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
食物是顶级的,胃口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只是一路上,程玄度都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许弭看向她的眼神。
过度思考的后果,是到了目的地都没有反应过来,直至许弭唤了两次才突然清醒。
“你一直不打开安全带,是想要我帮你吗?直说就好。”说着,探手过来。
“谁要你帮我?”程玄度一把拍开,动作很快地解开安全带,啪地一声,暴力关了门,
放手的一瞬间,还是有点后悔。听说许弭的车是他的宝贝,之前在S17时,也见过有人要争取他的副驾。
她才没那么多小女孩的心思,只把所谓的位置,当成了礼貌的社交规则。
可偶尔……还是会忍不住冒出点暧昧的想法。
似乎,都占据了。
程玄度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应该……不那么容易出问题吧?
许弭自然发现了她的反应,差点忍不住笑。
而走进大厅,许弭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大厅里,是围在一起,脸上还贴着纸条的度止珩,穆闻风,尹郁离一行人……手里还拿着纸牌。
度止珩几乎被贴成了纸人,追着穆闻风上蹿下跳,穆闻风也不在乎,就那样吊着他……
几乎是鸡飞狗跳。
直到看见两人突然出现,闹剧才暂时中止。
尹郁离脸上也贴了不少纸条,说话时像在煽动两根胡须,“你们怎么来了?要一起吗?”
程玄度摇摇头,“你们,怎么都在?”
“不是说这几天都有事吗?”这句是无声的,用眼神直指许弭。
坏了。许弭心里响起了一级警报。
是个借口来着,原计划是要等邀请后,就通知这群人晚上不要过来。偏偏刚走出工作室,寻贤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有求于人,面对寻贤,不得不收敛锋芒,表现出诚意和耐心。挂断电话后,还在消化着寻贤带来的消息,竟忘了起初拿起手机的目的。
刚才在玫瑰园时,倒是想起了这件事。惊得差点忘了表情管理,抽空给群里发了消息,没人回覆,遂平静了下来。
也算了解这群好友,平时都懒得过来,一般晚上也没什么人。度止珩最爱组局,尹郁离一定会凑热闹,十三被丢在了神格加班,其他人,大多也喜欢跟着度止珩。也就穆闻风会过来,但穆闻风不是多嘴的人,就是遇见了也没关系。
可眼下……
尹郁离根本没看懂他的暗示,甚至还无辜地问:“许哥,是不是飙车太快,感觉你脸有点抽筋。”
就连心态最稳的穆闻风都没忍住笑。
度止珩更是直接往外看,“今天开得什么车?告诉我避避雷,下次我……”
穆闻风擡手,顺势把几张纸条扣了度止珩的脑门上,“走了,愿赌服输,今晚你埋单。”
“?”度止珩眼睛睁大,满是疑惑。明明刚才说得不是这样的,就是随便打发时间,哪还有什么赌什么输赢。
而尹郁离几个自然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如今见有人埋单,更是欢天喜地的罗列着要怎么宰他一笔,甚至很好心地回头问那两人,“要不要一起去?”
自然是否定的。
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有尹郁离嚣张的嘲笑声成了背景音。
但程玄度必然不会因为穆闻风的解围而放过谎话精,“这就是没人?怕饼干孤单?”
许弭沈默,低头看向被打扮的花里胡哨的饼干求救。
饼干是这里的吉祥物,尹郁离为首的几人最喜欢给饼干买各种离谱的小衣服,时不时还要玩一玩角色扮演。度止珩深谙崽子要富养的道理,暴发户一般,饼干的饭碗几乎被堆成了小山。
“也不怕把饼干撑坏。”程玄度心疼地抱起饼干,果然长胖了,以前乖软的小狗,现在几乎可以当健身工具了。
“咳,”许弭偏头,很难给出解释,“这是偶尔,特殊情况,我有控制量。”
程玄度没应,目光落在了饭碗上,像在无声询问,“你把我当傻子呢?”
