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0
    在拒绝女娲的时候，嫘祖就已经知道自己的选择了。正如她所说，无论如何，她会陪在姬轩辕身边，不会让他再次独自一人赴险。
    她的第二次生命是姬轩辕殚精竭虑布局得来的，但嫘祖就是自私地想要用这珍贵的一条性命来陪伴姬轩辕。
    缙云与巫照有北洛看护，姬轩辕独面伏羲，她不放心。
    此时，她看着伏羲——幻境里顶天立地的圣人仅剩一团不甚明亮的光芒了——与分立在侧的姬轩辕，不由分说地先往自己的爱人身边走去。
    伏羲连人形都没有了，见嫘祖真的破开了自己的幻境，这位鸿蒙之时便存在的圣人叹了一口悠长的气，随后又重覆了一句：“吾之所为皆无愧于心。”
    姬轩辕自这场最后的梦境伊始便与天上的故人一同在此，观测所有人的梦中抉择。
    而所有人，包括向来深沈的巫照都不愿认同伏羲的观点。姬轩辕不愿与伏羲多费口舌，此时见了嫘祖心情好了一些，才嗤笑着说：“那你自无愧去吧。”
    人神魔各族的烂账那真是翻上几天也翻不完，反正到了21世纪的现代社会，无论是牛鬼蛇神都要走社会主义道路，马列毛邓是正确的思想，闲来无事才去庙里寺里随便拜拜。
    人间风调雨顺，神族的信仰便不丰，连带着伏羲的力量也被削弱至了一个史无前例的低谷。
    所以他哪怕知道了姬轩辕胆大妄为的覆活计划，也最多是在梦中打几声雷，或是借着昆仑玉的灵气将魔物都吸引过来罢了。
    此时伏羲本人面对着姬轩辕的厥词，也只好全部听了去。
    嫘祖本来以为自己强行打破幻境出来，会看见姬轩辕大战满天神佛，很是想了一番刀剑齐飞的血腥场面，却没料到这二人竟是文斗。
    但想了想惯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姬轩辕，又觉得再正常不过，只好用胳膊肘一捅身边人，再问一句：“你们这又是在干嘛？”
    姬轩辕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他熟视无睹地把嫘祖散在鬓边的碎发捋回耳后，一脸无辜地回答：“我说他自己泥普萨过河自身难保，他就急了。”
    姬轩辕这人平日里不着调，但好歹也是人族领袖，在生死存亡的事情上还是会认真对待的。嫘祖见他还有闲暇功夫同自己开玩笑，便知伏羲已是强弩之末，造不成多大的危险。
    于是她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才问揣着手施施然的姬轩辕：“能赢？”
    姬轩辕随口回答：“能呀。”
    嫘祖得了他的话，遂放心，并且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怎么刺激伏羲，跟着说：“哦，那我陪着你。”
    伏羲好歹也是堂堂天帝，三皇之首，统辖整个神界。向来只有他无视那些犯了错的仙人们的祈求，将他们通通贬下凡间，何时受过这等被无视的折辱？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人闲庭自若地交谈，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团拿来照明的光，完全不在他们的眼中，心里怒极。
    可事已至此，他既无力，也无法阻止姬轩辕计划的实施，甚至于因为人族星火不灭，传承不绝，姬轩辕捞了个祖宗的名头，论力量竟与衰弱的自己不相上下。
