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这种烂人,印巧晴当时怎么没吊死他◎
如果她知道, 自己会穿进小说里,她大概会拼一口气,把它全倒背下来。
——可是没有“如果”。
因着数次的“回档”, 纪明纱经历的时间远比实际更长, 以至于她连小说的文名都想不起来了,剧情自然也只记得个大概。
这是一本无限流背景的小说, 主要描写的是女主孔姣因着世界漏洞,通过非正常途径误入了“嘉年华”活动会场,被迫在各种副本世界求生的故事。
难怪了。
在上一个“修图”的副本, 纪明纱压根就没想起来这件事——因为在原书里, 这个副本根本没出现过。
女主孔姣进入“嘉年华”的时候,副本进程已经过半。
她一无所知地闯入了诡谲怪诞的副本世界,如果不是刚好遇到的是谈飘,恐怕早就死了。
说到男主谈飘——不得不说, 这本小说,纪明纱只看了一小部分就搁置了,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
谈飘,人称“谈圣父”, 是个容易让人脑梗的世间罕见的超级大善人。
他的理念是“我要拯救所有人”,践行的原则是“别人打我左脸,我就把右脸也递上去”——突出一个无怨无悔。
无论碰上谁, 哪怕是上一秒还拿了三棱锥把他的腰子扎了个对穿的死敌, 只要喊一句“谈飘救我”, 他就能义无反顾地冲上去。
虽说要不是谈飘性格如此,孔姣恐怕很难在这样危机四伏的世界活下去。但对纪明纱来说, 她当时几乎是要忍无可忍了。
因为救人而失去了一条腿, 结果被得救的人当场扔下, 并被对方告知“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因为不会狠下心伤害其他人,就被人肆无忌惮地破坏计划,而对方只要说一句“我知道错了”,就能不付出任何代价地被接纳进队伍里;
因为想要努力拯救所有人,在无法避免的牺牲出现时,会被指责“都是你的问题”,被情绪激动的队友当成出气筒一通辱骂……
如果纪明纱当时想到去量一下血压,恐怕是需要当场拉进医院的程度。
而虞灼,则像是生生给谈飘设置出来的对照组。
在孔姣进入副本的时候,谈飘还在招揽稳定的队友,算是名声初现——跟他下过同一个副本的内测员,会忍不住口口相传: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一号傻子圣父啊!
但虞灼,已经是人尽皆知的“谎言师”了。
独来独往,擅长欺诈和挑动内讧,行事风格不可捉摸,往往采用不太常规的副本解法,但这个解法往往十分邪道。
在这个过程中,往往会有大量的受害者被哄骗着,自愿上当,最后才醒悟过来,自己充当了工具人的角色。
除了性别“男”以外,目前不知道任何有效的信息。
尽管遭受虞灼欺诈的“受害者”众多,但即便是那些和谎言师打过照面的人,也给不出一个统一的说法。
在他们口中,有时候,虞灼是一个卡车司机;有时候,虞灼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大学老师;也有时候,虞灼是个头脑简单丶极其没素质的高中肄业街溜子;
还有人表示,虞灼其实是个有严重心理疾病的口吃杀人狂,他喜欢割下女性臀部脂肪最为丰润的那块肉,佐以下酒——但这种说法很快被人驳斥了,新的受害者表示,虞灼根本不喝酒。
哪怕是最基础的外貌,大家也统一不起来。
最离谱的说法是,有人信誓旦旦地表示,虞灼是一个身高腿长的美艳御姐,拥有一头让人目眩神迷的金发,还能一脚踢碎可防弹的窗玻璃。
因此,在那本小说的评论区,最热闹的话题之一,就是猜测新出场的路人会不会乔装打扮的虞灼。
可惜的是,截止到纪明纱退出阅读为止,这位神秘莫测的“谎言师”都还没有正式出场过。
他没有出场,但整本小说处处都被他的阴影笼罩,可谓是这个无限流世界人人谈之色变的大魔王。
但纪明纱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会从青年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太奇怪了。
这才第一个副本,按理说,大家都还互不熟悉。
即便虞灼在“修图”的考场表现得再凶残,但传播起来,总得需要一定时间吧?
那青年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的?
他跟虞灼同考场?还是说……
她打量了一下青年人畜无害的柔和表情——自在副本里和他打照面开始,他就一直维持着这种神情,不带一丁点攻击性,让人过目就忘,毫无记忆点。
……这个大骗子,不会就是虞灼本人吧?
啊?
*
“女士?”
他的声音将她从恍惚中唤醒。
“呃……什么?”纪明纱忍了又忍,才把到了嘴边的“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就是你自己”给咽了下去。
完蛋,她现在心里像是有蚂蚁在爬。
看那本小说,如果没有对“虞灼到底是谁”这个问题产生过好奇,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他是虞灼的话……
那,身高是假的吗?
头发是假的吗?
这张帅到人神共愤却毫无存在感的脸,不会也是假的吧?
——不行,不能伸手去摸。
横亘在她眼前的防盗栓,及时地阻止了她。
在压下好奇后,纪明纱一下子疑惑起来。
说起来,他如果是虞灼,那为什么要自己曝光自己?
他是故意想搅混水吗?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恰在这时,对面也开口了:“女士,我应该没有哪里得罪你吧?是我的错觉吗,我总感觉,你好像准备用眼神凌迟我……”
他恰到好处地露出了苦恼的神情:“唔,该不会……还在生气集合点那时候的事情吧?”
*
集合点?什么事?
