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商业互吹陆苏初相识
大金鹏王笑纳彩虹屁
破败的花园,断井颓垣,枯草遍野,缺了一角的小亭呼呼刮着冷风,仿佛连春意也揉不开残冬之寒。
苏任烟在和花满楼坐在漏风的小亭子里对弈,木质棋盘朽得掉渣,棋子也坑坑洼洼不覆圆润。
那天上官飞燕突然跪下,吓了苏任烟和花满楼一跳,被扶起后她哭着讲出所求之事。
上官飞燕是一个于五十年前灭亡的边陲小国的王室后裔,当时的小王子带着王叔上官谨和三个大臣携所有家底逃入中原,意图东山再起。不料三个大臣严立本丶平独鹤丶上官木卷款潜逃。王室日渐衰微,如今只剩上官飞燕和她妹妹上官雪儿丶她的叔叔现任大金鹏王以及大金鹏王的女儿丹凤公主四人。王室经过多年调查终于得知那三个大臣现在的身份是珠光宝气阁的主人阎铁珊丶峨嵋派掌门兼黑恶势力青衣楼楼主独孤一鹤丶江湖知名富豪霍休。王室无力追债,便想请武林中素有侠名的陆小凤出(免)面(费)讨(跑)还(腿),可陆小凤行踪不定,所以想请陆小凤的挚友花满楼去她家“做客”,请(逼)求(迫)陆小凤施以援手。
苏任烟总觉得这个逻辑链条怪怪的,这不就是绑架威胁白嫖一条龙嘛。可上官飞燕哭得梨花带雨,真是我见犹怜。花满楼人美心善,竟答应了上官飞燕的请求,况且他也好久没有见到老朋友陆小凤了,正好借此机会和故友重逢。
苏任烟第一世见过不少因社会经验不足陷入各种骗局的男孩子,自然不放心花满楼,何况又在他家借住,索性护送花满楼一起去了上官飞燕家。
“此事是我连累你了。”花满楼边说边落下一子堵死苏任烟角落里的一小片棋子。
“没关系,反正我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不如跟你来凑凑热闹,就当作是奇遇了。”苏任烟手里揉弄着两枚硌手的黑子,盘算着要不要飞一手。
“你的家乡在哪里?或许我可以帮忙。”
“唉,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到这里来的。我那天得了一块归墟玄晶,兴奋过头,不小心从很高的地方掉了下去,然后突然失去意识,再醒来就到了这里。”苏任烟简单把穿越经过含糊地讲了一下。
花满楼道:“这种事倒是头一次听闻。我的朋友陆小凤交友广阔,也许听说过类似的情况,等他来了可以问问。”
“陆小凤……有点耳熟,我好像听谁说过?”北乔峰?谢霆锋?王熙凤?苏任烟实在没有印象,仔细回想也想不起来。
花满楼道:“他在江湖上颇具名气,有很多朋友,我们都叫他‘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苏任烟问道:“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绰号?”
花满楼楞了一下,旋即失笑:“陆小凤是男人。”
“男的?”苏任烟有些惊讶,很快又释然,“也对,女人可以叫大龙,男人自然也可以叫小凤。他有四只眼睛吗?”
花满楼道:“他只有两只眼睛,但有三只手。”
苏任烟先是战术后仰,而后倒吸一口凉气:“四眉强者,恐怖如斯。慢着!别!”
花满楼落下一子,斩了苏任烟的大龙。
苏任烟脸要皱成包子,悔恨地拍自己大腿:“就差十三目,我就赢了!”
