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青年自称长柳，长了张和姬教授一模一样的脸，却穿着一件奇怪形制的古袍，长发松散地束着，几乎垂到了脚踝。
    确实不是正常人的样子。众人想起了方才的惊天一箭，又觉得眼前人肯定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好相处。
    “多谢长柳前辈相救。”还是妖委会的人先开口破冰，“不知前辈可有方法让我们离去？”
    长柳想了想，如实回答：“有。”
    还不待众人激动一番，他又补充道：“不过现在出去的话，也只能见着魔物。”
    “西陵城内有特殊的灵气，每逢夜晚便吸引魔物游荡，日出则散。我以自身作阵，将魔聚到一起消灭。”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天亮后送你们出去，以后也别再来了。”
    众人现在只有满脑袋的雾水，今天一天的信息量太过爆炸，他们在愈发远去的思绪中昏沈睡去。
    他们没听见有人推门而入，更没有听见之后两人的对话。
    “你直接让他们离这儿远一点不就行了？还得绕这么大一圈。”长柳端着茶杯，也不喝，就嗅着那一点淡淡的草药味。
    来人摊了摊手：“与其编一些话阻止，还不如让他们自己来做决定。”
    他看了眼昏睡的众人，又问：“进展得怎么样，什么时候轮到我出场？”
    “应该快了，我之前已经听到‘缙云’的名字了。”长柳起身，带来人走进了一间房里，“我让鸤鸠去看着，到时候给你传信。这段时间要不就在这儿帮我杀魔吧，我……想多陪陪她。”
    长柳坐在床边，目光一转不转地望着玉床上的人：“你之前挖了我的昆仑玉，这个要求不过分。”
    那人气得跳脚，伸出小拇指比了个形状：“就这么小两块石头！你也要和我计较？”
    “养魂之地，对昆仑玉的数量和位置都要求严格，你带走的那两块，已是极限了。”
    黑衣人头发都要被他气翘起来了，没好气地说：“难怪巫照总想着杀你，这次我站他。”
    长柳哈哈地笑着，又突然敛去了笑容：“我的力量不多了。”
    他轻轻地说着，仍用贪恋的目光看着静眠于床上的人。
    黑衣人也整肃了神色，一字一顿地回答：“一定可以的。”
    “说来，我之前扫洒的时候才发现，巫之堂竟还藏着一窖子的酒，等她醒了一定很开心……”
    “嫘祖大人，您最近心情好好呀！”侍女一边替嫘祖梳着头发，一边偷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终于忍不住发问。
    水镜前的西陵族长比划着两款木钗，最终选了个颜色偏黄的，看见侍女调侃的眼神后，清了清嗓子说正事：“有熊族长估计下午就到了，你让人再去核对一下晚上的流程。这是我继任族长之后第一次邀请别人，不能让其他部族小瞧了西陵。”
    侍女给将木钗插进编好的头发里，盈盈地退了下去。
    嫘祖则控制不住地想着下午见面，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点完蛋，又提起剑大步走了出去。
    “我们家那俩野小子呢！”
    野小子一号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堂而皇之地带着野小子二号摸鱼划水。
    昨日下的雨浇灌了整片土地，巫照拉着缙云仰躺在后山的花海里，头顶是湛蓝蓝的天空和绵软软的云彩，周围是自然馈赠给人族的美景。
    缙云伸着双臂，一手盖在自己脸上，另一只也想着给身边的人遮太阳，却实在不知道该遮哪只眼睛，索性收回了手，却被反抓了回去。
    “？”巫照把捉来的手压在了两人中间，“别闹。”
    仍旧是鬼师常用的命令语气。
    但缙云早就摸清这人冷言冷语之下的幼稚本性，当即翻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趁对方楞神的时候反压了回去，把手指头插进了对方的指缝里。
    这人作死仍不自知，还专门转过身朝对方炫耀，拉起两人交叠的手到巫照面前晃了晃。
    也不知谁才是最幼稚的那个……巫照叹了口气，顺势借着缙云的力坐起来，目光向下地看着缙云：“怎么这么开心？”
    “我们好久都没聚过了！”缙云掰着手指，“上次四个人碰面好像还是姬轩辕当上族长的时候。当时你们俩又吵起来了。”
    巫照听他说的是四个人的事儿，心里的醋刚盖上盖，就又听见了讨厌鬼姬轩辕的名字，恨得直咬牙，还得装做无事发生，全然不管是他先开的话题：“他总该有点族长的样子。”
    缙云认同地点了点头，一位优秀的族长确实能带着部族更好地前行。
    这么说着，他忽然就想起了有熊温暖的香气。和西陵终日萦绕的草本香味不同，那是稻草被太阳烤得蓬松而柔软的味道。
    他还闻到了麦种的焦香，正带着劈啪的响声。
    他睁开眼，发现巫照空出来的那只手摆在了自己鼻子前，里面是一把饱满开花的麦仁。是巫之堂的鬼师亲自用灵力烘烤的填嘴小零食。
