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偶尔也是可以爱一下工具的吧◎
又不是没见过你的死相, 有什么好震撼的。
她很想这么顶他一句,但楞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腿窝被抄起。
他干脆就地坐下,好让脸色惨白的少女能蜷缩在他的怀里。
在朦朦胧胧的世界里, 大片的阴影温温柔柔地覆盖上来。
像第一次她犯过呼吸时一样, 他将外套解开,将她罩了进来。
“慢点呼吸, 纱纱。吸——呼——”
别跟哄小孩一样……抱那么紧不说,还摇一摇干嘛?
二氧化碳回流,紧绷的身体终于重新有了知觉。
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口, 能感觉青年的体温正穿透过衣衫, 平稳地传递给她。
随之传递过来的,还有……
心跳声。
似有若无,仔细去听,却又像是消失了一般。
少女急促地将手贴上去, 略带僵硬的肢体尚且掌握不好力道,压得格外用力。
于是, 那像是快要消弭在她世界里的声音,变得重新清晰起来。
砰丶砰丶砰。
很清晰有力, 带着令人恍惚的强大生命力。
砰砰丶砰砰砰——
……变快了。
“纱纱,再摸下去,我可能没办法保持体面了。”他若无其事道。
纪明纱:……
“怎么不笑呢?”他轻叹了口气, 将她略显凌乱的头发整理好, “还以为纱纱会骂我的。”
温热的唇瓣轻柔地贴过来, 印在少女泛着红的眼角边。
在他逐渐炽热的温度之外,还同时传来了冰凉的湿润感。它在同样冰冷的颊边, 缓慢向下爬行丶坠流。
纪明纱才意识到——
她居然在哭。
有什么丶好哭的, 不过就是, 死了个根本没有人在乎的烂人……
而且丶又不是真的死了……
没有人在乎。
真的是没有人在乎啊,“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封家是不会让你流落在外,成为一个到处流浪的孤儿”——所以,谁会为他的死哭泣啊?
他道:“本来是想耍帅的……弄哭你了,对不起。”
他分明没有上一轮的记忆,却以上一轮的口吻,对她道歉了。
在无缘由的冲动之下,纪明纱磕磕绊绊道:“你是丶故意的……吗?”
那个时候……是故意的吗?
*
带着鼻音质问人,是很没有气势的事。
但即便再没有气势,也无法抵消这句话本身的恶意。
她本不该说出来的,她想。
很痛苦。纪明纱意识到,她甚至是因为“我在怀疑他”这件事而痛苦。
如果不是他救了她,她都没有在这里质问他的机会,这么看来,这实在是有些恩将仇报的意味。
可是,她无法不去想,他为什么……会死?
他死了,为她而死——这种可能性,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是因为丶那段视频吗?
为了稳住她,他就必须施展比“摔断肋骨”还要高一级的苦肉计,并且,能确保他最终一定会安然无恙。
因为,那种危急时刻,她除了回档,别无他法。
只要光想想这种可能,纪明纱都忍不住感到厌恶起来——不是对他,而是对自己。
她不想恶意地去揣测,但这件事放在虞灼身上,反而非常合理。
比任何理由都合理,能解释一切说不通的地方,可是——
“那倒不是,也说不上是‘故意’。”
他出人意料道:“在需要二选一的场合,把我推出去,替你争取回档的时间,这是最佳选择……不是吗?”
她的瞳孔骤然一缩。
“纱纱,就不能心安理得一点,纯粹把我当成一个好用的工具吗?”
他叹息着:“你总这样,老让我以为,我可能还有机会。”
她不想问,但嘴不听她使唤:“什么……机会?”
“让你相信我的机会。”
“你一点丶都没有……呜……”
少女倔强地压着喉咙里的细微的抽泣,恶狠狠地重申立场:“你在我丶这里,就是个……信誉破产的丶骗子。”
对,就是一个无药可救的死骗子!
“那这不是很好吗?”他道,“现在,你掌控这个死骗子的命了。接下来,我每一次都会为你而死,反过来说,你每次回档,都有一次放弃我的机会。你的一念之差,就能决定我的生与死……这种感觉不好吗?”
一片安静。
好半晌,少女才惊诧道:“你又在,打什么丶坏主意?”
警惕丶不安,夹杂着游移不定的摇摆。
“因为纱纱对我很重要——我是说,你的技能,对我来说,很重要。”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些委屈,“做生意的,想投资一笔超高风险的交易,也不行吗?”
*
好,很好。
如果要说那个视频对她完全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
但是,在青年嘴里当真说出“你的技能对我很重要”的那一刹那,她突然释怀了。
她图他是个好用的肉垫,他则是图她是个好用的存档点,他俩谁也不欠谁,就是清清白白的互相利用的关系。
不会被外力影响,很稳固,很安全,这比徒劳苍白的“相信我”要有力得多。
哪怕就连这句话本身,可能就是假的……没关系。
他到底在想什么,那视频背后的真相又是什么,无所谓了。
她不在乎。
……当真如此吗?