一段时间没见,饼干毫不生疏,摇着尾巴,围着程玄度团团转,差点把许弭气笑,“饼干和我就不亲,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还会跟我发脾气,就知道偏心。”
程玄度很受用,蹲在地上,摸着呼噜噜的小狗,毫不遮掩对许弭的不屑,“你和小狗置什么气?”
“我哪有”许幼稚却突然来了劲,“就是好奇,你是不是有什么魔力啊,能让他那么喜欢你。”
语气如此,可那个TA,却可以有两层意思。
是他,还是它?
最擅长理清关系的女人,却在此时,突然迷路。
俱乐部在城郊,回津南区有四十分钟的车程。
一路上,某个惦记着还要回南林区的女人心不在焉,时不时还要打开手机看时间。
太折腾了,刚才和饼干玩得太过放松,以至于忘记了时间,现在过去……
“对了,上次在S17,听到了一首歌,一直想要给你听。”临近津南区,许弭突然开口。
“什么?”
“嗯……你先听?”
一段陌生的旋律,是听不太懂的粤语。总体感觉还带着一点伤感。零星捕捉到的几个关键词,又可以轻易动摇心魄。是她喜欢的感觉。
“叫什么名字?”
车到了二十三号前,许弭停下,示意她回去,却没有如她所愿的给出答案,而是,在她期待的目光里,认真又故意地回道:
“名字叫,给笨蛋的歌。”
严重怀疑许弭是在内涵她。
但不妨碍,既然是S17,粤语,那就还有个移动曲库陶喜可以充当外挂。
陶喜很快就给出了精准答案,又问:“怎么突然想起了这首歌?”
“怎么?”
哪存在没有任何意义的分享。大部分人,只是借着分享的机会,趁机表达出无法表达的情绪。借着今天天气不错隐晦的搭讪,借着晚安表达想念,借着明天见表达期盼。无法抑制的,更浪漫的,从来都不是分享欲,而是我在看到,遇见,听到这个东西时,想到的你。是填满在心底的期待。
那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明明该要出门去下一个地点,按部就班地扮演着下一个角色。可还是无法抑制的,把陶喜的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
传说总会过度美化,以完成更饱满的艺术效果,她大多是不信的。
可偶尔,还是忍不住放纵着思绪,期待从中,能辨别出她需要的东西。
尽管,墨尔本没有翡翠。(注1)
凌晨一点,正要去换上假发出门,却先收到了许弭的消息。
是发给妻子程玄度的:
[睡了吧?抱歉这么晚发消息过来,工作需要调整,早上我就不过去了。你好好休息,晚安。]
麻烦,终于解除了。
只是不知道,心里的危机,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解决。
那次在许家不欢而散记忆犹新。再加上许懿言语间对Vent的不屑和对许弭的威胁。以至于,对许懿的印象几乎是差到了极致。尤其现在,看到他那张温润如翩翩公子的脸,只觉得一阵不适。
如果要细说,许弭自然更符合她的审美,而许懿,则更接近内心的理想型。
是的,理想。
聪明,温柔,绅士,有野心,温和。
只是如今好印象尽数破碎,甚至觉得他比寻礼还要讨厌。
但好在,都是成熟演员,不同于在许弭面前的放飞自我,也不同于在寻礼面前的装温柔,她太懂得特殊的人要特殊对待,清晰防备,几乎避无可避。
“白小姐很讨厌我?”
他开门见山,她也没有继续委婉下去的必要,“既然都送了照片给我,我以为许总已经很清楚了。”
哪能只是讨厌,几乎是到了厌恶的地步。
许懿毫不在意她的态度。很小的时候,就有人告诉过他,要想得到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学会取舍,他才不在意无关紧要的人,只是棋子而已,“你和许弭,有没有感情?”
为什么问这个?
