哄人开心,您对这事要上点心啊,等把学习好的同学拉下水的时候,你再管教就迟了。”
郝红玉放下教案,做好了长篇大论的准备:“杨老师我有分寸,毕竟是我班的学生。谭丛入校成绩甚至在窦米上面,他脑子聪明,只是现在暂时贪玩稍落后了些,学习上的事我会多督促他,其他的事我会看着处理,您放心吧。”
杨冬辉多说无益,被一通理论打发了,他转头找邻桌的刘元芝,“刘老师啊。”
两人刚才从头到尾的谈话刘元芝都听见了,这会收拾东西就先往办公室门那走,“杨老师,有什么事明天说吧。”
“别别,我就说两句,两分钟。”杨冬辉小步跟上去,“一分钟,一分钟。”
刘元芝把钥匙丢进包里,态度恭恭敬敬:“欸您说。”
“江彧和2班窦米的关系我知道,您毕竟和他们两家父母是老邻居,但是我还得提个醒。在学校有啥问题找老师,不要同学间问来问去,这个年龄的学生不好管,您多费费心。”
“是,是。他们在校交友有度,不常见面。”
说着,窦米和江彧放学,背着书包从对面教学楼结伴出来,一路在两个老师视线里,相继走近。
刘元芝老练沈着开口:“您看他们没有举止过密,只是朋友。”
下一秒。
窦米怀里抱着两摞书,朝车棚走,半路鞋带松了,江彧拉住她说了句话,窦米踢了踢鞋,白鞋带扬起。
江彧非常自然地蹲下,给她系好。
窦米抱紧书,乘机撸了下他蓬松的头发。
他们起身离开,书包链的公仔似乎还是同款,跟着背影一蹦一跳,留下两个表情失控的老师。
杨冬辉:“刘老师,您觉得像话吗?他们这么弄像啥样子!”
“像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