    他只好强忍怒火，用上十足的耐心劝道：“你累世福缘，又兼有天元一气命格。待十世轮回洗净你魂魄中被尘世浊气污染的部分，来日必能再得一番造化。”
    他雷霆手段将女娲逼去地界时，是万万想不到如今他也会有如此窘境的。
    面对姬轩辕，他只能这么说：“若以此方法覆活，你便从此只是个普通人。人间时光如隙中白驹，数载光阴匆匆后，世上便再无轩辕黄帝了。”
    这语气诚恳得好像是什么与挚交之友生离死别了一样。
    对伏羲而言，生命是长河一般波澜无惊。人族如蜉蝣朝生暮死，姬轩辕不过是只格外能蹦跶的蜉蝣。
    他曾动过心点化这只蜉蝣，想让他脱胎换骨登临成仙，一次次被拂了面子也并不十分恼怒。
    就和人类被救过的小猫小狗冷落了一样，无关痛痒罢了。
    可蜉蝣岂能撼海？
    龙渊族人以蝼蚁之身锻造出能够伤神之剑，当然是僭越，是错误。
    太子长琴多情贪情，成仙后仍舍不去俗世之谊，是愚昧无知。
    而流月城之人守护五色石与矩木，更应虔诚祈祷神族的垂怜，而非与妖魔偃术为伍。
    凡人在泥地中打滚而来，满身的贪嗔痴妄毒，可偏偏不自量力，总以为凭自己微薄之力便能撼天动地。
    像姬轩辕这样软硬不吃的刺头竟还有数不清的人，他们凭什么？！
    伏羲的小肚鸡肠正百转千回，就见姬轩辕听了他满心善意的劝言之后眨了眨眼睛，自以为俏皮地说：“你的下一句话不会是V我50，帮你覆活吧？”
    伏羲当然没听过常世的梗，疑虑之下乍然听见这么陌生的话，甚至明灭闪烁了一下，险些灭了。
    姬轩辕也没料到疯狂星期四的梗杀伤力如此之大，但见那团愈显微弱的光顿了顿，冲嫘祖的方向飘来了一点距离。
    伏羲转而对嫘祖说：“吾不计较女娲之过，汝既覆生，便自去享受此一生，何必与吾作对？”
    嫘祖皱了眉，发现了对方语意间的退让，但她并不长于口舌，想了想还是把舞台让给姬轩辕。
    果然，姬轩辕一听这话，当即便说：“什么叫与你作对？我们不过是追求自己的权利，自己活着的权利罢了。”
    姬轩辕这话不知在心里憋了多久，只听他一张嘴不停，嘚吧嘚吧一口气说：“当年你能因一己之念，灭巫之国丶灭龙渊丶灭西陵，如今眼见灭不了我们，就来道德绑架？”
    说完这一长串，他还悍然做出总结，掷地有声地对伏羲发出灵魂质问：“你可真要脸啊。”
    别说伏羲了，就连姬轩辕自己不打磕绊地说完了这一整长句话后都觉得自己牛逼得不行。
    嫘祖偷偷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而伏羲大概真的是神力不济了，反应了一会儿，终于气急败坏地强调：“吾乃天帝，吾之所为皆为大义。”
    姬轩辕见他急了，当即趁热打铁喝道：“太子长琴永去仙籍永无归途丶流月城被弃生死挣扎丶天鹿城的妖族们代代搏命守护，他们为的是什么！”
    两个人的气势当然比一团光要大，伏羲端出自己千年的涵养出来，试图挣扎：“命数使然，他们只能接受。”
    姬轩辕听出那话里几乎刻进骨血中的莫名高傲，目光沈沈地盯着伏羲看了许久。这神色让伏羲坐立难安，他突然想到，虽是一梦千秋，但姬轩辕也是确确实实活了许久的。
    伏羲没由来地想，年过百岁称为人瑞，那活了千年的人该称什么？
    就在这一晃神间，姬轩辕这老妖怪正了衣冠颜色，轻吁了一口气，冲伏羲摇着头。
    姬轩辕说：“我不接受。”
    他方才长篇大论呵斥伏羲时的语气，都不如这四个字激荡。燋金烁石的言辞比笔刀更锋利，如风雷般激荡，直砸向伏羲，势要砸出一番天翻地覆。