对面女人防备的模样让许懿一怔,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可也是这一瞬,他竟不知道是满足更多,还是失望更多。又或者,是为了另一个无辜之人的担心。
“许弭……他不是普通人,没人能走到他的心里。”许懿淡淡道,像是在劝她,又像是透过她说给自己听。
“就连当初结婚也是一样,不过是为了搭上程家的关系。”
“和我有什么关系?”程玄度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并不需要提醒,前前后后,已经有很多人告诉过她了。起初没放在心里,是因为,那时她也是同样的选择。
既然……必然要走联姻那条路,和谁都是一样的。
那晚游轮上,程开阳和许弭的对话,虽然没有来得及听清楚,但凭着捕捉到的部分,也不难补充出全部内容。
但,那又如何。
她不该在意,不管是用哪种身份。
“是没什么关系。但似乎,在白小姐的加入后,事情就变得有意思起来了呢。”许懿依然是初见时的笑容,可眼神里的阴冷却让她狠狠一颤。
见过了太多千奇百怪的人,每个人都不同。或轻视,或利用,或当做工具丶跳板,或只是……看作消遣的玩具。但总会在特点的时间,暴露出目的。她一直都在用这种方式靠近别人。及时抓住弱点,适时拉扯,从而在往来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还能全身而退。
如今,倒是在两个人那里碰了壁。
一个是许弭,因为深陷于两层关系。
另一个则是许懿,因为看不透。
“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甚至还去做你的模特。我们家很传统,如果父亲知道……算了,不说这件事。当初答应白小姐的我会做到,也喜欢白小姐不要让我失望。”
“我要你,狠狠抓住许弭。”
如果内心世界可以出现弹幕,那么,程玄度便是在疯狂刷屏。一时不知道需要精准吐槽哪一点。
传统?
很传统的话,怎么会……
算着年龄,当初的许君蘅是婚内出轨吧?魏知书尸骨未寒,肖玉卿就急着上位了吧?
上一代的恩怨她未曾想过要带出下一代。甚至,那是许家的家事,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可现在,在如此坦然的许懿面前,还是觉得有点愤慨。很想说些什么,又硬生生忍住了。
“Vent的舆论风波虽然过去了,但还不足以站稳脚。白小姐和许弭的关系一旦曝光,到时候,受益人和受害人,似乎都可以是你吧?这样的话题,足够吗?”
一瞬间觉得手脚冰冷,不寒而栗,快要笑不出来。程玄度双手交叉,像是第一次认识许懿,“许总就是这样谈合作的吗?”
是啊,任谁都看得出来,Vent如今就只差一点点知名度。
周围的朋友也都在想办法帮她渡过难关,燕迟早早就提出要帮忙宣传,许弭加入的消息已经经过了亲口认证,带来了足够的话题,陶喜也为她做了资金和人脉上的支持。
可她深知,她的困境,早已不是这些东西可以挽救的。
束缚她的,困扰她的,左右她的,是其他无形的东西。
那些东西缠于俗世,最寻常,也最烦扰。
如许懿所说,若到了暴露之时,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
想要舆论吗?或许是的。
Vent于她来说,早已不是简单的工作,是理想的事业,是挣扎在禁锢里的宣泄口,是她骨血里的风。
程玄度笑了笑,险些失控,“所以,许总是来羞辱我的吗?觉得我配不上你们光辉伟岸的许家,配不上许弭,还是容不下我的vent?又或者,觉得我的坚持很可笑。你是想说这些,是吧?”