内心泛起细微的骚动,但被她强压了下去。
只是利用关系的话,有什么必要在乎那么多?正如他说的那样,他先前骗了她那么多次,虽然他已经死在她手里一回了,在她看来是两清了,现在两个人不过是为了“逃离嘉年华”这个共同目标被捆绑在一起罢了,但果然还是活该——
“之前骗你那么多次,是我不好。”
纪明纱的手,骤然攥紧了。
……这是,在对她道歉吗?
“所以,纱纱,你可以用任何方式利用我——我情愿的。”
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的冲击,仿佛辽阔的旷野上高喊,那本以为无人的远方,突然传来了不可能有的回应。
青年轻声道:“别再因为我……讨厌自己了。”
纪明纱蓦地想起了那段视频。
14岁的虞灼站在那里,像是在灰败废墟里,一条伤痕累累的弃犬。
在失去了父亲丶又失去了母亲的档口,他在想什么?
“纱纱……?”
纤细的手指揪住了他的衣领。
青年的声音里,多了些对他而言不太常见的错愕。
纪明纱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情绪是不理智的,但是……
“亲我。”
她不想继续讨厌自己了。
既然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那么,在她需要的时候,亲一下也是很正常的吧?
*
虞灼的眼神微微凝固,环着少女腰肢的手不受控地收紧了些。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虽然他无所谓道德这码事,但在纪明纱的情绪异样如此明显的前提下,再顺着她的话去做,未免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清醒过来以后,她会怎么想?
似是察觉到了他一刹那的怔忪,少女原本慢慢平稳下来的情绪,又波动起来。
“亲我,快一点!”
她带着让人心头发紧的哭腔,暴躁地命令道。
*
这烂人丶怎么会死?
她好像始终都无法迈过这个坎。
这个问题,细究会很荒谬。
嘉年华里到处都是危险和陷阱,哪怕是手攥回档的她,也只是比旁人多了几次试错的机会。
任何人都可能会死,但是,若是死的人是他,她的想法就变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种——
他怎么可能会死?
不光是没想过“他会死”,她甚至没想过,除了“他死在我手里”这种可能性,他还会有别的死亡方式。
而他不仅死了,甚至是……死在她的面前。
哪怕给出了“合理的答案”也不行,逻辑上可以接受,但本能却依旧像海啸一般汹涌着拒绝这种可能。
所以——
「亲我。」
只是想,确认“他的存在”。
——但是丶这种确认方式,好像……过激程度超出了她的想象。
非常克制的亲吻,比任何一次都要克制,但偏偏屡次给人要溺水一般无法呼吸的坠落感。
不知何时,眼镜被他悄无声息地摘掉了,放到了一旁。
少女纤柔的双臂无力地从他的脖颈处滑下,近乎缺氧的窒息和唇瓣的酥麻交织着,而后者的存在感还在不断地叠加,直至压倒性地获得胜利。
……说不出一句话。
他的亲吻格外绵长,就好像……他也在乞求她的爱意一样。
她想,人总是能在接吻里获得无尽的错觉,仿佛只要嘴唇相贴就是相爱了,是踏入安全区了,就能得寸进尺地提出许多不可能的要求了。
在这错觉制造出不可挽回的结果之前,她将手擡了起来,挡住了他。
互相利用丶到此为止。
*
很累。
精神的极度疲惫丶以及上一轮残存的濒死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出来,具体表现就是——
她犯困了。
可是,这地方很危险,那么危险的系统,就环绕在身边……
好困。
身体被抱了起来,她半眯着眼,听见了房间打开的声音。
“我在的。”
于是,眼皮子眨动的速度,越来越慢了。
“纱纱的情绪那么低落……是因为我吗?”
少女声音含糊道:“你这么会猜……那就往下再多猜猜啊。”
“也会有猜不中的时候啊。”
“有……吗?”
她的声音里染上了浓浓的困意。
骗子。
怎么会有猜不中的时候,每次都猜得那么准……
“有啊,跟你有关的事,格外猜不准……所以才想听纱纱亲口说啊。”
她才不说。
跌入睡眠的深渊前,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嗯。”
——不是,她干嘛要回答啊?
纪明纱异常痛苦地发现,原来她是对撒娇没辙的人。
父亲是严肃的类型,母亲的性格也称得上雷厉风行,因此,她小时候没吃过撒娇的亏,长大才会被死骗子一次又一次地骗。
他好像在笑——有什么好笑的?
“只是在想,喜欢的女孩子……会不会也有点喜欢我呢?”
带着潋滟之色的蝴蝶,轻盈地飞进了她的梦境里。
“纱纱,偶尔也是可以爱一下工具的吧……如果他很趁手好用的话。”
回答他的,只有少女浅浅的呼吸声。
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角,她维持着别扭的姿势,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两个人其实都是属于不敢直接找对方确认的类型←。←
别看屑灼说了八百遍喜欢,但只敢暗搓搓地试探她,一会儿是“你这样我会以为我还有机会”,一会儿是“你因为我心情低落,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一边狠狠亲(怕这次亲完下次就没机会了),心里一边还在拼命琢磨,纱纱让他亲到底是因为喜欢,还是单纯没有安全感,或者干脆就是他亲得好,所以他才能靠技术上位(?)
莫名有种把自己放在备胎位置的觉悟感……
当然纱纱要是真的找了别人,你看他疯不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