    “上次嫘祖在集泷三邑见到你，说你老盯着些哄孩子的吃食看。”巫照擡了擡下巴，“起来，张嘴。”
    他把麦仁一粒粒地喂给缙云，缙云就老老实实地全嚼了，吃完后又觉得有些撑，拉着罪魁祸首一起散步。
    “说起来，你今天找我出来，不会只是想带点东西给我吃吧？”
    四年前，缙云剑术小成，回到了有熊，直接被姬轩辕点去当他的护卫，又在其后大大小小的战役里立了不少功。
    这次他负责两个部族之间的联络，上午才风尘仆仆地赶到西陵，还没怎么休息就被拉走了。
    “自然不止。”巫照领先缙云半步带着路，还是慢悠悠地说着话，“前段时间鸤鸠在乱羽山发现了一块特别的料子，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他们沿着花海瀑布旁的小路向上走，弯弯折折地钻进了一个溶洞里：“我在外面施了术，旁人发现不了。”
    洞里黑不隆冬的，缙云有些难受地眯了眯眼睛，巫照却直接捂住了他整张脸。
    他有些不自在，觉得巫照的动作带着股黏糊劲，像极了每晚跑去花海偷看月亮的小情侣。光明正大地看月亮，偷藏着心思看心爱的人。
    缙云被自己的联想吓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巫照还以为他冷，伸手贴近了他的小腹，往气海穴里注了些灵力。
    偏阴柔的力量顺着巫照的手流进体内，却是滚烫炙热地有些磨人。
    “还没好吗……？”鬼师看着文弱秀气，手腕却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推不走，偶尔触碰到对方的脉搏，还能感觉到平稳的跳动。
    缙云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娇气了，忍着浑身不自在僵在那里，任由巫照的灵力在自己体内游走一圈后回归本体。
    “方才看你脸色不太对，怎么了？”西陵鬼师做事利落，都做完了才想起来问问题。
    缙云也不好和挚友分享脑内乱七八糟的想法，摇了摇头准备继续往前走。
    然后他骤然止步。
    “月亮”泛着莹白的光芒，在山洞里升起。
    “听说你仍在寻找锻剑的材料，觉得它怎么样？”巫照站在玉盘之前，指节虚虚描摹着边缘，“古玉有灵，名为昆仑。天下一等的灵石，方配得了天下一等的人。”
    “所以，这就是昆仑玉……”缙云轻轻碰了一下，很快就收回了手。
    无暇玉色中有一线赤红，晃得人头晕，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最终停在一幕血海之中。
    剑锋划下血雨，随腥风而落，沈闷的声音敲在地上，砸穿了他的整副躯壳。他抛去了剑刃，跪伏在那片血色最深重的地方。
    缙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去，却紧紧抱着巫照，大口呼吸着对方身上的草木气息。
    4000年的时光终于漏出了个懵懂的身影。
    姬轩辕此次赶来西陵，是为了商讨共建轩辕丘之事。
    在此之前，有熊早已联合了周边数个部族，虽无联盟之名，却已有联盟之实。看见几个部族互通有无丶共同进步，姬轩辕觉得是时候让自己的嘴皮子在更多地方展现它的实力了。
    西陵与有熊的关系一向密切，现任的两位族长甚至在幼时便定下了婚契。嫘祖和姬轩辕从小便合得来，前段时间收到了姬轩辕的信后花了大工夫整顿掉族内的不平之声。
    “你信中提到的种种，我已看过了，西陵定会全力配合。”嫘祖穿着整的套殷红的铠甲反倒将一身麻服的姬轩辕称出了几分瘦弱。
    嫘祖说完最后一句正事，擡头扫了眼屋子。一干闲杂人早已退了下去，族长的房内此刻只有一对未婚夫妇。
    西陵族长恶狠狠地抱住有熊族长，嗞着牙威胁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嫁给我！”
    有熊族长被铠甲上的骨饰磕着，也不觉得难受，把未婚妻往自己怀里搂了搂，亲昵地贴着她耳朵说话：“等忙完这一阵，我们俩就偷偷跑出去，把缙云巫照他们也甩开，过一段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说得还挺好听。”嫘祖抓了抓姬轩辕松松垮垮的头发，把他转过去编那头长发，“可西陵和有熊又怎么能离了我们？”
    “这世上不会有谁离了谁就不行的。”姬轩辕想给她说说后世的道理，却突然觉得如鲠在喉，不自觉楞了一会儿。
    嫘祖见他一下子僵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应该是最近有些太忙了。”姬轩辕馀光瞥见了屋内的剑架。除了嫘祖惯常用的剑在，还多了一柄崭新的长剑。
    嫘祖顺着看了过去：“我之前得了块青离玉，托婆烨打了柄剑，据说锻造时还融了一小片鳌甲，坚不可摧。”
    “是给缙云准备的吧。”姬轩辕一听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