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除夕夜
    ◎“永安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戚子坤马不停蹄， 回到大梁后，便迅速开始了他和魏婕的计划。
    不出所料的，得到了和亲的机会。
    可他这番动作， 让不知情的人甚为不解，他们都在想：和亲对七皇子， 有什么好处？
    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少年甫一得到消息， 便步履匆匆，不经通报， 径直找到戚子坤，抓着戚子坤的手， 焦急问：“皇兄为何非要和亲？若是因为我， 那你大可不必如此！”
    小少年来寻戚子坤时，戚子坤正和幕僚议事， 小少年一来， 众幕僚便自觉退下， 留给二人空间。
    戚子坤垂下眸， 平静地看着这小少年咋咋呼呼， 嘟囔着：“婚姻一事并非小事， 皇兄怎可如此……如此草率。”
    这位小少年年岁不大，口吻佯装成熟， 却是支支吾吾半晌， 也形容不出好赖。
    而这约摸十一二岁的小少年， 正是大梁十皇子。
    小皇子眸色如琉璃，荡着天真的关切。戚子坤向未能拦截小皇子的侍卫摇摇头， 并未怪罪。
    毕竟贵妃膝下金贵的十皇子， 谁又敢拦呢？若是一个不留意， 磕着碰着了， 可便是杀头之罪。
    饶是贵妃已死，也依旧不容小觑。
    面对激动的十皇子，戚子坤失笑，拉着他的手，让他入座，淡淡道：“我自有打算。”
    十皇子义愤填膺：“听闻那大晋永安公主嚣张跋扈，娇纵肆意，皇兄便是想要和亲，也不该选她啊，不如选那五公主……”
    “戚似霖。”戚子坤的声线骤然降温。
    他的笑容瞬间淡去，目光是十皇子未曾见过的冷厉：“你尚且不知全貌，却人云亦云，妄自议论他人。你未曾见过永安公主，便对她产生厌弃，太傅便是这样教你的么？”
    戚子坤一向是个温和的兄长，便是十皇子有时孩子心性，过于调皮，他也至多板起脸来训斥几句。
    而这般冷凝的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
    十皇子抿起唇，心里有几分委屈，随之对永安公主产生好奇心：那永安公主是何方神圣？
    “是我的过错。”小皇子嬉皮笑脸：“皇兄，你在大晋永安公主府待了些日子，你见到过永安公主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永安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戚子坤怔了一瞬，睫羽半拢，眼底的波光荡了荡：“永安公主她……”
    十皇子期待地盯着戚子坤。
    戚子坤喉结滚动，顿了顿，勾起一抹笑意：“她是个变扭的人。”
    十皇子：“……？”
    戚子坤桃花眼底缱绻波光，有几分促狭：“她性子变扭，想对人好，却总是藏着不说。这样很不好，但后来，她倒是坦率许多……”
    ——戚子坤，我想亲你。
    ——戚子坤，我想要你。
    十皇子听得云里雾里，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贯平静如潭水，谈及永安公主时，却眼角眉梢，挂上暖色笑意的皇兄。
    ……十皇子觉得奇怪。
    他对大晋的永安公主，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
    ————
    除夕夜华灯初上，张灯结彩，皇宫举办筵宴。
    魏婕百无聊赖，坐在宴席上。
    近些日子吕妤妡因为定亲的事忙得不可开交，便没有入宫参加宫宴，魏婕早早坐到魏琛轩身旁，捧着茶盏楞神。
    自从冬至那日，她和魏琛轩不欢而散，时至今日之前，都未曾见过一次面。
    重生以来维持的表面和平，渐渐显现出一条裂缝，裂缝开裂，蒙上一层阴翳。
    魏婕的心情并未受魏琛轩影响，她原本便经历过前世两人的反目成仇，是以如今魏琛轩这般的态度，对她无法产生任何波动。
    但魏琛轩不同。
    他风流俊俏的脸色沈沈，眼底薄薄淤青，眼中血丝，便是有华服美冠相补，也掩盖不住他的疲惫之色。
    从魏婕入席开始，他便心事重重，没有主动和魏婕搭过一次话。
    魏婕更是恨不得清静些，自不会主动和魏琛轩交谈。这两姐弟间的气息仿若凝结，齐王暗中窥探，见此，面露和善，温和笑着搭话：“皇妹和皇弟这是怎的了，起了口舌不成？”
    无聊捧茶的魏婕，闻言冷嗤一声，美眸轻擡，几分讥诮：“皇兄近日得了闲，便有功夫忧心起你的弟弟妹妹了吗？”
    她对齐王，连一点表面功夫都不做。
    秋猎魏婕安排的刺客之计，到底让皇帝查上了齐王。皇帝此人贪生怕死，对齐王生了怀疑之心，前几日寻了个错处，把齐王在朝中的人拔除了许多，齐王近些日子愁眉苦脸，哪得了什么闲？