花满楼笑着摇着扇子,把棋子收捡起来。
苏任烟也无奈地跟着捡棋子,道:“说起来,自从丹凤公主和上官雪儿去找陆小凤之后,就一直没看到飞燕妹妹,也不知她跑哪儿去了。”
花满楼道:“算算时间,他们差不多要到了。”
正说着,大金鹏王身边唯一的侍女过来通禀:“花公子丶苏姑娘,公主有请。”
和大金鹏王了解完情况之后,陆小凤看见丹凤公主引着花满楼和一个背着双剑的姑娘进了厅堂。
那位姑娘一身粉白衣裙,体姿逸缈,眉眼间柔柔弱弱,看着十分温婉贤淑。
这是一个男人见了就想娶回家藏起来的女孩子,前提是没有那副双剑。
轻便又内敛的奢华,无论是剑上镶嵌的宝石,还是剑柄装饰的绸带,都让这副兵器看起来不太中用,但陆小凤却不认为一个女孩子会只为了好看就背着差不多三斤重的双剑出行。
三人走到近前,陆小凤看着花满楼道:“花满楼,好久不见,看来我的担心有点多馀,前有公主邀约,后有佳人作陪,我来得不太是时候。”
花满楼也笑道:“近墨者黑,我若是哪天真变得不正经,一定是和你学的。”
说罢,二人相对一眼,不禁一同哈哈笑了起来。
言罢,花满楼道:“介绍一下,这位是苏任烟苏姑娘,目前借住在我那里。这位就是我的朋友,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我之前和你说过。”
苏任烟对陆小凤道:“原来你就是陆小凤,久仰大名,果真百闻不如一见,陆公子意气风发丶一表人才。”这位陆小凤衣品有点怪,深色的衣服往往给人沈着稳重之感,但配上那件大红披风,看起来像极一只气宇轩昂的大公鸡,还是只肥嫩待宰的大公鸡。
陆小凤心知是客套话,可这话由一个柔情似水的姑娘幽幽地看着你说出来,听着便极为熨贴。陆小凤道:“苏姑娘过奖,姑娘钟灵毓秀丶兰心蕙质。”
苏任烟心里呵呵,面上还是一副温婉的假象,她掩唇笑了笑,道:“你可别取笑我了,还是让丹凤殿下说正事吧。”
设宴的宴客厅实在不是个适合宴客的地方,无论是脱落的墙皮丶空荡的博古架丶雕零的花草盆栽,还是掉漆的家具,都仿佛在哭诉一个王朝昔日风光不再。
上官丹凤以腿伤为由阻止大金鹏王喝酒,而后又对他们挤眉弄眼,王婆卖瓜地说自家的酒是好酒。
苏任烟看着花满楼和陆小凤睁眼说瞎话,把普普通通的糖水吹成美酒,可他们说来说去就只有一个“好”字,尬吹又敷衍,心中不由得无情嘲笑他们修辞的匮乏。
苏任烟道:“你们都说是好酒,可我怎么闻不到酒香?”
上官丹凤和陆小凤楞住了,看苏任烟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连花满楼也有些无奈地敲了下折扇。
大金鹏王一脸狐疑,端起酒坛嗅了嗅:“好像是没有酒香,这是怎么回事?”
陆小凤刚想打圆场,就听苏任烟道:“老子有言,大音稀声,大象无形。这酒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大醇无香’?”
陆小凤丶花满楼和丹凤公主都松了一口气。
大金鹏王打消疑虑:“哈哈,姑娘真是过奖,这酒不过年头久些,才如此醇厚。”
苏任烟道:“王上谦虚了,这酒的醇香只怕勃艮第酒庄的82年拉菲都自愧弗如,就是当今圣上也未必有口福消受此等琼浆,敢问这酒叫什么名字?”
上官丹凤笑道:“这是最好的波斯葡萄酒,还没有专门的名字。”
苏任烟道:“依我看,就叫‘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这酒怎么样?你听我给你吹,其实它就是用的红砂糖,兑的那个白开水。
大金鹏王眉开眼笑,被苏任烟几句彩虹屁吹得找不到北。
陆小凤本以为自己和花满楼红口白牙指鹿为马,已经给足主人家面子,万万没想到看着温柔娴静的苏任烟能把牛吹到灵霄宝殿。那什么八十二年的拉菲虽从未听说过,可光从名字就能听出是西域的美酒,却被一杯糖水打入尘埃。
苏任烟又指着桌上的一盘白萝卜水萝卜胡萝卜绿萝卜清炒而成的菜,开始胡说八道:“看这道菜,白玉满堂丶姹紫嫣红丶金鳞向日丶弱柳扶风,白红橙绿,营养均衡,男人吃了雄姿英发,女人吃了闭月羞花,不仅清热解毒,还能延年益寿,功效媲美国宴名菜开水白菜,我看莫不是传说中的那道‘群英荟萃’?”
