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江含之把手放在文信诚的手上, 跟着他的步伐,向外走。
江府宅内的路,都换成红地毯, 换作普通人家,只舍得铺在厢房, 如此铺张, 也只有江府能下血本。
今日江家门庭若市,江含之一脚踏入厅堂,便能感受到人群中一抹视线殷殷切切,追随着自己,哪怕隔着盖头,依旧觉得火热。
昨天晚上那个垃圾梦境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江含之唇角一抽,暗骂了一声男色误人, 再也回不去了。
喜娘本来想上前把牵红递过去,文信诚道:“我来吧。”
江含之手里牵着一端,文信诚把红绸的另一端递到娄非渊手里,深深看一眼年轻人,“大小姐就交给你了。”
“是文叔!”娄非渊郑重的点头,那张瑰丽的容颜眉眼全是喜意, 还有几分迫不及待。
文信诚:“……嗯。”看着还是很不庄重, 太招摇了。
在场的宾客暗自打量新郎官,他们谁都没想到, 江家小姐千挑万选,真的和传闻中的小白脸成婚了。
不过看这小白脸的样貌……
罢了, 江小姐钱多,图个美色没什么的。
喜娘在一旁催促:“好了文管家, 该拜堂了,看把新郎官急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新郎官快急死了,一个劲往新娘那边凑。
不用看,江含之都能幻想出某狐狸眼巴巴的场景。
算上今天,已经四天没见了,从捡到阿冤以来,他们从未分离过这么久,她轻轻扯一下红绸,以示安抚。
另一边,娄非渊感受到手里的力道 ,顿时安静下来。
他惊觉,是不是之前失忆把脑子摔坏了,曾经隐忍潜伏多年搬倒殷狗的时候,他可没沈不住气。
一定是脑子坏了,不然他为何失忆的片段为何到现在还没想起来?
他攥紧了红绸,压抑心里的雀跃。
矜持一点,别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于是,众人发现,新郎官好像……有点不正常,明明是同一张脸,瞅着怎么那么瘆人?
听过一番折腾,二位新人终于拜上了堂,作为唯一的长辈,堂上坐着的是老夫人。
一段时间下来,她更加消瘦了,头发花白,眼神不似以往清明。
终于,在他们拜向自己的时候,她一阵恍惚,仿佛看见当年,她的儿子,江海林和董含。
“母亲,这是董姑娘,我想和她成婚。”
“婆婆,儿媳给您敬茶……”
“母亲,您为什么一定要逼儿子呢,我只喜欢她,她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最后,他果然跟着那女人去了。
“老夫人?”
老夫人回神,冬竹给她披上一件衣服,“他们已经拜完堂走了,您最近身子骨不好,回去吧。”
客人已经陆陆续续走了,满堂的热闹逐渐消散,老夫人心头苍凉,颤着腿起身。
“我好像,看见海林了……”
……
另一边,火红的长龙绕着京城街道,车马井然有序,一路上敲锣打鼓,两侧几乎是挂满了红绸。
百姓们对谁成亲不感兴趣,顶多闲暇时候碎碎嘴,但是京城大户人家成亲都喜欢在队伍后面安排花童撒糖,用红油纸包着,老百姓图个喜庆跟着后面捡,拿回去给孩子吃。
今天的队伍却非同一般,远远看去,根本看不见尽头。
不知谁喊了一声,“是钱!”
捡到油纸后打开发现,并不是饴糖,十文钱,够贫苦人家能吃上半斗糙米的。
担心百姓看见钱扰乱秩序,伤到人,所以江家特意请了人帮忙,在后面维持秩序。
与此同时,赤卫队也悄然混在人群之中,遥遥望着迎亲队伍,竟然有一种终于有人能管主子发疯的释然感。
原以为地七殿下的尿性,能孤孤单单一辈子,没想到啊,老天派人收了这个妖孽。
吕洪叹气,“一会你们谁混进去,给他灌点酒?”
众人连连摇头,开玩笑,那位什么酒量?他们一群人都喝不过一个。
“没出息!”吕洪嫌弃地看一眼众人,“去那边看看,要是今天有人抢钱受伤见血,小心主子剥了你们的皮!别以为主子成婚后你们就解放了,主子要是在江家受了气,有你们好果子吃!”
七殿下会受气?
众人不信,啧了一声去另一边干活。
花轿整整绕了半天,才到江叔给他们安排的婚宅青丘府。
吵闹了一路的乐声终于停下,轿帘被掀开,江含之透过盖头看见一只修长有力的手。
“之之,到了,我扶你!”阿冤声音愉悦,江含之仿佛还能看见,某人身后不存在的尾巴摇了摇。
她勾了勾唇角,把手放在他的掌心,瞬间被他攥紧,然后小心翼翼扶她下轿子。
入府的时候他小声嘀咕,“之之,你早上没来得及用膳吧?我今天早上给你做了,让人热一热就好,你先垫垫胃,等我跟文叔应酬完客人,就回来给你做饭!”
