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接下来几天,姽婳发现她和亓官芜之间达到了一个默契的平衡,谁也不提横在他们之间的阻碍,也不提这件事有多难办,只是不计较这些,不曾对彼此动怒好好相处。
比如现在。
“渴不渴?”姽婳摇头,不明所以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亓官芜:“马上就到西南,越过这几座大山就是。”
姽婳的心情慢慢变得沈重。
到了地方,迎接的人似乎还不知道亓官芜官职的变动,喊了句娘娘。
经人提醒之后,这才改了口。
姽婳看了他一眼,倒看不出他有没有生气,只是平常冷脸惯了眼下也看不清他到底什么情绪。
似有所感,亓官芜转身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他以为她在惧,若是她解决不了此事,让她易位的人会更多。
“别怕。”他用口型说道。
亓官芜带着她出来的消息被压着,这些人以为他受命所托,而她不过是随行的家眷。
西南总督看到他俩这点互动,在略过姽婳容色时略微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是个美人胚子。
亓官芜:“不必用饭,我等不饿,灾情要紧。”
他拉着姽婳出去了。
等出了府衙,姽婳顶着毒太阳,踩着干裂的土地,感觉脚底板都阵阵发烫。
她仰头望了望,手中掐诀,不多时,空中就飘下来蒙蒙细雨。
等大雨瓢泼之际,他们带来的赈灾粮也被悉数发完。
回到驿站,亓官芜让姽婳先去休息,他自己则去了议事厅。
“主子,眼下正是反的好时机,扣住陛下,反正她之前就有溜出宫的经历,难能担当正统。您在打着国不可一日无君的旗号先为摄政王,再为国君,如此也不算谋逆。”
“不算谋逆?”亓官芜带着笑意问,他擡头看了窗外,天色有些晚了。
“是啊主子,这还有什么可想的,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这的确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亓官芜想。
与此同时姽婳这边。
姽婳扣指三次,姽十二半跪在她的面前。
“陛下。”他如此道:“亓官芜掩饰您的踪迹本就居心叵测,如今您一来这地方碰巧下雨,外面的人都说亓官芜洪福齐天,得天地庇佑。”
他还天地庇佑?他分明是世间第一谋逆天地之人。
想到这,姽婳眼里荡起几分涟漪。
姽十二打量着姽婳的脸色,见她并无怒色,又道:“他们现在纷纷谣传,说亓官芜才是那个能担当大统的人,您是女子,登基实属违背祖训,才酿成如此大乱,牵连百姓。”
“他们这么想,也是应该。”
皇帝身居高位,坐拥天下,享万民朝拜,一旦出了事,就算是自然危害,被万民拉出来责骂也是应该。
尤其还在这个未曾普及自然科学的时代。
“您不是生气吗?”
姽婳:“有什么可生气。”
她站在皇帝的角度上考虑,姽十二却以为她对亓官芜馀情未了。
“您就那么喜欢他?”姽十二擡头看着她,这行为已经有些越界。
姽十二以为陛下清醒,不会再为一个男子痴缠,可见她看亓官芜的眼神又分明藏匿着爱意,他方才懂,原是因为爱惨了他,所以才不忍他受深宫的枷锁,忍着心疼放他自由。
门外传来脚步声。
姽十二看向窗边,虽恼,但忍了。
在他翻窗而走时,姽婳看着他的背影道了句。
“这一路跟着我来西南,辛苦。”
心一荡,再擡眼时,姽十二的眼圈已经红了。
亓官芜带来一碗姜汤,见她屋子昏暗不点灯,又恼她不爱惜自己的眼睛。
点上灯,姽婳的眼前清晰些。
“灾民可好?”她问道,也想借机知道他的想法。
“各地的赈灾粮已经发过去,我们脚程快,二批三批也快到了,你无须担心这些。”
绝口不提外面皆是夸他得天恩。
他不说,姽婳也懒得给自己找不痛快和他吵架。
接过姜汤一饮而尽。
“这里可是有老鼠来过?”亓官芜问。
姽婳:“是吗?我倒不知。这院里院外看守的都是你的人,真要出了纰漏,你该问责的是你自己。”
亓官芜定定打量姽婳,觉得有些好笑,“你生气了。”
说着,就要朝姽婳靠近想要揽她入怀,这段时间他俩早日习惯这些。
姽婳蹙眉,说着嫌弃的话却未曾躲开。
“你离我远点,方才身上淋了雨你的外袍还没换。”
亓官芜停在她面前,不依不饶看着她。
直到姽婳轻轻亲了他一下,给他打发,这才就此作罢不再惹事。
身份和彼此都不愿意低头的性子让他俩直接的矛盾越拉越大,现如今只是糊了一层窗户纸,都不愿意去捅,也都知道这层窗户纸一直在。
怕她无聊,亓官芜给她带了话本。
眼下西南的贪官污吏还未查清,亓官芜坐在一旁看呈上来的供词,姽婳随手翻着话本。
瞧见一个渣男,姽婳:“啧。”
听见她这边的响动,亓官芜偏头去看,她生气了。
“怎么?”亓官芜问道。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话本里的穷酸秀才为了功名利禄舍弃官家小姐尚公主,又在大权在握之际囚禁了小姐当他的外室。
姽婳把这些简短讲给亓官芜听。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那后来呢?”他随口问下结局。
姽婳沈默了下,“我希望小姐能和男二伯爵家的小公子在一起,再不必涉及这些。”
亓官芜瞳孔微缩,笔下也滴下来一大团墨汁,脏了他写好的字。
他这是……惧了。
等姽婳睡醒后,亓官芜抽走她手里的话本,直至翻到结尾。
官家小姐明明和状元郎在一起,以平妻的身份嫁给了他,合家欢喜,她却不喜欢。
亓官芜在笑,眼里的难过却越聚越多。
见此,姽婳也不好在装睡。
“这结局这么感动?”
