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中人
第三十五章
-在过。
在过……
在和谁过……
和爸爸妈妈么……
-你在干嘛?
-看春晚。
-?原来你也喜欢看春晚哪。
-正常吧,联欢晚会不就是闲着没事打发时间,等着零点那一刻么。
说的也是。
现在仔细想想,为什么春节会有看联欢晚会的习惯,邬清祀也太不理解,反正自从有记忆开始,每年除夕的夜晚就是在春晚里度过,家里人也都不出去,围坐在火炉边看见好笑的就擡头看两眼,没看见好笑的就低下头来做自己的事。
她问过软软是怎么过新年的,软软说,就是和家人一边打麻将一边放着春晚等《难忘今宵》。
诶,可惜。
她可没有弟弟妹妹哥哥姐姐,也不会打麻将。
话说,他会打麻将吗?
邬清祀神经兮兮地发了一条。
-你会不会打麻将?
-不会,突然问这个干嘛?
-没。
发病了,想找点存在感喽。
邬清祀把手机合上,沈沈地叹了口气。
紫砂杯里的茶快要饮尽,她起身,又去加了些许。
热水跌进深紫色的茶杯中,稀释去浓重的绿,细小绵密的气泡从杯底升腾,一直游离在水平面的边际。轻微的爆破声过后,一团热珠碎开。
她很乐于这样的场面。
“砰。”
窗外的烟花,爆裂在漆黑的夜幕中。
“这么早就放烟花了?”邬中正呷了口茶,轻轻地拢了拢身边的于丽,“阿丽,要不要去天台上看看烟花?”
“现在么?”于丽皱眉,擡眼看了看电视机上的钟表,“现在才11点。”
“没事,一块去看吧。”
邬中正拉着于丽一块出门,临走时不忘交代邬清祀,“小四,反正你也不喜欢看烟花,就乖乖待在家里看家,别给陌生人开门啊,爸爸妈妈去楼顶看看烟花,一会就回来了。”
邬清祀嗯了声,挪移到沙发主位。
于丽回头看了她一眼,边走边换上干净的运动鞋,她哀怨地叹了口气,“诶,都是那些个鬼日本动漫搞的。”
“让她少看点偏不听,诶。”
她确实不喜欢烟花。
邬清祀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习惯性地点开手机。
这才发现,通知栏上有条三分钟前的短信。
-你在哪儿?
-在家啊能在哪儿。
-不去看烟花?
-不去。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烟花。
-哦,那你下楼来吧。
-我在你家楼下。
最后那六个字犹如霹雳,咔嚓一下劈破她的理智。邬清祀揉了揉眼,确保自己不是因为太过想念某人而失了心智,老眼昏花。
结果反反覆覆看了好多道,都是——
我在你家楼下我在你家楼下我在你家楼下我在你家楼下。
她踌躇了会,在客厅内打旋。
鼓足勇气,往窗外看了眼。
绚烂的光里,他在中央。
“怎么现在才下来?”秦宙不悦地踹了旁边小石头一脚,“整整花了二十分钟。”
“哎呀,女孩子们,打扮一下咯。”邬清祀谄媚地笑着,还真像个小姑娘似的用食指挽住马尾的发尖。
秦宙窥了她一眼,发现这丫头今天还真有点不一样。
或许是在家里闷久了,不怎么见得着太阳,原本就惨白的皮肤现在更白了。
堪比吸血鬼。
双臂交叉在胸前,秦宙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步子起了些许弧度,微微挪移,靠近。
邬清祀诧异地瞪大双眼,有点想逃,身子倚靠在虚无的空气中,向后倒了些许。
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小,缩小。
直至交汇。
“你今天,确实有点不一样。”秦宙呵气如兰,声音格外蛊惑。
邬清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长睫上下胡乱翻飞,眼睛像凝固了似的动弹不得。
他他他他他他他,不会是对自己??……
“你是不是。”
“没洗脸?”
“你病了!”邬清祀气急败坏地推开他,腿一下来了力,飞出去老远,“我今天洗了三次了好不好!”
某人饶有意味地哦了声。
哦哦哦!哦你个大头鬼!
死秦宙!再也不要理你了!
邬清祀在心里这般懦弱地想着,一边想还一边气冲冲地往外走。
对于秦宙这么恶劣的家夥,她只能这样暗戳戳的反抗,压根无法正面刚。
“去哪儿?”秦宙长臂一勾,提住她的挂帽把她像拎小鸡一样拎了回来,“陪我买包薯片。”
他笑得灿烂,似乎心情很好。
行。
买薯片是吧。
买完我们就散场,以后打死也不要往来了。
笨蛋。
秦宙说的小卖部就在他们的右手边,这家小卖部在小区里已经有了几十年的年头,总是喜欢进一些新奇的玩意,小时候在电视上看到大大卷,在莱东怎么找也找不着时,来这家,总能发现各种口味的。
店里的老爷爷现在正边看着春晚边惬意地抽烟,他的身边坐了个矮矮小小的孩子,看上去约莫五岁,正佝着头玩小火车玩得不亦乐乎。
邬清祀想起件事,“不是说你在看春晚吗?“
“嗯。”秦宙手抄在裤兜里,用眼神扫了扫边上这台大屁股电视,“在这儿看。”
三块五的薯片买完,他们又走回刚刚的战场。
回到这儿,邬清祀才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天大地大的,这妖精不回意大利也不在他的洞穴里带着,好端端地,来她家楼下干嘛?