今早上?
江含之一楞,“那你天没亮就起来做饭了吧?”
娄非渊当然不会说昨天晚上兴奋得睡不着觉,把赤卫队那几个领头的叫来,操练了一个晚上,寅时做早膳,放在锅里温着,才去结亲。
他默默把狐狸尾巴收好,轻声道:“没起多早,做个膳又不慢!”
他把江含之带入新房,偷偷告诉江含之,等他走后,用膳的时候掀开盖头,反正规矩都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不希望他的之之坐在床上,顶着红盖头,一动不动等他回来。
那会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他不会让她等。
说完,娄非渊一步三回头离开,那模样,活生生像鹊桥上的牛郎织女分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别就是一年呢。
江含之摇了摇头,轻笑起来,让夏小荷去膳房,把某人一早上做的早膳拿来,简单地吃了几口。
娄非渊到晚上才回来,他一身酒气,眼神却十分清明,没有一点醉意。
喜娘跟着进来念叨了一会,本来还有闹洞房,不过江含之给了钱,老早就打发走了。
娄非渊看见床榻上坐着的新娘子一楞,“之之,你一直在等吗?”
江含之头上还盖住红盖头,娄非渊第一反能就是之之一天没吃东西,就这么等着自己。
“你傻了?”江含之对他摆摆手,“当然是看见你回来又盖上了,成亲要有仪式感,快过来揭盖头。”
“噢噢!”娄非渊应了两声,执起桌案上的如玉如意,小心翼翼掀开盖头,江含之重获光明,看向今日的新郎官。
往日娄非渊虽然也穿红色衣服,但从没穿过正红色,正红色喜袍裹在他身上,一头墨发高高束起,昳丽的俊颜好似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夺人心魄。
彼时他那双酷似狐狸的眼眸微微楞怔,眼里全是江含之的身影。
红盖头掀开后,江含之的脸露了出来。
她本来就精致得没有任何瑕疵的脸,现在被精心描绘,眉心画了似火的花钿,平添了几分娇彩,眼尾被拉长,仰头望着人的时候,还弯了弯眼睛,唇角自带笑意。
从娄非渊的角度,江含之满头的金色凤鸟步摇流光溢彩,却不及她的半分美好。他发誓,他自己长得就很好看,绝不是贪图之之美色。
“傻楞着干什么,头太重来,给我拆下来。”
拆?
娄非渊有些不舍地瞅两眼,还是听话地伸手帮她把头上首饰拆下来,一举一动都十分小心,生怕扯到她头发。
“之之,可要用晚膳,我这就去做。”
“你不会以为大喜的日子,我就是为了蹭你饭的吧?”江含之活动了一下脖子,起身走到桌边。
府上的下人早就准备好了点心,还有合卺酒。
她下去倒了两杯,一杯递给自己,一杯给娄非渊,“听说这酒是我父亲给我埋好的,就等我成亲时候喝,管家婆今天不会妨碍我喝酒吧?”
由于某人酒量不行还贪嘴,江含之每次想喝酒解解馋,娄非渊准备的都是果酒。
果酒虽好喝,但是终究差点意思,江含之偶尔也想尝尝刺激的。
一想到某人酒后的德行,娄非渊捏紧了手里的酒盏,欲言又止,可转念一想,今天是他们大婚之日,洞房花烛,他阻止岂不是有病?
合卺酒而已,而且今晚他们本来就要……
“没问题之之,今夜都听你的。”他颔首,还凑过去,执起她手,放在自己臂弯里。
红烛摇曳,盏中的酒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二人双臂环住,杯壁贴近唇边,看着彼此一饮而尽。
一瞬间,酒香绽放在味蕾,江含之睫毛轻颤,满足地抿动了唇角,用舌尖细细品尝。
她眼眸中被刺激出水雾,还没有醉,脸先一步红了起来,娄非渊收好二人手里空了的酒盏,放在桌案上,轻轻揽住她的腰。
“之之,醉了吗?”他的语气紧张,细听之下,还能察觉到少量的期待。
腰间的手掌有些热,江含之疑惑地擡头,“没醉,怎么了?”
“没什么……”娄非渊指尖蜷缩了一下,让她在旁边等着,麻利地把床上乱七八糟的红枣桂圆收拾干净,回头又看她一眼,“之之,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