大金鹏王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上官丹凤。上官丹凤唇边的笑有些不自然的尴尬:“正是,苏姑娘真是见多识广。”
陆小凤忍不住嘴角抽搐,心想,这明明是萝卜聚会。
花满楼也不禁打开折扇遮住半张脸,显然是在偷笑。
苏任烟嘴炮了一下,看几人除了大金鹏王都有点尴尬,也知道见好就收:“多谢王上和公主殿下的款待,如此美味,幸甚至哉。”说着,她又给自己倒了杯“宫廷玉液酒”,却半点没有动那盘“群英荟萃”。
苏任烟这个戏精赵丽蓉老师附体了一下,只觉心情舒畅,看看,这吹的才叫诚意。
之后“酒”过三巡,陆小凤仿佛酒醉的渣男一般答应了帮大金鹏王讨回公道,还卖了花满楼丶朱停和西门吹雪三个队友。
有意思,这个不太靠谱的陆小凤是心甘情愿被当枪使,还是老谋深算将计就计呢?
说起来,陆小凤长得还有点小帅,看着也不像什么正经人,正好自己最近一直没有男朋友……苏任烟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宴罢,已是下午,侍女送大金鹏王回房休息,丹凤公主带路去客房安置几位客人。
上官丹凤本想凹个美腻的姿势感谢陆小凤和花满楼方才对酒的隐瞒,可一想到苏任烟的彩虹屁,顿时没了兴致。
她换了个憔悴坚韧的人设:“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家父好胜,接受不了王室的败落,我一直不敢让他知道这些。所以方才那杯酒的事,真是谢谢你们。”
陆小凤也想到那些“宫廷玉液酒”,干笑着:“我明白。”
上官丹凤叹着气:“近些年我们不止遣散了仆从,还不得不将摆件丶窖藏的好酒变卖出去,包括这里的房子,大多都是空的。”
说着,她低下头,仿若被生活的重担压垮:“我们家里几乎完全没有能生产的人,要维持这个家,已经很不容易。何况,我们还要去做很多别的事,为了去找你,甚至连先母留给我的那串珍珠,都被我典押给了别人。”
苏任烟忍不住插话:“所以你们就一直挥霍祖业?从未想过用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
丹凤公主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什么也不会,家父也不会允许我去工作,那是在践踏金鹏王朝的尊严。”
苏任烟无语:“尊严又不能当饭吃,劳动明明是件再光荣不过的事。既不想劳动,又想维持奢华的贵族生活,未免也太……”苏任烟止住话,她有些交浅言深了,反正要饿死的又不是她,她跟着瞎操什么心。
花满楼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圆场。
陆小凤觉得苏任烟的话有几分道理,一腔怜香惜玉消了大半,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场面十分尴尬。
苏任烟想起了什么:“对了,之前飞燕妹妹说,她行窃是为了资助一户穷苦人家,该不会……是要资助你们自己吧?”
“飞燕从来不和我说她的事情,所以我并不清楚。”上官丹凤面上一副毫不知情又忧心忡忡的样子,心里却要炸开锅,这苏任烟是天生来克她的吧?!
刚好到了客房,为化解尴尬,上官丹凤连忙转移话题:“客房里实在简陋得很,只希望三位不要在意。”
陆小凤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们怎么知道独孤一鹤是青衣楼的主人?”
上官丹凤道:“我的保镖之一柳馀恨是独孤一鹤的得力亲信之一,被他害成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陆小凤像柯南一样灵光乍现,不知道他又明白了什么。
苏任烟小声嘀咕:“什么保镖,明明是丹凤公主和她的三个舔狗男人。”
“……”上官丹凤觉得自己再留在这里会被苏任烟活活气死,连忙告辞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苏任烟三人。
苏任烟用食指轻轻戳了戳花满楼。
花满楼问:“怎么了?”
苏任烟凑近,低声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大家都叫他‘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而不是‘四撇胡子’的陆小凤?”
花满楼一时语塞,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不知该如何回答。
陆小凤内力深厚,苏任烟虽放低声音,还是被他听见了。他哈哈笑道:“任烟姑娘问得好,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是四条眉毛,而不是四撇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