    ……永安这张嘴真是一如既往的惹人厌。
    齐王笑容淡了淡，眼底阴翳闪过，声音低沈：“皇妹可不要太过得意丶狂妄自大，到时引火上身……怕是自身难保。”
    齐王话中有话，显然酝酿阴谋。魏婕便是拿脑子一想，便知他暗示的是胡蛮和亲一事。
    齐王对魏婕和亲的决策，定然是十分支持，他恨不得马上把魏婕这个麻烦送走，以解近日之愁。
    而魏婕呢？
    她只是扯开唇角，冰冷而不屑地瞥一眼齐王。
    往来人影，乐曲袅袅，宫廷典雅间，魏婕簪金钗丶穿华服，繁琐的服饰缀在她身，通通化为锦上添花，大晋最雍容华贵的，莫过于这位皇嫡女。
    只她一人，便足以托出宫宴之华贵。
    面对齐王赤。裸裸的威胁，矜贵的公主撩睫淡漠上眺，明明身居于下，却仿若睥睨。
    活色生香的美人，只一眼，便让齐王心神晃了晃。
    随即回忆起她冷不丁，陷害他时，与他向望的那一眼——
    齐王面色骤然阴沈。
    他后齿咬紧，只觉自讨没趣，一拂袖，便委婉告辞。
    魏婕漫不经心昂首，懒得递给他眼神。
    齐王内心羞耻，心中恼火，甩袖便走，他走得匆忙，不留神，同迎面走来的人撞上。
    齐王神色不耐，擡首，便看到他那存在感极低六皇弟，身姿玉立，立在他眼前。
    魏承泽面如冠玉，气质若清雪，朝他温润而笑：“皇兄走慢些，莫要摔着了。”
    年轻的皇子肌肤好似一捧干净的雪，嗓音朗润如溪流，送入齐王耳中。齐王原本并不在意这个弟弟，但今日一见，他仔细一瞧，忽然觉得这位弟弟长得过于秀气了些。
    齐王轻微蹙眉，并未多想，只轻轻点头，擦身而走。
    魏承泽维持笑容，静静看着齐王离去的背影。他的侍从倒是有些不满：“殿下就是脾气太好了些，齐王殿下撞了人，怎么连句话都不说！”
    魏承泽好脾气的摇摇头，但笑不语。
    毕竟齐王已经被逼得这么紧了，有点脾气，也是应当的吧。
    可以理解的嘛。
    ————
    宫宴开席，皇帝入座，众人朝拜过后，皇帝面色微沈，宣布：不日后，大梁丶胡蛮两国将有使者来访。
    此消息一出，在场人神情各异，心思如浪潮翻涌——他们大多已经知道胡蛮会来访，却不想大梁，竟也派使者插一手。
    众人窃窃私语，相互对视。
    皇帝面露衰色，金质玉相的丞相心不在焉，两个身居高位的男人，皆目光深邃，扫向那席位间，最是国色天香的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依旧稳稳端坐，面似芙蓉，泰然自若，仿佛国家之事，跟她没有半分关系。
    让暗地里窥探的人眉心蹙起，心道这位公主果真心大，愚不可及。
    殊不知，魏婕在内心长长地忪下一口气。
    ——戚子坤，应当成功了吧。
    大梁插了进来，一切都按照计划而行。
    魏婕肩胛松了松，视线随意扫过，倏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被她亲自送到太医院的孟占生。
    孟占生依旧气质澹泊，如柳叶，似春风，而他一个小小太医，正在和皇帝身边最器重的马公公谈话。
    马公公面对孟占生，态度堪称和善，笑容堆了满面。
    魏婕冷眼注视着孟占生。
    她回忆起，她调查父皇的身体，却查出父皇颇为器重一位年轻的太医。
    那位太医经永安公主推举，年纪轻轻，便医术高明，得了皇帝器重，御前伺候，前途无量。
    医术高明的太医，怎么越照顾皇帝，皇帝的身子越差呢？
    ——
    公主府，春杏未跟随魏婕进宫，正欢欢喜喜，装扮凤栖阁。
    眼下的公主府四处张灯结彩，府门前挂红灯笼，侍从们喜气洋洋，企图让公主回来，便能眼前一亮，心里开心些。
    自从戚子坤离去后，公主比以前忙碌了很多，常常累得不解衣带而眠。虽脾气比起从前而言好上许多，却总让春杏感觉差了点什么。
    烛台灼灼，春杏剪着窗纸，跟身旁的侍女们闲聊：“公主近日按时用饭了吗？”
    一位侍女摇头。
    春杏便叹一口气。
    话匣子一打开，几位侍女便纷纷议论起公主近日忙碌的状态，侍女翡翠想了想：“公主的生辰快到了，奴婢们用准备什么？府中会举办生辰宴么？”
    “等公主回来……”春杏忽然顿住，剪着窗花的手僵硬，方才窗纸上闪过一道黑影，吓了她一激灵。
    翡翠：“什么？”
    春杏眯了眯眼，支起窗子，窗外树影黑漆漆，树下长身玉立，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劲装，戴着银色面具，近乎融于暗夜，似是黑夜中的妖。
    他听到窗牖打开的声响，便静默地望过来，嘴唇张开，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春杏仔细辨认，迟疑重覆：“……殿下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