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晚会尾声
一将功成,身后万骨枯;败者为寇,史官笔下误。千秋功业,掺几分世故;繁华过眼云烟,何必起执念。
“怎么办。姑娘若是输了比赛,一定会难过死的。”人群的后方,佩雯嘟着嘴,愁眉苦脸。
“别急,结果还未知呢。”程成松开抿住的唇,用轻柔的声音宽慰她。再偏头,低低地,“瞧这情形,叶姑娘怕是胜算不大了…我悄悄地去打点部分观众如何?”
君远洲的眼底雾气迷蒙:“不必了,大势已定。且观众中鱼龙混杂,难保不会有宫相的人在。想来不会输得太难看就是了。”他苦笑,喃喃道,“这丫头,又要花费一段时间走出来了…”
投票结束。其中一个评委,一个貌相古板的老头,对二位姑娘的表现做出了犀利而深刻的评点:
“在我看来,两个女孩儿的技艺是不相上下的,可以说都达到了较高的水平,这很不简单。但是,”他话锋一转,“在对待音乐的态度上,却是有着天壤之别。私以为,弹琴不是用手,而是用心。音乐是心灵的表达,情感是琴曲的本色,用心应当是每位音乐者所必备的最基本的品质。第二位女孩儿在这一点上就做得很好,她领悟到了音乐的精髓。而第一位女孩子,我不知道你弹的曲子曲名叫什么,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件由众多细碎的织锦缎子所缝制成的补丁衣裳,色彩纷呈,华美艳丽,穿上去却逃不过被贻笑大方,因为根本没有统一的色调贯穿始终。”
比喻生动贴切,也够尖酸刻薄。
皇甫梓潼赢了,压倒性胜利。
而这场比赛,又像是朝廷上势力角逐的一个缩影。
“陛下,承让了。”宫相笑嘻嘻地说,洋洋得意。
君逸然表面上依旧淡定从容,无从窥探此刻他的心中所想。他也象征性地笑了笑,“梓潼的确才艺出众,寄语还需要努力。”
皇甫嵩靠上椅背,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悠悠道,“努力自是要的,只是努力用错了方向就不好了。您说对吗?陛下。”
见对方迟迟未有表示,他又补充:“就像鸡蛋妄图和石头抗衡,除了会加速自身的粉碎丶灭亡,又有什么作用呢?终归是自取其辱丶一败涂地罢了。啧啧啧,真是可惜。到底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这就是在赤裸裸地挑衅了,奈何那位并不怒。
“可我坚信,水滴石穿。”他淡淡地回。
“方才两位天才少女间的比试真是激动人心啊,我可是看得心潮澎湃呢。”叶瑾言喜笑颜开地走了上来,标准地露出了八颗牙齿。
男生:“是的,二人的表演都可圈可点。但既是比赛,就总要评出胜负,下面有请陛下为胜出者颁发奖品。”
叶瑾言:“哎?等等,在颁奖前,你方才设下的悬念总该和观众们有个交代吧?”
男生恍然地:“哦,瞧我这记性。大家知道,前阵子在我们学校里因为误会而引发了一场关于一对项链的风波,这也成为了此次比赛的导火索。比赛缘项链而起,也该以项链结束。鉴于这两条项链本是一组爱人间的信物,分散于二位姑娘的手中也不合适,所以她们已在私下里达成了共识—把另一半作为奖品赠予获胜方,这倒也不失为大团圆结局。”
“嗯。”双簧的另一方点头,“目前叶寄语同学已把另一半项链交到了我们的手中,请陛下把它奖励给皇甫梓潼同学。”然后带头鼓起掌来。
输掉了项链并不可怕,只是寄语同时失去的,还有自尊骄傲,以及,师父的独宠。
君逸然缓步上台,接过那件精美物什,它在熠熠发光着。他把它交到皇甫梓潼的手中,对她笑,带着发自内心的欣赏丶赞美和慈爱,“很棒。祝贺你。”
寄语的心,碎了一地。这个男人,是她想要一辈子独有的,她舍不得跟任何人提起他,也舍不得任何人多看他一眼。皇甫梓潼的出现,让她感到了极大的威胁。
那女孩子腼腆娇羞地接过,“谢谢陛下。”瞧瞧,多惹人喜爱的姑娘。
他们并排站在舞台中央,在观众的欢呼声中,老式相机“咔嚓”地定格下了这一值得回味丶纪念的时刻,起码对于皇甫梓潼来说。
师徒二载,寄语从未与君逸然同框过,现在,她更不敢奢求。出色的孩子,人人都喜欢的吧,那她又算什么呢?当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她就会脱下华丽的水晶鞋,又恢覆成了衣衫褴褛的灰姑娘。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汩汩而下,在风中凝成了冰。