    伏羲也确实这样问：“你想翻了这天？”
    姬轩辕却陡然收了满身厉气。他目含慈悲，望了人间三千年兴亡的眼里只有平和，一时间周身气质竟与开天辟地的盘古相似——伏羲未登神位前，是见过那位身化天地的大能的。
    他用这双陡然安静下来的眼睛看向伏羲，告诉他：“不，我只是想还世人以自由。生的权利丶死的抉择丶活着的人生。”
    伏羲片刻不敢停地接道：“若你一人难以做到？”
    “那我便做一人，但决不会仅有我一人。”
    心怀天下的人有千千万，他们似乎都在这一刻降临了。姬轩辕挥袖擡头，背后刹那间生出万丈光芒，将梦境最后一处罅隙照得无所遁形。
    伏羲真的有些害怕了，最后问道：“若吾不应？”
    姬轩辕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只是回身，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身后不断涌现的光芒。
    那光芒是什么？
    是人族浩而渺的微光永不被黑夜覆没，继而连星成海，终于直冲云霄。
    姬轩辕温柔地注视着新生的光芒，像在注视第一缕升起的朝阳丶第一朵绽放的花蕊，又或是在迎接儿女第一声啼哭。
    他的眉目被这温暖的明光照耀，甚至温柔出了缱绻的情。而光芒对光芒，新生对旧神。
    同一时间，西陵遗迹中所有蛰伏的藤蔓随着骤起的风在残垣断壁间狂舞，猝不及防狠狠抽了站在高处的北洛一脸。
    这风飘摇而上，又吹过遍地堆砌着魔核的赤甲山，吹乱了虹霞灵动飘扬的如瀑黑发。
    自因果之地始，无形的风顷刻间吹向妖委会的每一个据点，再辐射至神州大地的每一处角落。
    跟着怀庆一同画符祈祷的学生们没由来地听见了那风，听见了风中响起的，散落在遥远历史间的战鼓声。
    不止是他们……更多的人，妖委会当值与不当值的人丶力量微弱与否的妖丶甚至是普通人或是路边欲摧的野草野花……
    这战鼓声自所有常世生物的血脉中传出，是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传承，是无数代兴亡更替间纷飞的英魂归路，更是人族永远抗争的号角。
    伏羲惊惧万分，不敢直面，更尚且来不及分析那团光下的东西是否会是新神，便听姬轩辕说。
    他听见无数人说：“那便战。”
    华夏千载丶纵横上下丶天地悠悠。万人心念借姬轩辕之口诉诸今日，便是伏羲也难以抵挡光辉灿烂的希望之光。
    那光芒毫不吝啬地落满了整个空间，连深邃的影子都无处而落，而伏羲终于再难抵抗，无可奈何地向后飘远了一步……或许只是半步的距离。
    而光点愈发膨胀，在姬轩辕与伏羲间形成一团硕大的光球，如炎炎赤日高悬于顶犹不停歇，愈来愈大丶愈来愈盈满丶灼灼烈烈丶洋洋洒洒丶顷刻间——
    喷薄而出！
    喷薄而出的气将所有人都掀翻，也横冲直撞地将梦境最后一片容身之地破坏。以昆仑玉灵气编织而成的上古梦境也如那光球一齐破裂了。
    可梦境之外并非西陵遗迹，而是铺天盖地的绿色植物与蓝粉红黄的花。鲜花层层叠叠开了满崖，流水潺潺不绝，满目盎然生机，乍一看与鹿溪无甚区别。
    过分浓重的绿骤然压下，夹在剑拔弩张的氛围间，带着些缕花草植物沁人心脾的宁静香气，姬轩辕与嫘祖不由自主地深呼吸，内心随之平静旷达。
    代表着伏羲的光芒被浓绿削减得更弱了。伏羲似乎咬紧了牙关，才能从齿缝中崩出一二字。
    “神农。”
    他连惊疑的语气都不带，咬牙切齿地辨认出了隐遁在千年前的旧神。
