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后来北洛便让我去寻巫血传承。一找又是数十年。”
怀庆和虹霞其实见的不多。虹霞常年待在妖委会内处理两族冲突,虽然看着年轻,但实际上是一位很有威望的领导。而怀庆则按着北洛的意思大隐于市,替他寻找着人间的线索。
巫之血在离乱之世更容易被唤醒,借这世道,怀庆虽然抱着不太有希望的心情,却也真的找到了那么几个人。
他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北洛,对方却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没有了下文,只让怀庆暗中观察便是,不要过多插手,只看着平凡的人们生老病死,代代传承。
他只是驻足在世界之外的观察者。
“再就是年前了。他突然传信,让我引导那群西陵后人去报名参加姬教授的实践课,一起来赤甲山考察。”怀庆略去了很多细节,比如说他如何搞到一张正儿八经的身份证成功考上大学丶比如说他是如何有效减肥变成一个瘦子丶又比如说他为何仍是忘不了自己的二弟,却愿意帮助北洛一起覆活嫘祖。
一如在百神祭所之时,他成为最后一道钥匙,却终究独自离去。
这世上有情有义的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却不知还有多少人像他一样困在情义与道德之间,难辨清浊。
虹霞没有亲历过当年,所有事都是听的他人转述,自觉无甚发言权,更不好对友军指手画脚,想了想,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说赤甲山下的西陵遗迹之事:“所以你们故意将人引去赤甲山。那群学生身负巫之血,便能穿过古早的封印,带着姬轩辕大人的转世一起来到了西陵故地?”
北洛的具体计划只有他和长柳二人知晓,就连云无月也只是知晓有此一事,并被拜托在关键时候助长柳一臂之力。虹霞与浮鎏更是看不清楚,北洛让他们寻人便寻人,让他们在家里安心呆着,他们也不瞎折腾,心满意足地当着工具人。
所以此刻与怀庆对上了事情的始末,才发觉这真是一盘好大的棋,只好感慨一下现实:“那群小可怜被吓得够呛。”
怀庆对无辜被牵扯进来的同学们还是觉得很抱歉的:“西陵城认出了他们身上的血脉,只是这些欢迎的方式确实有些……”
他想不出合适的词去形容,毕竟自己第一次踏入西陵城时,也被疯狂奔赴而来的粗长藤蔓吓到说不出话。那时候跟在巫照身边的小姑娘还嘲笑过自己太过胆小,那姑娘好像是叫司危来着吧?
怀庆摇摇头,不让自己再去想过去的事。巫照死后,西陵城的封印又被加固了一遍,只有北洛本人和怀庆可以进入。前者会bug一样的裂空,纵横四野无所不能,而怀庆则靠着当时被巫照激活的巫族血脉,在和北洛定下同盟后被带着进来了一次。
然后隔了百年,和没见过这阵仗的北洛一起,被野蛮生长的热情藤蔓吓了一大跳。
虹霞脑补了一下西陵的眼睛图腾和深绿如墨色的植物,又想了想至今说话还哆嗦的同学甲,很是理解地点了点头:“辛苦你了,怀庆同志,组织会记录下你英勇牺牲的光辉事迹。”
“好在最终的任务还是完成了。”怀庆觉得有点尬,但不好表现地太明显,叹了口气说,“接下来就看北洛和长柳他们的了。”
西陵遗迹深处,规律性的魔潮退去,诡谲的紫色天空一并消散。阳光落下,将静谧的旷野照得澄澈,昆仑玉熹微盈亮,竟有一番格外的安宁。
趁着难得的清净时间,长柳徐徐说完了过去的事情。
巫山神女魂散,化作分身的露草因缘际会结识了友人,共同拯救了苦等神农而不得的烈山部族。而阿阮最终因神女之故得以借辟邪骨覆活,留下的传说又被幽都灵女听闻。
桃花幻梦转瞬即逝,北洛上门拜访,仔细询问了风晴雪与百里屠苏好一些问题才提剑离去。
兜兜转转间,神农的上古遗方竟成了如今所有事情的开端。
云无月脑海中也浮现出几位故人模样,轻声叹道:“一啄一饮皆为定数。也许当年他为那三人指路之时,便已有今日安排吧。”
长柳也多有感慨。他的思绪通顺,情感充沛到几乎不像是一个分身,听了云无月的话后,耸了耸肩,只说:“也许吧。”
姬轩辕步入轮回前,将所馀的力量都给了长柳这具化身。既是化身,姬轩辕其实轻而易举地知晓对方心中所想,但反之,长柳却无从揣测姬轩辕本人究竟如何看待这一系列逆天之举。
人皇早就不把天上的神袛放在眼里了,当年他既放弃了成仙的机会,此后便也不言后悔。只是在轮回之前,与朋友说了当年举手之劳的一件小事,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些有的没的,直言成功率一半一半。反正大家都是死人,就算失败了也不亏,成功了更是血赚。