“让我们来采访一下皇甫梓潼同学,请问你有没有什么获奖感言呢?”主持人把话筒擎到她的嘴边。
“很开心。虽然事先我就知道我一定会赢,但还是很开心。这对项链是一星一月,请大家给我一点时间,我想把这条代表月亮的项链亲自送给他。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他是?”主持人问。
皇甫梓潼微微笑着,她把兔子轻放在地,既而走向前排观众席的边缘。
“大将军,把它送给你。你必须要收下,不可以拒绝哦。”这女孩子连表白都这么霸道。
叶寄许正为妹妹输掉了比赛而心中难受着,这意外地天降桃花让他一瞬间慌乱无措,他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这桃花运,来得太突然。
“我们,好像只见过一次吧…”怎么这么快就到定情的地步了,大将军汗颜。
虽过去只有一面之缘,但他对这女孩子也着实印象颇深。那天雪地中她因捉不到兔子而泪眼汪汪,娇柔可爱;今日舞台上她又霸气侧漏,颇有巾帼女儿的风范;而钢琴前的她又专注认真丶情意绵绵…好一个八面玲珑丶冰雪聪明的女孩子。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大将军,你不会这么不给面子的吧?”她笑着说,无丝毫大多数女孩儿初次表白时的羞涩扭捏。
叶寄许心中错愕之馀,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感动。从小他就不爱读书,后来即便有幸为国征战,得以建功立业,但也左不过被世人称之为一介武夫丶一介粗人。他本以为这世上的好姑娘,有妹妹一人让他疼着就足矣,不曾想过有一天他竟会收获来自其他女孩儿的芳心,还是一个绝非池中之物的女孩子。
众人的目光齐齐地投射过来,“答应她!答应她!”场内响起一片有节奏的呐喊声。
皇甫嵩暗忖:这女儿大了,真是的,连有心上人了都不告诉老爹一声,连他也要蒙在鼓里。不过,嘿,这丫头的眼眶还挺高,看上的这位倒是年轻有为丶一表人才,有气魄丶有担当,把女儿许配给他应该可以放心。唯一的不足就是,所有人都知道叶寄许是君逸然那边的人,如此一来他和女儿不就分属敌对阵营了?唉,虽然但是,又有什么比女儿的终身幸福更重要呢?
叶寄许的回答出人意料,他沈着地:“天下未定,无以为家。”他经年累月地南征北战丶四处奔波,且沙场凶险丶生死难料,怎么好让正处于锦瑟年华的姑娘长期地留守空房呢?
也许,你我就像波罗的海的海水与北海的海水一样,相遇却无法融合。《梦中的婚礼》,也有人认为,讲述的是凄美的爱情故事。
“我不管。”皇甫梓潼强行把项链塞到叶寄许的手里,“收了我的东西,你从此就是我的人了。”
她说完就转身一溜烟儿地跑远了,留大将军在原地哭笑不得。
此时此刻,寄语好似掉入了没底儿深渊,恐惧丶无助丶孤独吞噬着她的每一个细胞,她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已变得麻木。天都要塌了,哪还有心思去顾及别的什么。她只想赶快结束这场晚会,她好扑向师父的怀抱,跟他倾诉她的痛苦,求得他的原谅。
寄语想象着这样的情景:她依偎在君逸然的怀中嚎啕大哭,而师父则柔情脉脉地搂紧她丶温声细语地安慰她。他对她说,就算没有赢也没有关系,他会和原来一样宠着她丶护着她。他还告诉她,他对待皇甫梓潼只不过是走个过场,他心中最在意的人还是她。
散会,人们陆续离场。直到周边的人都走光了,君逸然和叶寄许仍迟迟未动,各有心事。
“师父,对不起…”寄语来到他的面前,哭得一抽一抽的。
他叹了口气,“把棉袄穿上,上车,回家。”
君逸然用冷冷的语气却说出暖暖的话语。回家?对,回他们的家,回他为她构筑的家。看吧,师父还是在乎她的,师父还是承认她的。可也正是由于他的在乎和承认,让寄语心中的愧疚感愈发得大了。
她要回家。明天就是新年了,又是师父的生日,她当然要和师父一起度过,她还给师父准备了礼物呢。希望师父能喜欢,希望师父能原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