    就连流月城倾覆之时，神农都未曾现身，却偏偏是如今……
    伏羲若是有躯体，此刻便该将目光自姬轩辕与藏在绿光背后的神农间来回逡巡。
    可他的力量已然连支撑出一个人形都做不到了，便只好无意义地闪烁了几下。
    与之相对的，则是自生生不息中降临现世的神农。
    比起人身蛇尾的女娲和只剩一个光团的伏羲，神农留存的力量介于他们之间。此时自丛绿中现身，依稀还有个模糊的身影。
    这影子不甚清晰，似蒙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分明看不清晰，却莫名地令人觉得亲切。
    炎帝神农氏与黄帝姬轩辕共同被尊为人族之祖，就连三岁小孩也知道神农尝百草的故事。
    神农模糊的影子直比伏羲忽悠嫘祖时化出的神相，却远比伏羲更加威严令人生出膜拜之心。
    这神相只出现了一瞬，一瞬间的三皇威压却扫荡过整个世间。在西陵昆仑玉间游荡的魔丶妄图穿过赤甲山防线侵略人间的魔丶及直人间诸多淫邪恶念都在这山川巍峨般的气息中湮灭成灰。
    只是极短呼吸间的刹那。
    这便是神农的力量吗？无论神农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他都将伏羲光团衬托得更加微弱了。
    “放手吧，伏羲。”一小点代表神农的绿色光芒靠近他，如此说道，“此局汝已败了。”
    伏羲沈默良久，不知心中是何等惊涛骇浪。
    他为了保全天帝权柄，为了维系神族声名，灭了握有屠神之剑的龙渊部族丶又任凭继承了龙渊冶炼之术的西陵覆灭。他无情无欲，将流月城烈山部人的苦苦挣扎视为宿命，认为太子长情的琴心剑魄左不过是引一场蓬莱大火。
    可他无错啊！何以女娲神农与他离心，何以姬轩辕不屑与他同行，何以随便一个人族女子便敢当着他的面贬谪他的功过？
    何以他漠视了如此多的生命，无视了诸多罪孽，最终还是没能保住自己的力量呢？
    伏羲沈默着，始终没有回答神农的话。
    神农很有耐心地等了他一会儿。只是这耐心不多，见他成了闭嘴的公鸡，也不逼迫他承认自己的失败，而是又化出了人身神相——人族是万灵之长，无论妖魔神鬼，都以人身法相为修炼的评判标准。
    神农的人身是个胡子花白的老爷爷。他转过身，认真地打量着嫘祖，直到姬轩辕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找一下存在感，他才一捋花白的胡子，笑吟吟地对嫘祖说：“西陵氏之女，终于与你见面了。”
    大概是随着这尘世共同颠沛流离，神农是会好好说人话的。
    而嫘祖则有些惊讶。她出生的那会儿，神农已经不再出现了。因此她受宠若惊地问：“您知道我？”
    神农个白擦擦的老头就俏皮地一挑眉毛，彬彬有礼地回答：“汝种桑养蚕，辫丝织布，这很好。”
    “比不上您。”嫘祖虽也同样奇怪为何神农会在此时现身，感觉像专门跟在后面捡漏一样……但他毕竟是货真价实的祖宗，教人辨别草药特性，功德不比造人的女娲少。嫘祖是打实在地敬重他的。
    神农礼貌性地和嫘祖打完招呼后，便又看向了她身旁的姬轩辕：“离去吧，吾护送你们。”
    嫘祖不解地顺着看向自己的丈夫，目光在他与神农丶伏羲三人间来回。
    当年神魔混战，天柱倾倒，人族在罅隙间寻求生存之路。女娲炼五色神石补天，神农在流月城留下最后一段影踪后便再无音讯。
    天地千载悠悠，沧海逝水倏然而过后，他却偏在如今现身，话语中竟有息事宁人之意。