纪明纱楞了一会儿,那段因为数次回档而模糊的记忆,陡然清晰了起来。
混乱嘶吼的人群,从天空中降临的巨大闸刀,玻璃地板下像是鱼缸一般深幽的黑色。
从上层投射下来的光线朦朦胧胧地映亮她的脸颊,她像被狠狠投入深海的一尾鱼,无力地下坠。
——对啊!
她是被这混账东西给拽下来的!
于是,纪明纱的两只眼睛,像灯泡一样愤怒地亮了起来。
他这个时候主动提这个做什么,不会是想求和吧?
不过很快,纪明纱意识到,是她太天真了。
不仅不是求和,甚至完全是它的反方向。
“原来你真的有生气啊?”
青年故意做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假惺惺道:“抱歉,可能我在无意中破坏了女士你的计划……不过当时的情况那么紧急,你也是能理解的吧?”
他的语气虽然谦卑,但实际上,从他的眼神也好,那略显傲慢的姿态也好,都明白无误地彰显着——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本来呢,我是不准备说这件事的,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做好事是没总是挂在嘴边,显得我好像在挟恩图报一样……但是女士,你这样的态度未免太让人寒心了吧?不管我阻碍到你什么了,最起码,我是救了你的命——”
还没等纪明纱说什么,青年先扣过来了一顶大帽子:“不是吧,女士,你不会连这点都打算要否认吧?”
啊?
这人颠倒黑白的时候,难道是不会觉得羞愧的吗?
纪明纱至今都能想起来,青年那时候的表情,和他进入副本后的“无害”模样毫不相关——
他绝不是救人的意思,更像是挑中了一条格外奇形怪状的鱼,为了防止它跳到远离自己的地方,所以眼疾手快地盖上了鱼缸的盖子。
再说了,那个时候,闸刀分明还有相当远的距离。
他怎么好意思说,她没死,都是因为他的功劳?
青年双手环起,语气骄易:“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你在生气些什么。该生气的人应该是我吧?老实说,我一直在等着你对我道谢,但女士您未免也太没自觉了……”
——说不过。
纪明纱的嘴一直很笨,以至于经常吃哑巴亏,只能靠冷脸来营造出“我不好惹”的气氛。
因此,当对方全然无视这一点的时候,她就会显得比谁都弱势。
正如现在。
她本就比青年矮上许多,若是没有这层门板作为阻断,青年单手就能将她牢牢地控制住。
对纪明纱来说,承认这一点是很难捱的,她本能地在回避这一点,维持着在外人眼里的“我超凶”形象,而不是让自己显得像玻璃制品一样易碎——直到这一刻,她被他结结实实地踩中了痛处。
这些话仿佛在青年的胸口憋了甚久,说得滔滔不绝丶没完没了:“我现在确实是非常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对你伸出援手——唉,就算是哑巴,也知道要对救命恩人鞠个躬吧?”
脑溢血的感觉,冲上来了。
手上的杀猪刀一下子变得极其有存在感。
倘若不是档确实存得太靠前了,加之此刻疲累感压倒了一切,她现在就想把门拉开,先在这家夥身上开两个洞再回档。
在“修图”的副本里时,哪怕是被全考场的人联合起来针对,她都没有气到这种程度。
不行……冷静。
“回档”是用来破关的,不应该用在打击报覆上,更不是她随心所欲发泄怒气的工具。
——除非她觉得有必要。
纪明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着脸道:“我没求着你救我。”
但声音一出口,她就生出了懊恼的感觉。
她不应该说话的。
少女的嗓音在发颤,是惧怕与恼怒的混合物。
……太弱了。
她的声音应该更尖锐丶更有爆发性,而不是这般孱弱的样子,像是一只被淋湿的兔子在瓢泼大雨中无助地“呜呜”叫。
青年诡异地顿了一下。
随即,他耸耸肩,语气仍旧是那副令人恼怒的轻慢:“哎呀,那真是我的见识少了,没想到女士您喜欢被闸刀拦腰砍成两段丶在地板上像蚯蚓一样啪嗒啪嗒蠕动的感觉……”
她再度听见了牙齿被咬得咯咯响的声音,但和之前的不一样,这一次,她是被气的。
在往他身上开两个洞之前,她还是先用刀把他的嘴堵上比较好。
——冷静。
纪明纱,必须要冷静。
她默念了几遍,却觉得火在越冒越高。
这家夥的真实性格居然这么恶劣?这种烂人,印巧晴当时怎么没吊死他?
早知道,刚刚走山路的时候,她就应该趁着黑不溜秋的环境,偷偷把他推得跌一个大跟头!
但哪怕她不吭声了,青年却还不肯罢休,一脸惋惜地摇摇头:“很少见的癖好,不过我尊重。看样子,是我多管闲事了……”
纪明纱的嗓音拔高了:“本来就是多管闲事——!”
这什么王八,她本来就有“回档”在身,根本不需要他这么上赶着“施恩”好吧!
原本她还要继续破口大骂,但看到青年恍然大悟的神态时,她心头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似的,整个人猛然清醒了过来。
证明了她心头不好预感的,是青年和先前截然不同的平静语调——
“原来如此。”
先前的傲慢姿态尽数消失,他的神情转为泰然自若,连身上刺得人喘不上气的尖刺都褪去了。
但对纪明纱来说,这种貌似“正常”的模样,反倒让她的背脊更加痛楚起来——像是有一排钉子,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狠狠地打了进来。
“那个说法原来是真的啊。我本来还以为那是骗人的……没想到,真的有实例。”
青年的唇角一翘,用肯定的语气道:“女士,你能如此有恃无恐,是因为身上有‘技能’吧。”
——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