亓官芜低头看向她,眼圈红了,看上去要哭不哭。
“咋还哭了?”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她是有些奇怪癖好在身上,比如看漂亮的男子哭。
罢了,这人是她惹的,和她待一起这么些天,竟让他学到她吃软不吃硬。
“风沙迷了眼。”亓官芜解释。
“好好好,都怪这些破风沙,我即刻下令在这里种沙棘,让这些风沙过不来。”姽婳哄着他。
门外的显眼包侍从,“不是吧,主子和我们一起打仗,马背上颠来颠去,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从没见他说什么风沙迷了眼啊。”
“你懂什么,都是一群大老爷们,说这些干吗。”
接下来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姽婳看着亓官芜的势力越收越紧,现在连姽十二也看不到。
他白天抓人,晚上陪着姽婳,一天安排得非常紧凑。
直到处置贪官污吏当天。
她身为皇帝,他真的不打算派人来请她
看着眼前姽十二送来的玄色龙袍,姽婳眼神一凛。
“行刑。”西南总督一声令下,刽子手已经拉起大刀。
“慢着。”
亓官芜闻声看去,是姽婳,她还是来了。
“大胆刁民,竟敢来劫……”
西南总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亓官芜一个眼神制住。
他先一步起身,行了姽婳礼,人们这才知道,眼前这位美艳女子就是他们的女帝。
“辛苦武安侯,这等大事还需孤到场亲眼看着,继续吧。”她步步走到祭坛前,先将一副请雨令掷进鼎里。
十几个人头登时落地,祭坛已经是一片红。
“孤以一国之主的身份,速命尔等降甘霖。”
自她刚来那天下了雨之后,西南又恢覆了毒太阳高悬的天气。
因此不免有人议论纷纷。
“她这是在做什么?”
“呸,就这还女帝,她要是真能请来雨,我就头拔下来给她当蹴鞠踢。”
“说得对,她无法是在胡闹装腔作势,女子嘛,你看看这毒太阳,能吗?能才遇见怪事。”
她不是怪,她是妖神,这点子下雨,通天的本事当然会,而且这个世界又不是什么修仙本。
她自然能处理。
那些刚刚还在看不起姽婳的人此刻看到天边隆起的阴云还有话说。
“我不信,这些天阴天也不是没有,何时来了雨。”
话音刚落,雨点就打在他的脸上。
不多时大雨瓢泼。
见此,在场的西南民众纷纷跪下高呼万岁。
一场叛乱终是被姽婳扑灭在摇篮里。
亓官芜隔空和姽婳相望,她脚踏鲜血,身上的衣服吸了水后更显厚重,她像是要撑不起,可又很好撑起。
一道灵光闪过,亓官芜记起来了。
早不想起,晚不想起,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起。
他俩之间横着的窗户纸都被风雨打散,只剩下尴尬。
姽婳的人以为,粉碎了亓官芜的阴谋又巩固了皇位,将这件事宣扬出去之后天下还有谁会不服,眼下正是清算这些叛臣的好时机。
亓官芜这边觉得,既然已经撕破脸,干脆别再忍了,一不做二不休,趁消息没有传出去,杀了女帝算了。
暗流千万,明面上的这两人却无动于衷。
因为姽婳病了。
她自那日淋了雨,回来就高烧不断,吓坏了一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