    神农突然出现，难道只是为了制止姬轩辕与伏羲之间的冲突吗？他到底站在哪一边尚未可知呢。
    果然，就听姬轩辕客客气气地拒绝道：“您何须现身，又何必插手。”
    神农只是摇头：“吾身化万物，你与诸位小友的一言一行皆入吾心。”
    他毫不避讳地向姬轩辕与嫘祖说出神族的密辛，也坦然无视伏羲几欲喷火的目光凝视。
    他只是用一种奇异的平静语调，缓缓地向众人说：“盘古开天辟地，天丶地丶人三界系于吾三人之身，如日月消长，此竭彼盈。”
    嫘祖尚且没听明白，却能感受到身边姬轩辕不屑地“切”了一声，随后拉住了自己的手。
    下一刻，二人周身浮现出如同神农出场时一样的绿色光芒。一时之间草木馨香肆意远散，而姬轩辕趁着最后的时间对神农说道：“您能平息一时，难道能平息千世万世吗？”
    伏羲似乎想说什么，但神农无视了伏羲光团的微弱动静，只与姬轩辕对视。良久，他轻声地叹道：“千世万世，自有后来者。”
    今日之争起于神族的私心与漠然，始于姬轩辕与北洛对命运的不驯。纵然神农调解了这一次，可天下还有千千万万人，世间还将有千千万万年，总有一天，星火将再难熄灭，燎原的火光会将天地吞没。而新旧之争中，所有法则都会被重建。
    他们这机锋打得莫名其妙，嫘祖遭了无妄之灾，一下子觉得自己成了个绝望的文盲，但看姬轩辕稳得一批，还挺威风的样子，遂又安了心。
    她感受到外部空间对此处的吸力不断加强，扯了扯姬轩辕的头发，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一股不知来处的风和被风吹起的姬轩辕的长发糊了满脸。
    最后一重虚幻梦境破灭如娉婷烟雨，烟雨化雾，又散做一道流光溢彩的虹桥。
    可嫘祖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仙宫美景，她一边看着神农与姬轩辕不住的眼神交流，一边扒拉开不停往自己脸上飞舞的头发，一边还在想——
    卧槽，姬轩辕你小子胆敢谋害朕，出去后你死定了！！！
    “就这，就这？姬轩辕你这样子烂尾是要被挂在网上受人唾弃的！”
    在听闻姬轩辕与嫘祖竟然在梦境中与三皇见了个遍，北洛浑身的热血都燃起来了，恨不得以身替之，和天地间最厉害的这三个人不要命地干一架。
    辟邪族向来不服就干，而他王北洛身为天选男主角，更是个天生刺头。
    但奈何姬轩辕这坑货，在梦中轮回一遭后竟然把自己讲故事的本事忘光了，全无当年在栖霞村哄骗小师妹时的花言巧语。
    虹霞和浮鎏也还等着听天昏地暗的旷世之战呢，结果只等来了虎头蛇尾的结局，听了个强行包饺子大团圆的烂尾故事，一时很是无语。
    但姬轩辕坦荡地一摊手，表示：“love &peace才是人类传承千年的核心竞争力啊。”
    被迫听了满耳朵又红又专新时代理论的三只辟邪：……
    北洛格外中二，尤不死心地问：“你们就这么离开了？说好的刀剑相逢，弑神之战呢？”
    姬轩辕捧着保温杯，慢悠悠地嘬了一口茶，大为满足，于是老神在在地回答他：“没有人与你这么说过，不要脑补这么奇怪的东西。”
    虹霞&浮鎏：噗。
    北洛气急败坏地赶走了瞎看热闹的侄女和侄子，一屁股坐回姬轩辕身边，抢了他一直抱着喝的保温杯，陡然认真地问：“好吧，那我就最后一个问题。”
    姬轩辕微微点头，示意他麻溜点说完，他马上要出门和嫘祖约会去了。
    北洛毫无扰人讨嫌的自觉，他歪着脑袋，看着姬轩辕总带着佻笑的眼睛，问：“神农究竟与你说了什么？”