尖锐来得莫名其妙。
许懿被她说得楞住,抿抿唇,一瞬间又恢覆成了初见时的模样,“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玄度冷笑一声,并不想穿测他的真实用意。
嘲讽的话已经停留在唇齿间,但考虑到Vent未来的发展,还是咬咬牙,磨平了棱角,拉回理智,“我是很想加大影响力,想让所有人都看到我的品牌,我自信我做得足够好,值得入驻最好的商圈,拥有最好的线下门店。”
“可是你错了,我的出发点不是为了获得什么,而是我值得,我的作品也值得。我靠近许弭,也是因为我想,而不是为了所谓的合作。”
“就像,你不是好奇,许弭为什么会缠上我,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因为我是我,因为我值得。”
隐忍了很久了,她忽略了许懿诧异的目光,一字一句,极其认真的说着:“今天我约许总见面,只有一个目的。我们的合作,可以到此为止了。
我不管许总是想在我这里获得什么,又或者,是想利用我对许弭做些什么,我都不在意,也不好奇。我知道许总对我并不信任。但无所谓,我们的合作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现在,悬崖勒马也好,忏悔也好,我已经释怀了。不管要用多久,我还是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去争取那些我应该得到的。希望许总……好自为之。”
很久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嗓子有点干,但不想再停留,起身,准备离开。
还是听到了许懿的一声低语,“白小姐这么自信吗?”
踩着细高跟的女人,头也没回,镇定地向前,但回答,许懿还是听到了。
“是的。我已经摔过很多次了。现在,我想要的,我都会狠狠抓在手中,不管是什么。”
直至空气中的那道淡淡香味彻底散去,许懿还坐在窗边,久久没有缓过神。林时过来了几次,简单做了报告,许懿只是沈默地点点头。只有偶尔颤抖的指尖,把他的心绪暴露的彻底。
那句话还在耳边。
许懿起身,看向窗外。
可他想要的,早就和他擦肩而过,泾渭分明。越不过去了。
“抱歉。”他喃喃道,没人知道他在说给谁听。
有点累。
福年发来消息,符妤已经完成了拍摄。工作室里的几个,已经到了提前庆祝环节。符妤的回归,无疑让消沈的气氛又回到了燃点。
福年问她要不要一起放松。
程玄度勉强回覆不去了。
好疲惫,还是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的夥伴们,她刚才,已经和许懿闹翻,甚至还说出了中断合作的话。
对Vent来说,无疑是一个爆炸性消息,无数的投资商和合作夥伴,都是奔着有华盛在背后支持才加入的。Vent本身的力量薄弱,她最清楚的。可现在,明显理念不合,显然许懿还会出尔反尔。
程玄度轻叹一声,还是决定先自我承担。至少,在这个大家都在庆祝的时候,还是不要过分扫兴。
鬼使神差地回了南林区,在沙发上坐了几分钟,迫切的想要喝酒,起身惯性去酒柜时,才想起这里不同于津南区的小窝,空荡冷清的要命。心底有一部分,长久处于空缺,想要填满。
僵持许久,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不情愿地拿出手机,给许弭发去消息,[我在家,今晚要来吗?]
发送成功后,又试探着念了一遍,才惊觉用词似乎不够严谨。
倒显得,现在的她,像是个在刻意等候什么的……娇妻。
联想到上次在工作室,被福年戏说的“人妻感”,几乎是一个激灵就弹了起来。
恼怒间,许弭的消息也发了过来。
[今晚有点忙,就不回去了]
像是兴奋过头,又被一盆冷水狠狠泼下。程玄度看着手机屏幕里倒影出来的黑发,和厚重刘海,一时说不出话。
就……好傻。
明明可以先问清楚,现在反而,又做了很多不必要的事,还走了不少弯路。
是报应吗?
精心打扮后又被放了鸽子。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
嗡嗡两声震动,许弭又发了消息:
[对了,明天是周末,可以陪我去看外婆吗?她很想你。]
注1:是歌曲《墨尔本的翡翠》 墨尔本是指澳大利亚的墨尔本,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墨尔本根本不产翡翠。 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在这首歌背后,有一个动人的故事。 一个男孩子为了爱人竭尽所能,最后却依然无法满足她的愿望,他这才明白,他的爱情就像墨尔本的翡翠一样难以追寻———因为墨尔本根本就不产翡翠。(来源于百度)