莫非??
“你可别胡思乱想,我这是凑巧。”秦宙赏了她一记爆栗,“我是来买薯片的。”
“这理由你的要用烂了。”邬清祀吃痛地捂着刘海,“这包乐事,有这么稀奇吗?怎么可能在你家那儿买不到?”
“真买不到。”秦宙弯了弯嘴角,“不信你去我家看看。”
“……算了。”
漫步在长街上,烟花在头顶打旋,这份灿烂像喝醉酒的大汉,已经亢奋多时。
直到这一刻,也还在鞠躬尽瘁。
心情又盖上层秘密的云。
“秦宙。”邬清祀低低地说,“其实我不是很喜欢烟花。”
秦宙歪过头来,“为什么?”
前面的路,风有点大,她冷得往低低的羽绒服里钻了钻。
某人见状,径直摘下脖子上的围巾给她套上。
是他的温度和味道。
她热得脸红。
“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叫《声之形》。”
“没。”
“好吧。”邬清祀耸了耸肩,“emm,里面那个女主叫硝子,男主叫结弦,硝子天生就有听力障碍,爸爸因为硝子的病,也早早离开了硝子的妈妈和硝子,但是哦!硝子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她说的最多的礼貌用语就是对不起。”
“她很想交朋友,却常常被人取笑,被人欺负。就连男主结弦也虽然曾经带头羞辱丶殴打过硝子。”
“有一次,硝子和结弦一块出去旅游,那天晚上放了很多烟火,她穿着浴衣,站在阳台上。”邬清祀站定脚跟,身体像失衡一般向前轻轻倾了个弧度,“就这样,跳了下去。”
“她一直有个愿望,就是在烟花盛放那天死去。”
秦宙扫过她五光十色的脸,低着头思索了很久,半晌才道,“结果呢?”
“结弦把她救了上来。”邬清祀叹了口气,“可烟花给我整ptsd了。”
“我不喜欢烟花,因为每次看见烟花就会想到硝子,想到男孩们欺负她,想到硝子跪在医院外面向大家道歉,想到她明明很想听到这个世界的声音,还要拼命低着头寻找助听器……”
说到这儿,邬清祀又忍不住难过。
她揩了揩红肿的眼眶,沙哑的声线略带歉意,“不好意思,大过年的和你说这些。”
“没事。”秦宙把纸巾丢在她的挂帽里,“我喜欢。”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幼稚。”
“看个动漫还这样真情实感,带入现实世界。”
她噙着泪,有点迷茫地看他。
秦宙的两臂垂平在身边,手指像大丽菊一样紧紧地缩作一团,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紊乱。
“不觉得。”
“我喜欢。”
路边的大丁草在寒冷的冬天里已经瑟缩许多,小小的一朵,就这样孤零零地开在那儿。
可她还是很喜欢在阴影里茁壮成长的它。
和他。
过年还在继续,他们游荡了很久,没注意时间,没想到现在都零点了。
“新年快乐秦宙。”邬清祀把围巾取下来还他,漂亮的眼里充满希冀,“新的一年,你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好好学习,考上你最最最最喜欢的大学哦!”
“得了吧,我再长,可真就没意思了。”他嗤了声,一字一句地,“小矮子。”
“……”高大蠢!
拢到她家楼下,邬清祀摇着手和他道别。
往筒子楼里没上去几步,包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你跟你妈说新年快乐没?
-还没。
-那快去说。
-呃……等会儿吧,这才刚刚零点过,我要是现在去跟他说,不就暴露了,我没睡觉还到处乱跑的事实咩?
-得了吧,就你这脾气,我都知道,你妈不得比我还了解你?
快去说完了给我报声喜。
-……哦!
邬清祀小跑着回到家里,才发现自家老爹老妈还没回来,又使劲地跑着,踉踉跄跄地跌进天台。
他们在最醒目的中央,很轻易就能找到。
邬清祀过去,拍了拍于丽的肩膀。
于丽转了过来。
“妈。”她气喘吁吁地,“新年快乐。”
“哦。”于丽温柔地揉着她的小脑袋,“新年快乐,小四。”
邬清祀忍住笑,往后又退了些。
在天台门口的屋檐下,她颤抖着手指打出一个字。
-喜
新年快乐哦(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