    姬轩辕自然而然地眨了眨眼睛，顾左右而言它：“不清楚呀，大概是寂寞了太多年，好不容易见着个人就胡乱攀谈吧！”
    见北洛似乎看穿了自己的胡言乱语，隐约要炸毛了，他才顺着问：“怎么好奇这个？”
    梦中的许多细节他并未全部与北洛言说，北洛先前也无意探究的样子，怎么隔了这么久，反而来问了？
    就见北洛扭过头，似是随口一说：“嫘祖说她看见你和神农勾勾搭搭，派我来问问。”
    姬轩辕见他这表情就知道背后必定有鬼，于是当机立断，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哦——那我不告诉你。”
    北洛：？
    就听姬轩辕超大声地说：“我和我老婆之间的秘密，才不告诉你。”
    北洛：……
    这时候一直在门外偷听的缙云撇下巫照进来了，并且同样毫不尴尬地坐到了姬轩辕的另一边，同时对北洛说：“我跟你说了你问不出来，你偏不信。”
    北洛死鸭子嘴硬，还在狡辩：“万一小爷我靠个人魅力问出来了呢？”
    缙云看了看他，意思是让他对自己有些自知之明，先别天天在妖委会做显眼包才是。
    北洛装作看不懂缙云的未竟之语，目光左闪右闪。姬轩辕看他们两个顶着相同却不似的一张脸斗嘴，实在觉得玄妙，便问：“你们这是打了什么赌么。”
    比起刺头北洛，缙云就成了老实孩子，直接回答：“嗯，他要问不出来，就得包我和巫照学雅思的费用。”
    自梦境脱出后，他们上古四人组就彻底成了普通凡人。但过去的战斗经历太丰富，即使只靠普通人的身体，也能达到常人所不能及的极限。
    缙云和巫照一边在妖委会打工赚钱，一边还抽空读了个大学。前段时间看见国外的风光，又生了心思出国逛逛。
    姬轩辕听他一脸习以为常地说起雅思，也有些感慨，便生了促狭心思，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哦，那我还是说吧。毕竟用自己的钱收货的知识更为可贵啊！”
    缙云：？
    还来不及反应呢，就听姬轩辕继续说：“神农问我会不会后悔，我说我不后悔。”
    这时候，姬轩辕的手机响起，自动接通的电话里传来嫘祖爽朗的声音，催促爱人别跟个大姑娘似的磨磨唧唧。
    缙云不想到手的雅思跑掉，慌里慌张招呼巫照进门，想要一起去捂姬轩辕的嘴。北洛就叉腰站在他俩中间，活似个拆散小情侣的恶婆婆。
    而在更远处，虹霞与浮鎏站在怀庆身后，看着他送别被妖委会抹除记忆的同学。
    “今晚回天鹿城吗？”浮鎏问。
    “不回。”虹霞看着浮鎏的金发在光下熠熠生辉，所幸大学城里五彩头发的男生女生都很多，竟也不显得十分引人注目，“你也别回去了，今晚嫘祖在新家设宴，所有人都要去的。”
    浮鎏努力克服自己的阿宅心态，问：“婶婶也会去？”
    “北洛和婶婶总归是一道的咯。”
    “去，我去，我去！”反正来了常世的王辟邪有一个算一个全是云无月控。
    二人的声音随风远去。清风悠悠飘至远方，穿透滚滚红尘，遍历云卷云舒，最终又吹拂过神州上下每一处土壤。
    春天悄无声息地来临，姬轩辕透过打闹的三人组，看向了窗外一支俏丽的迎春花。
    他像在看花，又像在看重新隐藏在万物生机背后的人，轻声地重覆道：“此一生为人而活，为人而死，我无愧无悔。”
    刹那间，那支迎春花猝然杀尽，而更多的花自泥土中抽芽而出。百花开落，山河高远，这是属于他们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