北洛和长柳就信了他的邪,哼哧哼哧地忙活了三百多年,才最终布下了如今的昆仑梦阵。
长柳不愿回忆那些年到处赌石的日子,并深恨自己为何没有学到本体的花言巧语。
“北洛为何会陷入梦境之中?”就听云无月突然问。
长柳没想到自己扯了半天的话,还是没有绕过魇魅心中的问题,无奈地叹了口气:“希望你不要生气。”
云无月当然不回答,只是盯着长柳,等到一个回答。于是长柳语速极快地说:“他玩脱了。”
只先说了四个字,不等云无月再问,又继续说:“梦境深入,表里世界的力量互相影响,改变了梦中的过往之事。魔族入侵之事被扭曲,缙云遇险,提前苏醒了记忆。而太岁剑的剑鞘早前也被送进了梦中,剑身剑鞘相得,便把作为剑主的北洛一并牵扯进了梦中。”
他极少一次说这么多话,一边打量着云无月的面色,见对方的表情一如既往无甚变化,一边找补:“其实也是北洛自己的安排。早前时候他放心魔入梦,刺激巫照发觉世界的异样,但巫照的心思太深,按住不表,反而跑去作死,正好遇见记忆恢覆时浑浑噩噩的缙云,两人一起落入了梦境中的魔域……”
“他会有危险吗?”还想继续解释呢,却听云无月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应当不会。”长柳还是很靠谱的,同云无月说,“他是本体入梦,若中途发生意外,或是梦境崩塌,他便会被排斥而出,对本体伤害不大,最多吐上几日。”
“什么情况下梦境会崩塌?”
“嫘祖苏醒,梦境不覆存在。或是他们都失败了,梦境没有了支撑的力量,自然也会消散。”
“那他们会怎样?”
长柳顿了顿,才继续说:“若是前者,自然皆大欢喜。若是后者……以本体进入的北洛他们在梦中死去也不会有大碍,但神魂入梦的嫘祖和姬轩辕,便不覆于世。”
一时静默,云无月覆又看了眼沈睡的两人,见他们神色安详,又问道:“太岁剑鞘已然归位,缙云的记忆苏醒了吧。”
长柳点头示意:“是的。他寄身于太岁之上,古剑有灵,本就记录着过去的桩桩件件,便是不折腾上这么一场,恢覆记忆也是迟早的事。”
缙云的事云无月知情。毕竟北洛有一阵子不爱用剑偏爱用爪子挠人,最后还是云无月去开解的人,才让辟邪王气呼呼地不与自家剑灵吃醋。
毕竟太岁曾承载缙云遗留于世的命魂。而后三魂皆聚,化身成人形的剑灵与上古战神一模一样,怎么也瞒不过云无月。
但云无月向来不多问。北洛老老实实把事情跟她说了,等着她骂自己一顿或是关心一下之后的事,可却只得到“随心而行”四个字,被粘人的辟邪缠得受不了了才补了一句:“我总是帮你的,且去做吧。”
上一轮天星尽摇之时,缙云以剑灵之身覆生,怀庆被说服加入队伍之中,北洛在流离乱世之中用低价收齐了阵法所缺的最后几块昆仑玉,带至西陵遗迹之中。
至此,法阵便成,早就造出的嫘祖身躯由长柳看守,只等姬轩辕的转世到来,便可开启梦境之阵。
每做完一件事,北洛都会和云无月讲一讲结果。神气凌人的辟邪满心满眼想得到夸奖,傲娇的小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云无月就装作没看到,用她惯来淡淡的语气假装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又在北洛耷拉着尾巴时猝不及防地说一句:“真厉害。”
霒蚀君,训辟邪高手。
不过对于细节她就不是很知道了。北洛要强,在他的故事里一切都是轻轻松松的,动个小指头都算是尊重。
因此此刻与长柳覆盘之时,她才问:“缙云是剑灵,那么巫照呢?”
“他也算是个意外吧。”长柳说,“当年巫照覆生,却没有摄取到足够的血肉,苏生之术只勉强维持着他生存,后来被北洛击败后再次陷入沈睡。”
这些都是旧事。北洛一直也没有放弃寻找巫照的踪迹,只是一直无果。
长柳又继续说:“缙云剑灵是在昆仑山巅出世的,有森然冰雪围合,他的力量没有外溢得太厉害。但当年巫照为救缙云,曾动用巫之堂秘法,二人神魂交融,缙云的魂魄有动,巫照便也亟待苏醒。”
长柳正想继续说他们是如何寻到巫照,对方又是如何入了梦境之阵中,却突然听见周遭有窸窣响动声传来。
魔潮方才退去不久,不可能再度来袭。长柳拿起弓箭出门,发现门外风平浪静,而这隐约的声音似乎是透过空间而来,与此同时,一双血红妖冶的眼睛直直看向二人!
随后,一声尖而细的哀叫骤然传来,鸤鸠的声音听起来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凄惨地向长柳求救:“救……救命,我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